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恢复原貌
“师弟,你终究是回来了。”
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桓翁还未踏进殿门,便听殿内传出此语,他驻足垂首淡淡道了句:“回来与否于你而言都无妨。”
“我以为百年已去,你多少会释怀了些,不想仍心存芥蒂。”
“我心胸狭隘,记怨可是会记一辈子,不像你豁达大度,万事转眼随风散。”
“师弟的口齿还是这般伶俐,骂人没心没肺都如此文雅。”
桓翁冷笑两声,迈开步子进了殿。
丹辰真人一身牙色鹤氅负手背立于殿中,褐发及腰,少许以笄束于头顶,知桓翁进了来,仍不转身,又道:“寒风入鼻清冷,衬了你身上的蓝花楹香味格外好闻。”
见辜子淮行礼退了出去,桓翁这才道:“若不多带点花香来,我怕被这满山的污浊之气给熏去了理智。”
丹辰真人轻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后终是转了身来。
四目相对,丹辰真人见眼前人白发苍苍,不解问道:“师弟为何要伪成这般模样?”
“邬落英”桓翁正色道:“我早已被逐出师门,你这声师弟我担不起。”
“师弟,你何必……”
“许是时间久了,你贵人多忘事,我名唤桓奕。”
“我怎会忘了你的名。”邬落英走到一旁的客椅坐下,抬手示意桓奕也入座。
桓奕习惯性地撩起触地胡须,刚要朝邬落英身侧的椅子走去,一个不留神,被邬落英施法破了自身的伪装术,恢复成了沈腰潘鬓的年轻模样,佝偻的身躯一瞬而起,还把身上的衣服也变为了合身的道服。
邬落英斟满茶道:“记得你离山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如今想起你我二人同在山中的过往,犹在昨日。”
桓奕对自身变化倒不意外,他行至邬落英邻座,端起茶小抿了一口,漠然道:“既然你记性那么好,想必也不会忘了当年我为何会被弃,为何被禁,为何直到离山都无人过问吧。”
“百年已过,你当真还如此介怀?”
桓奕把茶杯磕在桌上,面露隐隐怒意,“我刚来不到一天,你就迫不及待找我来此看你惺惺作态地揭我伤疤?”说完起身欲去。
“楼兰国!”邬落英急道。
桓奕怔住。
听邬落英又道:“她如今是楼兰大祭司拜玲耶。”
桓奕愣了少许,却仍压不下满心怨气。“你无需告诉我这些。”
“那我就说一件你感兴趣的。”邬落英自掌中变出裂舍,“当年被偷的禁术只能男子修习,你说若是女子练了会如何?”
桓奕转过身看着邬落英手中的果子问:“何意?”
“此果只生于沙漠绿洼地带,性至阴,可以压制她体内的魔阳煞气。”
“魔阳煞气?”桓奕不可置信, "禁术难道是姝遥……”
邬落英化去裂舍,收回手道:“有些事我不便多说,师傅既然唤你回来,定也是有话于你。”
“到底有多少是我桓奕不知道而你们都一清二楚的!”桓奕强忍怒意,他知道与邬落英置气无济于事,这些年在阴山倒是把理智修了个极好。
邬落英岂会不知桓奕心中怒火,却也只能无奈道:“师傅在飞升历劫之际伤及心脉,劫之所伤,无药法可医,师傅自知将临寂灭,便让我去阴山寻你回来,我不管你此次回来是何心态,但请你看在师傅从小养你育你的份上,不要对将去之人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说完起身走入后堂。
月已高挂,空空大殿只影孑立,桓奕颓然坐回客椅,哀思如潮。
“奕师哥,今日就练到这吧。”
临织崖上,碧衣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把剑收回剑鞘,拿出手绢擦掉额上的汗水,又从衣襟里拿出另一条递给桓奕。
桓奕接过手绢不给自己擦而是用手拨了拨少女的额发,擦掉她没有拭净的汗水,温柔道:“姝遥,再过两日便是年考了,若能入还虚,师傅定对我另眼相看,到时候我就向师傅提及想与你双修之事。”
少女双颊绯红,害羞地低了头去,细声问:“那要是师傅不答应呢?”
月明风清,美人如水,桓奕上前搂过姝遥靠在胸前,承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姝遥练禁术?不可能!她怎会有禁术?!
桓奕细细回想当年被人栽赃偷禁术被囚禁的所有过程,起初他以为是师兄龙幽潜所为,因年考在即,龙幽潜功法未及化形,若不能在年考突破瓶颈,恐失收徒资格, 龙幽潜曾与师兄弟戏言祁山有禁术可让功法速成,可见其动机充分。加上两人一直不合,桓奕当初铁了心认定是龙幽潜嫁祸于他。
难道……他怪错人,也信错了人?可是怎会是她,怎会是姝遥?他不信……不信!
桓奕失魂落魄地回到静思居已是夜深,今晚夜色亮堂,窦扣坐在廊边托着下巴百无聊赖。许是不习惯这山中气候,刚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无法入睡,索性出来透透气。看到有人进了苑子,她便迎了上去,问道:“这么晚了,同门来此为何?”
桓奕被窦扣唤回神,他愣了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已恢复原貌,难怪窦丫头认不出来。
他越过窦扣,边走边道:“我是你桓师傅。”
窦扣呆在原地,她没看错没听错吧,他是桓翁?才不见几个时辰而已,声音变得浑厚有力,面相看起来二十不过五,她怎都无法把那个佝偻的长须老翁和眼前这位看成是同一人。
“你干嘛把自己变成这样?”窦扣边追上前边问。
“我本来就是这样,玄云宫的老翁只是我封了仙躯得以长岁改貌。”
“真搞不懂,原本的样子多好,干嘛要变得须眉皓然的样子,行动也不方便。”
“我以为年纪越大越能忘却。”桓奕苦笑,自言自语:“自欺欺人罢了。”
翌日用早膳的时候,桓奕被小五瞅得十分不自在,其实他自己早上梳洗时看镜中的模样都还是不太习惯,也怪不得别人了。
“啧啧啧……”小五又朝桓奕靠近了些,眨巴着眼道:“相貌挺俊,不过还是不及我的伯珩哥哥。”
窦扣听小五如此云淡风轻地谈及故人,不解问:“好好的干嘛提你的伤心事?”
“越是逃避越不敢面对,还不如多拿出来念念也就淡然了。你放心吧,我已经不伤心了。”小五缩回脑袋。
“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窦扣叹息:“我要是有你这种觉悟就好了。”
“你年级轻轻又有什么放不下的?”桓奕问。
窦扣自是不会跟他道明,便含糊道:“打个比方罢了,我能有什么事。”
桓奕此时无心探究窦扣话中隐含,匆匆吃完,嘱咐了几句要窦扣和小五循理守分,谨言慎行之类的话后便走了,昨日听弟子口中说的老耗子,他得去确定是不是昔日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