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歃血为盟
身处深洞内,不知外边是几更天,窦扣打水清洗完后直觉犯困得紧,嗜鬯已不见影踪,估计又藏进哪根石柱里打盹去了。
室内依旧明如白昼,可她的眼皮却撑不起来了。窦扣走到床边,看到蓝渊仍睡得沉,于是百无聊赖地趴在床畔也昏睡了过去......
似乎梦到了不好的情景,她皱眉翻过身,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却发现有什么不对,猛地睁开眼睛。
她是何时睡到床上来的?
身侧无人。
“哑娘?!”窦扣惊觉,弹坐而起,此时见到桌前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广袖流仙裙的女子,虽是背对着自己,亦能从那倾泄如瀑的三千青丝看得出周身所散发的出尘气质,一头散发绾成几缕用以蓝绿相间的长羽作为束发簪,极为简单,却不似俗物。
“你醒了……”女子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声如莺啼,宛转悠扬,是窦扣听到过最为好听的声音。
那人不是蓝渊又是何人?虽褪去一身市井妇人装扮,神态气质完全是天壤之别,但五官轮廓还是变化不大,以前面色蜡黄的脸此刻也变得白皙红润。窦扣一直觉得哑娘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哪知是她自己刻意伪装,如今眼前这一位螓首蛾眉,肤如凝脂,面上毫无岁月痕迹。
“你是……哑娘?”窦扣不可置信,这哪是魔女,简直是仙女嘛!
“你可唤我蓝姨,我并不是真的哑巴。”其中原因不用她解释了,“你是如何进得了这阴山?还能得知救我之法,而且他居然肯。”蓝渊意指赤炎蛇取胆汁为自己解毒之事,她很是诧异窦扣居然能让天界之人耗损修为来帮自己解鸑鷟血之毒,这可不是用点小法术就能解决的举手之劳。趁窦扣熟睡之际,她已神游洞外探查了环境,已知自己所处何处。
想是没什么好隐瞒的,窦扣把蓝渊在于府昏迷后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也道出了自己体内奇异光束屡屡相助之事。
指不定蓝姨知道些端倪,她也就不用整天胡乱猜测了。
蓝渊此刻看窦扣的眼神有些惊异,皱眉沉思一阵后抬起手从袖中飞出一只小灵鸟,那鸟在窦扣周身盘旋了几圈,再飞回蓝渊耳边叽叽几句后就消失了。继而听到她轻呼一声:“果真是这样……”
“蓝姨,是什么?”
“刚那只碧罗鸟能看清世间任何伪装,善恶,真假,是人,是魔,是仙皆能分辨,但你……如果我没猜错,你体内应该是封印着本体元神,而且用的是上层的禁灭封印,天界能施以此术的人寥寥无几。不过此法只能用于飞升前不属人道的仙,禁锢其内丹元神,才能以人躯于凡尘历经轮回转世,虽是如此,可从未有先例。”蓝渊说到这顿了顿,眉头越锁越紧:“按理说如果是你犯了天规,一般是以本体之形态转生历劫,我在天界也有数万载,实难想出是谁那么大费周章的既要保你仙体内丹又要枉顾仙律让你转生为人。”而且更让她百思不解的是窦扣体内的灵力居然能在危及之时不受封印约束。
好深奥喔,窦扣听得迷迷糊糊,不过有一点还是要问清楚。
“那我到底是人还是……个啥?”
“我无法突破禁灭封印,探究不了你的本体,此法只有懂得布施之人解除或者你本体自行冲破,方能进入灵体修真阶段,初期必是以原态修行,到时不想知道也难。”
被两人的对话吵醒,嗜鬯从石柱中钻出,化作人形躺在床上,散漫地说道:“想不到凝香仙子虽沦入魔道,却还是如此的风姿卓越,丝毫不染魔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洞中来了贵客。”
听得出是讽刺,蓝渊却不在意,既然知道是这赤炎蛇救了自己,又怎会在乎一点口舌不敬。
神鸟青耕一生只会追随一个主人。
当年西王母都无法让她臣服,只是应承了每日去瑶池点一盏沙罗香,便被封了个凝香仙子。后因逍遥天地间,与魔君祭昼邂逅于蓬莱仙岛,不想为情犯下大错。十几年前仙魔大战,她为了保护夫君,狠心弑杀众多仙家,后来得知这一切竟是祭昼设的局,万念俱灰下带着腹中孩儿隐世,不久后从野妖口中得知祭昼战亡的消息,让她痛不欲生,浑浑噩噩十几年,虽恨却实难不爱。想不到平静日子弹指一过,如今想起依旧心如刀绞。
眼前这灰头土脸的小丫头让蓝渊萌生了一个决定,既然是窦扣让自己重生,那这条命也就是她的了,这也是自己能给的最好的报答。
蓝渊手一抬,窦扣身轻如燕地飘至她面前。只见她食指血珠溢出,轻点窦扣眉心,瞬间附入,不留痕迹。然后莞尔一笑,捏了捏那张肉都都的脸道:“以后蓝姨保护你。”
窦扣正打算问蓝渊刚才在她脑袋里用的是什么法术,只听床上传来某人的惊呼:“砍血为盟?你居然打算追随这小丫头片子!啧啧啧……是不是鸑鷟血的毒没有清干净,把你脑子给毒傻了。”
蓝渊白了嗜鬯一眼,虽说是他救了自己,可这人着实吊儿郎当得紧,说话很是讨厌,她又不能一掌劈了救命恩人,这千余年道行的小仙,她还真没把他当回事。
接收到冷冽的视线,嗜鬯自讨没趣地闭了嘴,躺床上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
不过确是把窦扣给说蒙了,她还在想嗜鬯所说的追随是何意,只见蓝渊又施法洗去她一身的污垢,身上的褴褛破衫变为一袭鹅蛋色齐腰襦裙,绣以荷花点缀,凌乱的小辫子束成了双螺髻,简洁整齐,配上粉扑扑的圆肉脸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小女娃穿上新衣服总是无比开心,更何况她从未穿过如此好看的衣裳。窦扣双手捏住裙摆,嬉笑着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果真还是个孩子,蓝渊看得心里一暖。猛然想起了季忘那日已被印月带走,虽说作为魔君继承人,印月必不会伤害他,可指不定会在他身上做什么手脚。
“蓝姨眼下要回落孤城找寻魔界入口救你季大哥,你且随我一道,我好安置一处给你居住,至于那于家的小姐,相信此时已遭血咒毙命了,不用担心会再来为难你。”蓝渊昏迷之际依稀听见于书闲道出害她的原由,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想来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既然身缠血咒,也省去她亲自动手了。
蓝渊站起身正欲施法离去,却被床上之人喝住:“我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还要抢走我的家奴!”要不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嗜鬯早就把她撵出去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把他当空气,想他也是天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往哪一站都是焦点,习惯了众星捧月,这样的对待真是太伤自尊。
“若不是我家窦扣救的你,此刻你怕是连人形都没有了。”把恩人当家奴使唤,这人居然能理直气壮的讲那么大声,蓝渊嗤鼻。
被戳到软肋,嗜鬯面露窘态,却仍强辩道:“我有说让她救我了吗?”好不容易有个小丫头来滋润他枯燥的生活,他岂会让人夺了去,反正他是出了名的不要脸,也不在乎更过分了一些。
蓝渊发现和嗜鬯讲理简直是对牛弹琴,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既然这样,那她也不用讲什么知恩图报了。
“我要带她走,你能奈我何?”她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正好拿他练练手。
嗜鬯一双眸子似要喷出火来,但又奈何自己敌不过,一时语塞,便只能干瞪着桌前那个对自己挑眉不削的女人,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