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有个好弟弟
她什么也没说,只叩礼告退,走出了启元殿。
在正殿门前止步,回身面门而跪,拿出罗云门掌门令牌,交给旁边的祈公公。
祈公公惊异失色连忙送进殿内。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大受震惊,昭明公主交出罗云令,在启元殿前下跪受罚的消息以极其无声的方式,迅速地在宫中传开。所有人都在好奇发生了何事,但少有人敢过问。
“皇姐J姐!”
一个急切担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这样,单纯无邪,自在随心,没有复杂心思,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只遵从本心,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着急了就顾不得其他……
景宁不用回头就知道,景懿来了。
“睿王殿下驾临启元殿!”
通传声一级一级传来,殿外近侍还未通报,他已经跑到了殿门口,来到景宁身旁。
景懿焦急地问她:“皇姐,这是怎么了?父皇怎么会……”
对于他来说,才与景宁分别一个月,对于景宁来说,却已是隔世。
景宁借着殿外明亮的烛光,看着他少年明灿的容颜,压抑心里万般难言之情,只冷着脸,打断了他关心的问话,严厉地呵斥道:“放肆!父皇寝殿门口,吵吵嚷嚷,毫无礼数,像什么话?这是一个亲王的做派吗?”
景懿被她吓到,立即收声,委屈巴巴地看看她,按礼在她身旁跪下,先向殿内行觐见礼,又转身向她行叩首礼。
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面色冰冷的景宁:“皇姐,父皇怎么会罚你呢?”
景宁看着他,装冷脸也装不像了,露出一个酸涩的笑容,道:“没事,不是父皇罚我,是我做了让父皇不高兴的事,自愿在此罚跪,直到父皇息怒为止……”
景懿还是疑惑不解,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再追问,只道:“那好吧,我就在这里,陪皇姐一起罚跪,直到父皇息怒了。”
景宁鼻尖一酸,转头直视灯火辉煌的殿内,不再言语,因为她怕自己再开口就会忍不住哽咽。
……
祈公公第三次进殿禀告:“启禀陛下,已经两刻钟了,公主殿下还跪着呢,而且睿王殿下也来了,与公主殿下一起……”
南帝放下拿在手里的罗云令,靠倒在坐榻上,瞌眼低语:“真不错,不愧是罗云门掌门,成凰的好徒弟……把朕也算计进去了……”
祈公公屏退宫人,上前数步,压低声音对南帝道:“陛下,既然公主殿下已经交出了罗云令,陛下何不……”
南帝心中怒气蓬勃,“她这是以退为近!朕能收啊?朕一收,那长孙青云,那朝上百官就会纷纷上书,说朕因小事罢她罗云门掌门之位,说朕这不对那不对,反正就没有她昭明公主的不是!景胤被她关着,军力部署失窃之事被她压下,议和之事由她把捏,她是吃准了朕现在拿她无可奈何!”
祈公公劝道:“陛下勿怒啊。老奴认为,公主殿下还是怕陛下因兵力部署图之事问责于她的,不然她也不会故意激怒陛下,再主动交出罗云令,来试探陛下呀。陛下,眼下此种情形,还是不宜对罗云门怎样,应先对付北梁那边……陛下,不如,以大局为重,对公主殿下宽容一些,再从长计议……况且,那位就快进宫了,陛下还着急什么……”
南帝看了眼案上的罗云令,略有思索,过了一会儿,怒气也消了,“好,从长计议。”
“那陛下……还是快些去恕免公主殿下吧,再跪一刻,恐怕太后娘娘也要来了……”
……
夜已深,宫廷高墙内,灯火将歇,更声又起。
南帝出了内殿,看到他们姐弟,他们再向南帝行大礼。
“景宁,景懿,平身吧。”南帝走过来,亲自俯身扶起景宁。
景宁附礼退后一步,道:“景宁冒失无礼,惹父皇不悦,应当受罚。”
景懿眼见如此,又向南帝拘了一礼,上前道:“启禀父皇,景懿斗胆进言,皇姐虽为罗云门掌门,担有重责,但毕竟年轻懵懂,若有无心之失,思虑不周之处,还请父皇多多宽恕。”
南帝笑笑,拍拍景懿的肩,对景宁道:“景宁,你有个好弟弟啊……”
景宁垂面道:“景宁的皇弟们皆出众非凡,都是父皇教养得当。”
南帝对景懿道:“好了,吓坏了吧,以为父皇要重罚你皇姐?急不可耐地就跑过来了,平常请安,可不见你这么积极的。”
“父皇教训的是。”他道:“平素儿臣是怕父皇国事繁忙,打扰父皇,并非无心。只怨景懿无能,不像皇姐皇兄们那般贤明,能为父皇分忧,今夜听说皇姐惹父皇发怒了,在启元殿外罚跪,这毕竟是媳事,料想是皇姐真有了什么过失,儿臣一时心急,就来看看,想着劝解劝解皇姐,给父皇宽宽心。”
景宁听着,不禁转眸看了景懿一眼,忽觉自己对景懿的看法有偏差,原来他并不似长乐那般粗心莽撞,什么时候开始,也如此心思缜密善解人意了?
可能真正粗心的是自己……
“好了,你这孩子,父皇不会怪你皇姐什么的,只是误会。民间寻常父子间都难免有磕磕绊绊顶撞吵闹的,这宫里怎会一直无事?你无须担心,早些回去就寝吧,要不然你皇祖母就要来唠叨朕了,以为有多大的事呢……”南帝疏阔笑道。
景懿禀礼告退,之后南帝又携景宁进殿,将罗云门令送还到她手上。
“景宁,朕方才并非真的气你,只是一时心中不顺而已,想到自己治理的国家,还有那么多百姓食不果腹,国力大不如敌国,朕心焦啊……你这番用心,朕明白了。”他道。
景宁收起罗云令,回道:“景宁也能体会父皇之心,只怪景宁进言不当,还请父皇不要介怀。景宁深为百姓之苦国之衰微而担忧,只望父皇多考虑民生国力,兴我南晋,方能与北梁强敌对抗。”
她软禁了皇长子,他不气,她威慑了瑾贵妃,他不气,她用景胤要挟他,他尚能忍住,可当她指出他治理的国家衰弱不堪的时候,他就再忍不住了……
他不是为国家煎忧而动怒,他只是不喜欢有人指出这些事实,对他来说,这是在说他无能,这无异于给他这个国君一耳光。
景宁明白吗?
活了两世了,她怎能不明白?
可是她偏偏要这样做!
她就是要把这长安城里,宫门皇城之内,沉溺在繁盛太平美梦之中的人都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