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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启程回京

    王元明和王修远的大殓之日,前来吊唁的人颇多。

    除了亲朋好友和乡绅以外,还有不少百姓聚在衙门外。

    对于县中百姓来说,王元明是个好官,为官十几载也算是劳心劳力。

    王家父子的死因外头的人知道的并不详细,京吾卫的纪律自是不必说,没有祁衍吩咐,谁也不会往外传,倒是县衙里的人,对当夜之事俱都缄口不言,一心一意的闷起头来操办丧事。

    百姓只知是夜里进了贼,衙门走水,那贼人也烧死了。

    一腔愤慨没了去处,只能前来吊唁一番。

    “哎,王公子刚从狼窝逃出来竟在自己家中丢了性命,也是歹运。”

    “可不,哪个不长眼的杀千刀偷东西偷到衙门去了?咱们知县大人的家当恐怕还比不上俺家呢。”

    “可惜烧得人形都没了,连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不知新任知县会不会像咱们王知县这般清廉。”有人叹道。

    四处的议论声虽嘈杂,但都默契的压低了声音。

    县衙后院有些沉闷的压抑和悲戚,王家一下子没了两个男子,家中顶梁柱一下子便塌了。

    姜倾倾是陪着苏莲珊来的,立在一旁看着她上前焚香。

    虽说她与王修远的亲事未成,但苏家与王家也算是旧交。

    三两日的时间,这姑娘便形销骨立,这种事情她也劝解不了,只能靠时间去消磨。

    人生且长,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这些时日也没好生招待,我就不多留你了,”出了灵棚后苏莲珊强打着精神道,“回京后,来信给我报个平安。”

    姜倾倾拍了拍挽在自己臂弯上的手:“你若是在家中住得烦闷了,就去京中寻我,将军府的院子且多着。”

    听人说,若想忘却伤心事,离开伤心地也是个法子。

    不管王家做了何事,王修远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苏莲珊来说,都是真真切切的失了心上人。

    苏莲珊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将唇角牵上去:“我定然不会同你客气的,你到时可不许嫌我吃得多。”

    “只要你来,便是一辈子我也养的起。”姜倾倾笑。

    送苏莲珊回到苏府,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马车候在门口。

    姜倾倾踩着马凳上了马车,苏莲珊朝她挥了挥手:“一路上有表哥护着我也放心,就不送你了。”

    “外头风大,回屋里去罢。”姜倾倾坐稳后从车窗微微探出头来朝她道。

    姜泽领着护卫打马走在前面,车夫抽了一下马鞭,马车轻轻一震后便往前驶去。

    苏莲珊仍在门前立着。

    车马走得快,等瞧不见人了,姜倾倾才放下帘子。

    “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呢。”绿萝托着腮帮子叹声道。

    那削瘦且了无生气的模样瞧着与京城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因一个男子就变成这副模样,什么事能比吃饭还大?

    但想想若是小姐出了什么......啊呸呸!童言无忌。

    绿萝抬手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看向姜倾倾:“小姐,日后找姑爷,您还是找个不喜欢的罢。”

    找个不喜欢的?

    何意?

    姜倾倾一时没能理解这跨越过大的话头。

    “找个不喜欢的姑爷,只要姑爷对您好,日后就算他没了,咱们照样能好生过日子。”绿萝脆生生的道。

    万一小姐以后也变成苏姑娘这样可如何是好?要从根源杜绝。

    姜倾倾失笑:“这样说来,不用成亲,没有姑爷我们自己也能好生度日。”

    绿萝一呆。

    好像也有些道理?

    但是没有姑爷和姑爷没了又好似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没等绿萝将自己绕出来,车队已经和等在两条街外的祁衍一行人汇合。

    何宽带着京吾卫押解犯人先行回京,祁衍身边只留了十余人,与将军府的队伍并在一起仍显得浩荡。

    “可算来了,我们得加快脚程赶一赶,否则今夜要宿在野外了。”安和道。

    绿萝顿时掀了车窗的帘子探出头:“这才辰时,最多酉时便能到落脚的地方,怎么就要宿野外了?”

    来时的路她可记着呢。

    “刚得来的消息,渃河昨夜涨水淹了桥,只能绕些路。”安和伸手挠了挠额头。

    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在外头搭营倒是没什么,以前跟着世子爷到处跑时没少风餐露宿,可这还有两个姑娘呢。

    “要绕路?”姜泽眼皮子跳了一下,“那赶紧走。”

    都要回京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将军府的人是头一次来禾丰郡,对这片地界不熟,只能跟着祁衍他们。

    二十几人的队伍走在离开县城的道上,马蹄扬起漫天的沙尘。

    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被呛得咳嗽几下,捂住口鼻与队伍的尾巴擦身而过。

    少年一身素色麻衣,脸上和衣服上都有些脏黑,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丝毫不打眼。

    似对疾驰而去的队伍有些不满,少年驻足,回头嘀咕了几句。

    眼见人马都走远了,才继续闷头赶路,穿过几条街又钻过两条胡同,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外。

    宏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匣子,站在紧闭的门外有些犹豫。

    这东西怎么给她?

    若直接扔在院子里,怕是不会收,指不定回头就拿着东西找失主去了。

    烦躁的在原地转了两圈,没等他想出法子,院子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内拉开。

    里外两人皆是一愣。

    “你找谁?”一身素缟的厉柔先开了口。

    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唯一的女儿也没了,王家连灵堂都不允她进去。

    宏生对上那双木然无神的眼睛有些不自在,抬手将木匣子塞给她。

    “你兄长托我给你的。”他道。

    厉柔迟钝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匣子,将东西还给他:“小公子找错人了,我是家中独女,没有兄长。”

    宏生未接:“没错没错,姓厉名柔,就是你。”

    厉柔这名字还是郑家取的,郑家一辈子都不识得几个大字,柔是为数不多的字里头最好听的那一个。

    “你兄长早些年因故离开家了,你父母肯定未曾与你说过,所以才不知,”宏生道,“他也不好意思见你,托我将东西带来。”

    当初来了这院子许多次,都只悄悄的看了眼,没与她见面。

    他说,既然蒙在鼓里,就干脆一辈子都别知道。

    厉柔半信半疑的打开木匣子,饶是心如死水也吓了一跳,忙拉住转身要走的少年。

    “我不能收,还劳你让他来见一见我,我去见他也可。”

    里头是百两面额的银票,整整十数张。

    “人已经离开了。”宏生停下脚,回头看她。

    “那他去了何处?何时回来?做什么营生的?可有成家?”厉柔迭声问。

    “还没成家,娶媳妇儿的钱他自己留着呢,你放心用,”宏生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他说等他赚大钱了再回来看你。”

    虽然这一匣子钱已经够多,宏生也不知做什么营生才能赚这么多钱,但不妨碍他信口胡诌。

    不等她继续问,宏生便抽回手急忙一路小跑。

    直到转了几个弯,宏生才站住,又回过身小心翼翼的从拐角处探出头。

    看到追来的厉柔在分叉口站了半晌,慢慢蹲下身子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拉长的的影子瘦弱而孤寂。

    “你也别怪我们,”宏生小声嘀咕,“王家那混球招惹了你又不能给你名分,留着孩子日后也是拖累,还和王家纠缠不清,没了小拖油瓶,你日后嫁个本分人家也容易些。”

    细碎的声音消散在幽长的巷子里。

    “咿呀~”

    背后的竹篓突然晃动了下,宏生一激灵,忙把竹篓转到身前。

    掀开盖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吐了个口水泡。

    宏生朝她作个鬼脸,将路上买的小绣球塞到她怀里,抱着竹篓离开。

    ......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绿萝趴在窗口,顺着姜倾倾的目光望去,只看见路边叶渐凋零的树,远处的县城余下模糊的轮廓。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景色,丝毫没看头。

    姜倾倾回过神,转头,是绿萝朝气生辉的面容。

    “苟且偷生和愤然赴死,你会择哪个?”她问。

    “当然是活着,有什么还能比活人活下去更重要?”绿萝脱口道。

    面上是不假思索的断然。

    这有什么好想的?

    姜倾倾笑了笑,望着消失在远处的县城。

    那十一副烧毁的棺柩重新收殓后与曹武一起葬在了长乐村。

    曹武一腔怨恨,最终选了飞蛾扑火。

    而她若对付太子,要面对的或许是整个大胤。

    伸出手去,深秋的风寒凉而锋利,刮在手心隐隐的疼。

    尸骨在地下腐烂,但真相总要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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