第二百七十四章 祸不单行
吏部下来人的公干是年底的例行巡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这是一个肥差,吃好喝好,还有孝敬银子可拿。各处对这种巡查都相当重视,生怕哪里伺候不到,这帮爷回京后,嘴巴一歪,那可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虽然吕成隶属兵部,但吏部的评语对他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可以说能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前程,接到公函后,吕成当然一点都不敢怠慢,赶紧处理完手头的事,将一切安排停妥,早早地便赶到静海县城去候着了。
巡检自有匀州的官员陪同,象吕成这种级别的是根本没有机会靠前的,整整陪了一天,连顿象样的饭都没混上,瘪着肚子回到了静海卫。
吕成刚到军营门口,正好遇上往回走的张冲,急忙下了马,将张冲拦下,笑道:“这回来得早,不如回来的巧,该当今天与员外吃酒,快些下马,咱们里面说话。”
张冲急忙跳下马来,与吕成拱手施礼道:“大人客气了,听说今日大人去静海公干,一路辛苦,在下就不打扰了,说几句话,我就回去了,还是改日在庄上恭候大人大驾吧。”
“那可不成。”吕成上前拉起张冲的手便往军营里拉,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员外今日来得巧,我正有事要与员外说。”
张冲见推辞不掉,只好跟着吕成一路进了军营。二人肩并肩往里走,路上正好有群泥水工在修缮房屋,见吕成经过,工头急忙跑上来请安。吕成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随口道:“你等只管忙自己的,不必多礼。”便把那工头打发去了。
张冲小声道:“离海盗入侵已有些时日了,这房子怎么还没修好?是不是银两不足,大人只管开口,我这便差人送过来。”
吕成轻轻一笑道:“员外无意官场,可能有些事情不知道。俗话说,官不修衙,谁愿去管这些事?再说银子自有朝廷拨付,管咱兄弟何事?”
“但营房破漏也有损大人的体面。虽然朝廷自有拨付,不过,我看这修缮之资还是由山庄出吧。”
“真的不用。”吕成笑道:“说实话,我虽然没有员外有钱,但修营房的银子还是有的。我以前拖着不修,主要是怕麻烦。如今兵部把银子拨了,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员外不必再提,咱们还是先去喝上两杯,你是不知道,这一天下来,可把我给饿苦了。”
进了官厅,厨房里早就备好了酒菜,二人喝了两杯酒,吕成又狠吃了几口菜,直到把饿劲压下去才开口道:“兄弟,我今天一定叫你过来,真有事要对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看大人兴致不错,那就先听听好消息吧。”张冲笑了笑。
“这好消息嘛,就是兄弟我马上要升迁了。”吕成嘿嘿一乐,道:“今天我听匀州司马说,这次咱们全歼了只都海盗,太子殿下龙颜大悦,着兵部奖擢有功之人,兵部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太子有谕照准,兄弟这次升迁已经是板上钉钉。”
“果然是件大好事。”张冲鼓掌笑道:“来,我先敬大人一杯,祝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二人碰了杯,一饮而尽,吕成放下杯子,叹气道:“接下来的坏消息,可能很糟糕。兄弟,你对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得罪了兵部的高层。”
“此话怎讲?”张冲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小人一向安分守已,而且与官方往来甚少,别说兵部的高层,便是兵部的人也认识不了几个,得罪之事,从何说起?”
“不对。”吕成皱着眉头,道:“这次只都海盗之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我这边把兵刚刚拉走,那边海盗就杀过来了,如果不是提前计划好了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难道大人怀疑这件事是内外勾结?”张冲其实早就断定这是一个阴谋,仍然装出一副惊讶地样子问道。
“不是怀疑,是可以确定。”吕成的脸沉了下来,叹道:“这事可就大了,这次出兵,可是有正式的兵部行文的,这可绝对不是兵部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办到的,至少也得是侍郎一级的才行,老弟啊,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张冲叫了声苦,站起身来,冲着吕成行了个大礼道:“若真如此,还请大人救命。”
吕成急忙搀起张冲道:“老弟说哪里话,如今你我早已是一条船上的兄弟,说什么见外的话。这事情也不过是大家推测而已,或许只是一场虚惊而已。匀州的尉司马与我是一条线上的,我俩的关系一向不错,这位老兄手眼通天,这次见面,时间仓促,我没有来得及问,反正过两天我也要去拜访他,从他那边探探消息再说。”
此事一捅开,大家谁都没有喝酒的心情了。二人草草喝了几杯,张冲便起告辞,都是满腹的心事,吕成也不挽留,二人并肩出了营门拱手道别。
尚诚见张冲闷闷不乐,心中不免有些吃惊,催马来到张冲身边,小声问道:“适才听戴拱道,吕成大人即要高升了,可有此事?”
张冲略略点了点头,道:“这事已经基本上定了。”
“我看员外有些不快,莫非此事有何不妥吗?”尚诚忍不住问道。
“能有什么不妥?”张冲微微一笑,“吕大人升官,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我看也是。”尚诚笑了笑,转瞬又有些黯然地道:“静海卫一役死了那么多的人,没想到朝廷竟然对此什么都没追究,反倒一大批不相干的人跟着升了官,这到哪时说理去?我把只都海盗引过来,原本是想借他们刀,让朝廷彻查海盗之事,如此看来,咱们兄弟的血算是白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失误啊!”
张冲见尚诚满脸愧疚的样子,摆手劝道:“老尚,你也不必自责。虽说你在军营多年,但官场之上的营营苟苟,你却未必知道其中的三昧,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不是咱们能玩的,而且咱们也玩不起。”
尚诚听张冲长叹一声,言语间更是充满了凄楚之意,便强撑着道:“咱们现在是正经的商人,交上皇粮不怕官,员外也不必过虑。”
张冲苦笑一声,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有些事你不去找它,它却自来找你。”
“此话怎讲?”
“你刚才说起静海卫之役,就是这事。我感觉这件事没有完,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开始。”张冲叹了口气,道:“刚才吕成和我说起此事,他的看法与我们的基本上一致,而且据他分析,咱们很可能得罪了兵部侍郎以上的人物?”
“什么?”尚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从军多年,兵部侍郎对于他来说,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惹上这种仇家,想想都觉得惊悚,“不可能,凭咱们根本够上不这个级别的高官。”
“没错,咱们是够不到这样的大官。”张冲笑了笑道,“可是有些却很容易地接触到他们,比如河州厉家。”
尚诚黯然地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看来这次,他们想要往死里整我们了。员外可有对策?”
“没有。”山风吹过,张冲打了个寒战,头脑反倒冷静下来,冷哼一声,道:“老规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还有个玉石俱焚嘛。这帮孙子不是觉得咱们的命贱吗,就用这贱命换他们的千金之躯,一命换一命,咱还是赚的。”张冲说完,仰天长啸,拍了拍马,飞驰而去。
回到山庄,张冲换了衣服,便要去后面找邓玉娘商议,刚刚出了院门,却见邓玉娘带了身边的丫环,急匆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冲笑着迎上去,道:“我正要去寻你,没想到你却过来了。”
邓玉娘没有接话,只摆了摆头,小声道:“去屋里说话。”
看着邓玉娘的神情,张冲的心突地沉了下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来她那边带过来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二人回屋坐定,命下人回避了,张冲这才问道:“什么事?”
“你且看看这个。”邓玉娘从袖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张冲道:“今天上午刚刚收到的。”
信是刘尚书写的,通篇都是四六句子,神采飞扬,霸气侧露,张冲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核心的意思却还是很明白的。刘尚书在信中,说自己准备回乡祭祖。当然祭祖只是个借口,主要不过是想要回山庄。
“看来,户部还真是个肥缺啊。”张冲笑了笑,将书信随手丢在桌子上,道:“一开口就是三万两,足足是当年卖价的三倍,看来刘大人是真挣了钱了。”
“你还有心情说笑。”邓玉娘满脸焦虑的道:“现在咱该怎么办?”
“当时咱不是跟刘大人说好了吗,庄子不过是咱们替他看着。”张冲满不在乎地说,“既然刘大人想要收回庄子,那咱们完璧归赵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