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故友
她留意着观察诸位夫人的神色,颇觉好笑,竟生出了一种看戏的感觉。
男女七岁不同席,水榭的另外一边不知为何突然传出了一声叫好声,十分的热闹,惹的女眷这边频频隔水相望,想必应该是谁做出了上好的佳句辞赋才会如此吧!
东郡王的世子妃看了一眼,笑吟吟道:“流觞曲水、击鼓传花,我女子之中也有许多颇具盛名之人,不如我们也来点个状元榜眼,全当是耍子吧,热闹热闹!”
她一说话便惹的许多人异动,毕竟只是坐在这里吃酒赏花观舞也太过无趣。
以许多贵女专业的眼光来看,最少能从正在跳舞的舞姬身上随意的挑出十处的错误,但这是东郡王家豢养的家姬,凑个热闹,难登大雅之堂。
至于外面那些出色的行首美人,宴请女眷的时候也会特意避开,请来了大多也是在男客那边,这些美人在男客那边是如鱼得水,若在女客这边大抵是虎落平阳的结局。
官宦家的女儿自幼都受诗书礼乐的熏陶,仅仅是以荷为诗,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做出好词好句罢了。
一向与张绣珠形影不离的何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霍晚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徐颐,却发现徐颐正望着已经没了人影的位置在笑。
准确的说是徐颐对每个人都在笑,她是县主,有品阶食邑在身,身份高贵,但她待人温和,进退有度,惹的许多夫人感叹,若非她已经有了婚约在身,说什么也要拼了脸面去求娶一下。
娶妻娶贤,徐颐堪为宗妇主母。
“在想什么呢,在担忧盛公公?”一道十分柔和的声音在霍晚亭的耳边响起。
霍晚亭回眸,发现居然是她的嫂子王幽兰。
准确的说是她未来的嫂子,现在还不是。
王幽兰人如其名,生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娴静又遥远,相貌柔和,说话时眉眼里都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使人一见如故,她颇有才名,却不孤傲,看着她,就仿佛看见了一卷陈旧的古书一般。
对于这位嫂子,霍晚亭是十分喜欢的。
哥哥的恩师有意促成她俩的姻缘,一直在等哥哥金榜题名,故而王幽兰已经十八岁了。
背地里也有许多人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幸好在霍晚亭的印象中王幽兰与哥哥婚后夫妻和美,却因她之故被连累,没有落得好结局。
“我不担忧他!”霍晚亭认真的摇了摇头。
王幽兰落座在她的旁边,手撑着下颌,耳边是宴饮欢笑,嘴边是美味珍馐,眼前是风荷连天,她的笑依然十分的温婉柔和,粉面桃腮,十分好看,笑嘻嘻道:“真没意思!”
这句真没意思就像是燃烧的正旺的烛火忽然被一阵风刮过一般的摇曳闪动。
对于她的话霍晚亭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我亦如此认为!”
但明显王幽兰对她的兴趣更大,小姑子嫁了人,嫁了太监,为此她与霍云亭的婚事还让父亲犹豫了好几番。
她微微侧头看向小姑子姣美的侧颜,依然带着小姑娘一样的娇气,却偏偏十分的沉静,忍不住问道:“盛公公带你好吗?”
“该有的都有,没有的没有!”
“嗤……”仿佛领会了她的意思,一瞬间仿若千树万树梨花盛开,王幽兰笑的十分的开心,她拍桌大笑,俯仰之间,俱是文士风流,不顾旁人作何感想,惹的周围的人连连看顾过来,发现笑的如此放肆的人是王幽兰之后,便能理解了。
在这个圈子里面,许多人都觉得王幽兰有些疯癫,虽然她大多的时候是正常的。
男人的圈子里面有男人的风流人物,女人的圈子里面有女人的风流人物。
在许多年前,陆娴照与王幽兰便是女人堆里面的“竹林七贤”,现在却只剩下王幽兰一人了。
在陆娴照未与人私奔之前,她们都是众人追捧喜欢的对象。
可是陆娴照与人私奔了!
众人恍然,这样狂放不羁的性子迟早会惹出祸事,丢人现眼,所以再无人与王幽兰亲近了。
“呀!”
今年新科状元的夫人柳氏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柳氏正在和旁边的一个女子谈笑,那女子坐在末座,似乎咏了一首好诗,她身边的人都异彩连连的,十分惊喜。
甚至有人打趣道:“状元夫人要钦点女状元了!”
目光甫一落到那一直坐在末座连头都未抬的女子身上时,霍晚亭便觉得有些眼熟。
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谁,不由问道:“那女子是谁?”
王幽兰清明的眼眸里面也露出了几分疑惑。
“好像是今年新榜进士田邬县文鸿远的夫人……”许多人迟疑,这女子与状元夫人走得近,应当是哪位新科进士的家眷,明明应当是未见过的,不少人却觉得十分眼熟。
偏偏记忆里却没有这样一号人。
霍晚亭的目光瞬间复杂起来,直直的落在了那末座女子的身上。
田邬县、文鸿远。
这两个词是她自盛衡的口中听来的,而那个让陆娴照私奔的男人,正是田邬县的文鸿远。
对于许多人来说,只不过是三年没有见到过陆娴照便没什么印象了,而对于霍晚亭来说,何止三年。
昔日风流恣肆的女子,如同魏晋名士一样高洁的人,此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坐在了末座,从头到尾连话都很少说,甚至连头都没抬。
若非状元夫人的那一声惊呼,连她来过都不会有人知道。
突然被人围观揣测,陆娴照终于抬起了来,目光坦然的望向众人,无奈的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这声好久不见让那些夫人贵女破冰的记忆纷纷涌来,全都不可置信的望向了陆娴照,瞪大眼睛的样子颇为滑稽,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
时光仿佛在她抬头的这一刻静止了,霍晚亭望向末座的女子,她眉目虽然坦然通达,却再无曾经的风流恣肆,名士风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通达了一些的妇人而已。
时光啊,果然能磨平所有人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