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三章 两不相见
陈盈手儿微抖，想到若是自己不在，这个孩子也不知会由谁照顾，她就心疼得想哭。
清庭聪慧过人，听她话音里有些不对，便站起来看着她道：“母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儿臣和皇妹惹母妃生气了？”
“不，你们没有惹我生气。”陈盈恐被他看出端倪，忙别过脸去，指肚偷偷在眼角一抹，擦去了那一滴泪痕，才转过头来，拉住他的手，“是母妃怕对你们照顾不周，所以才要多多嘱咐你们几句。清庭，你是兄长又是储君，以后要多照顾照顾些妹妹。还有，在太学里要好生和卫冕他们相处，不要吵架打架，多锻炼身体，不要挑食，要多听谢太傅和夫子们的话。你父皇虽说有时对你严厉，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忤逆他，要学着做一个明君。你那个宫里，有几个小太监嘴巴油滑，可以使唤他们，却不必常听他们的话，要学会自己明辨是非。遇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问问你父皇和谢太傅，不要总一个人闷在心里。”
“嗯，母妃，儿臣会谨遵母妃教训的。”
清庭迟疑着点点头，心中益发狐疑起来。
以往陈盈虽说也常对他和清妍耳提面命，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如同交代后事一般把所有事都说得仔仔细细，刹那间他心中竟然升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这预感还不等他察觉个明白，那边厢就听银霜笑着进来道：“娘娘，殿下，外头传话来，说是陛下的御驾已经到宫门口了。”
“哦？”陈盈笑容浅淡，目光转了几转，方起身携着清庭清妍两兄妹迎了上去。
周弘治一进门，倒不料这一双小儿女也在，便笑道：“倒是来得巧了，你们娘几个吃过饭了不曾？”
清妍仰着头抢先回答他：“吃过了，父皇你吃了吗？”
周弘治摸摸她的小脸蛋，摇了摇头：“父皇还没吃呢。”
“那你快来吃吧，母妃今天给我们做了糖醋鱼，可好吃了。”清妍闻言，赶紧贴心的拉着周弘治去桌子前坐下。
周弘治已许久没看到陈盈下厨了，难得她今日有兴致，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的四菜一汤，才道：“有一阵子没尝到爱妃的手艺了，不知爱妃手艺长进了没有，待朕尝一尝再说。”便取了筷子吃起来。
陈盈轻轻在他身侧落座，等了片刻，才托着腮问道：“味道如何？”
周弘治点点头：“味道好极了，爱妃果然好手艺。”
陈盈被他逗得笑了一笑，直等他吃完，方命人将清庭清妍两兄妹送去偏殿休息，自个儿却扶着周弘治走进了内殿。
周弘治多时不曾感受到她的温柔，今日看她如此贤淑，便握住她的手道：“爱妃这是怎么了？有话要对朕说？”
若不然怎会如此殷勤？
陈盈一笑：“哪来的那么多话，难道臣妾对陛下好也不行吗？”说着，便给他退了龙袍，着人打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这就更让周弘治受宠若惊了，从杨三娘死后，陈盈有一段日子不大搭理他了。他心疼她丧子之痛，一直由着她，未曾多说过什么。
此时看她温柔体贴，登时就把一腔情愫全都勾了起来，搂抱住她才要亲昵，不提防陈盈伸出手阻止住了他道：“陛下，臣妾这两日快来葵水了，身上不舒坦，还是改日吧。”
因她旧时来葵水总是疼痛难忍，周弘治听闻此言，当即把那情愫就减弱了几分，下意识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抚摸了几下。
温热的感觉从肚皮直蔓延到她的心田，陈盈一惊之后旋即又是一怔，良久才听周弘治在她头顶上道：“朕曾听说，女子怀过孕之后，再有葵水就不会肚子痛了，爱妃怎的还会不舒坦？明日不妨让乐晚晴来给你看看，开些方子调理调理吧。”
“嗯。”
“还有你近来总是吃得那么少，人都瘦了许多，要是被人看见，还当是朕不心疼你，往后你想吃什么尽管让御膳房去做，不要委屈着自己。”
“好。”
“今年夏天虽热，不过似是比去年好了些许，你这殿里又比别处通透，以后和清妍一块睡得时候，记得多盖一些。上回朕过来的时候，摸着你的胳膊都要凉透了，仔细冻出病来。”
“好，臣妾记得了。”
他说一句，陈盈应答一句，答到最后，嗓子里隐隐就带起了哭腔。
她把头深深迈入他的颈窝里，许久，才闷闷传出一句：“陛下是真心对臣妾这么好的吗？”
周弘治笑她问得奇妙：“朕何曾对爱妃虚情假意过？”一日不见就生怕她会有什么意外，哪天不是着人三五遍的过来打听？
陈盈咬紧了唇，极力将涌出心头的苦痛与酸楚吞咽下去，好半晌才再度的开口：“陛下，若是臣妾有一天没了，陛下记得不要惦记臣妾，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选秀的时候选个比臣妾好的体贴的伴在身边，不要再像臣妾一样，总是惹陛下和太妃娘娘生气。”
“爱妃这是说什么傻话？”
周弘治直觉好笑，亲亲她的面颊奇怪道：“朕何时要选秀了？不管爱妃好与不好，朕总归是答应了爱妃，不会再纳秀女入主六宫，爱妃说这话莫不是想试探朕不成？”
“不是试探，是臣妾的心里话。”
陈盈微微仰起头，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目光紧紧盯住了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画在心里一般。
诚然，她对于他所做的一切失望至极，可是脱离了皇贵妃的身份，她知道他这样做自有他的一番打算。
自古不愿外戚专权的君王多了去了，英明如汉武帝，当年不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渐渐疏远了陈阿娇？
是以，她并不恨周弘治，只是不再会像个傻子一般去爱他了。
明天之后，她会化成这宫里的一柸黄土，而他则会继续当他的明君。
从此，天高水阔，两不相见，也两不相欠。
“母妃，母妃，快点儿呀你，再不出宫就该晚了。”
翌日一早，清妍不等旁人叫起，就换了衣裳兴高采烈闯进了内殿。
陈盈刚刚把一些零碎银子放在包里藏好，被她闯进来的动静一惊，忙理理衣袖道：“这就来了，你太子哥哥呢？起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