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担当
1993年夏，家里又添新成员。
弟弟的出生对于祁小羽来说多了一个玩伴的同时，对这个小家伙的责任感，让他懵懂担当。
祁小羽仿佛早已做好当哥哥的准备，他并没有因为弟弟的降生，影响到他一直以来独子的优越感，相反，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自觉省下零花钱给弟弟买零食和玩具。
转眼四年后，父母随着一番轰轰烈烈的下岗潮全部待业在家。
此时，祁小羽隐约感觉到家里的紧张气息，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没有收到过父母给的零花钱。
这与之前自己作为独子的优越生活形成强烈反差，看着家中待业的父母唉声叹气，但他似乎对这种情形并不气馁，因为在他心里，他一直觉得父亲像一座大山，给家人无尽的安全感，殊不知，这种糟糕的情形竟然延续了近十五年······
好在父亲因部队转业军人的身份，被临时安排到一所兵工企业，一家四口靠着父亲微薄的薪水度日，在祁小羽记忆里，家中是靠着母亲紧衣缩食，能掐会过的高超的理家能力才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小学五年，除每年春节之外，祁小羽几乎没有过一件新衣服，他仿佛和父母形成默契般紧衣缩食，尽力为年幼的弟弟提供多点关爱。
转眼，祁小羽荣升为中学生。
中学三年，对于他来说是平淡而又悲催的三年，受家庭巨大变故的影响，已经不是没有了零花钱那么简单的事，早晚自习课后同学们都很自然的径直走向食堂······
祁小羽没去，他也很少去食堂，因为，他兜里实在没有一分钱去买饭食，与曾经无忧无虑，被众人宠溺于一身的生活天壤之别。
他独自扒在课桌上，表情茫然，饥饿已然成为他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知道，每周五元钱的生活费，已经是母亲勒紧裤腰带给予他最多的爱助。直到有一天，祁小羽终于找到一个用五元钱挺过一周的“好办法”······
好在他是跑校生，只需要解决早晚自习的饭食即可，这个所谓的“好办法”就是两片一角钱的辣条外加两个一角钱的馒头，馒头从中撕开，将辣条放置馒头中间，祁小羽管这种饭食称之为“祁式汉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迷恋上“祁式汉堡”······称之为迷恋，与其应该说是无奈······
从此，学校食堂一块钱一碗本就清汤寡水的面条都成为过往的奢侈，但，祁小羽的“精打细算”为他每周都能省下一块钱而默喜，因为，这一块钱能给弟弟买零食。
初中三年，最让祁小羽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女同桌“张芯蕊”。
张芯蕊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孩，谈不上长相有多么出众，但在祁小羽心中，她犹如出水芙蓉般。张芯蕊或许早已注意到祁小羽的“窘迫”，时不时的把一些从家带的小点心偷偷放在他的课桌抽屉里，甚至隔一段时间，抽屉里还会出现几张一角两角的食堂饭票，这是让祁小羽始料不及的。
因为他知道，张芯蕊的家境也并不太好，她的父亲是个残疾人，平日里少不了有些调皮捣蛋同学因此捉弄她，取笑她，他实在不能理解那些讨厌的同学会那么”邪恶“。
每次看到张芯蕊被同学欺负，祁小羽会奋不顾身站出来教训那些讨厌的同学，他自己都不知从何开始突然产生如此强烈的正义感和担当。从此，他与张芯蕊渐渐熟识，相互勉励，为了将来考入重点高中努力拼搏。
那时候最有体会的事，学校经常性的在晚自习停电，已然成为祁小羽最期待的事。
那样，他就可以和张芯蕊同学点一根蜡烛放在俩人课桌中间，他喜欢扒在课桌上，歪着脑袋看着被烛光殷红的表情，红彤彤的脸颊，金丝般的刘海，认真的在那看书的样子······谈理想，谈初懂的人生，似乎有永远都说不完的话。
发现到祁小羽看着她总会回应一个甜甜的微笑，尤其脸上那对酒窝，可能从此开始，祁小羽对脸上有酒窝的女孩有种莫名的喜爱，此时，他希望时间停止，永远停留在这个梦幻而又温暖的时刻。
或许，这就是萌动初期的爱恋吧······
初中三年级时期，发生了一件让祁小羽很不开心的事。
分班，直到多年后步入大学校园，祁小羽始终认为某个时期学校对不同成绩的学生进行分班是种不人道的行为，甲乙丙丁班，祁小羽之前的努力使他很幸运，也很自然的分到甲班，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
因为离开了张芯蕊，甚至突然一种莫名的伤感，更让他始料不及的，刚分班不久，她因家里原因辍学了······
祁小羽近似“昏昏噩噩”的度过了初中三年级，对他来说未来考一所重点高中才是重中之重，同时也是父母所期待的，但是，临近中考前三个月，祁小羽很不幸的出了一场车祸。
虽无大碍，但也导致身体多处骨折，那是祁小羽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死亡”面对“恐惧感”。
一次周五去往学校上晚自习的路上，天色刚见黑，一处偏僻路段，肇事方司机因受对头车远光灯影响，没有注意到正在路边骑自行车的祁小羽。
“咚”！···
祁小羽瞬间感觉自己飞在半空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出二十米开外，直到滚入马路旁干涸的沟渠。
当时脑袋里瞬间呈现出曾经看过的电影里的车祸情节，甚至，他想到了死亡，全身上下麻麻的，因为实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感，瞬间想到家人、同学，他不敢再想象下去，克制自己不再去想那两个字“死亡”。
或许就那么几秒钟不祥感，潜意识中告诉自己，试着去努力爬起来，也就在那一念之间，从未有过的剧烈疼痛感瞬间袭来······
额头的创伤涌出的鲜血已顺势流下来遮挡了祁小羽的视线，抬头只见周围一片昏暗，肇事司机早已不见了踪影······
对，“死亡”这两个字又一次浮现出来，祁小羽再也无法克制恐惧感，眼泪和血水融为一体，顷刻间，摧垮了他所有的意志力，昏迷过去了，也许当时无知觉的昏迷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止痛剂······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醒来已见月色，他似乎看到有个人跌跌撞撞的从马路边朝着沟渠奔来······
“对不起，对不起······”
看来祁小羽很幸运，或许肇事司机逃逸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又折返回事发现场，司机抱起他。
“孩子，醒醒！醒醒！实在对不住，你伤势怎么样，告诉叔叔哪里疼？”
“呃呃······”
“实在对不住，叔叔刚才不该走，我已经打120了，不许睡！不许睡！”
“你家里电话多少？”
“呃，511****”
不一会，120急救车赶到的同时，祁小羽父母也赶到现场，一帮人慌乱中将祁小羽抬上急救车，风驰般驶向医院······
医院急诊病房里，医生忙于救治受伤的祁小羽，父母焦急的在门外守候，肇事司机愧疚万分，此时除了连声道歉，已不知该用哪些语言安慰伤者父母，或因紧张过度，竟然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香烟，独自蹲在墙角抽烟，刚刚抽两口，护士长经过，顺手抢过香烟······
“不知道医院是禁烟场所么?这么大个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太紧张了”
护士长转身走向祁小羽父母，尽力安慰他们。
“孩子没事，放心吧，旁边那位是肇事司机吧？要留心看好了，人溜了可就麻烦了······“
“谢谢护士，他应该也是不小心，既然能在出事后陪着孩子，还及时打了120，并联系了我们，说明他是个好人······”
“······”
肇事司机耷拉着脑袋依然蹲在墙角，听到他们对话，愧疚感越发强烈，殊不知，他曾在事发后随即选择了逃逸，在近两个小时后才返回事发现场，此刻，一种负罪感袭来，双手抱头直揪着头发。
不多时，祁小羽的众多亲友纷纷赶到，甚至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堂哥、表哥预对肇事司机暴力泄愤，祁小羽父母见状，赶忙上前阻拦。
“看你们谁敢动手！”祁小羽父亲喝斥道。
“他确是肇事者，但他也是第一时间救治小羽的，我看你们谁还敢瞎胡闹······“
众侄平日里就对五叔十分敬重，随即全部收手听从。
“伤者家属！你们都谁是a型血的，跟我来”护士喊道。
祁小羽母亲第一个冲过去，仍然蹲在墙角的肇事司机听闻。
“我也a型血！”马上起身随护士而去······
临近晚上十二点，祁小羽被护士推出急诊室，众人围上来。
“孩子双腿轻度骨折，主要头部创伤，接下来需要住院观察，看是否有脑震荡伤情”，众人陪着一同前往病房。
主治大夫随即将祁小羽父亲叫到办公室。
“你是孩子父亲”
“是的”
“刚才外面人多吵杂，我找你单独说件事，你儿子刚送来的时候失血严重，说不好听话，如果再晚最多二十分钟，就会失血性休克，有生命危险“
“这我知道，孩子额头上创伤很大”
“你没明白我意思，直接和你说吧，你儿子送到急诊之前至少在事故现场呆了两个小时，血液已经凝固了······”
“两个小时······”
“也是万幸吧，幸亏创伤不是太大，孩子体质不错，血小板正常，凝固快，当然也及时起到止血作用”
父亲走出大夫办公室，推开门的同时，对面肇事司机正在门口看着他。
“老哥，对不住，当时我确实犯浑了，太过紧张了，我我我······”
“这事不要再和其他人提！”回手拍拍肇事司机肩膀。
“老哥，孩子的一切费用我都承担，以后我每天都来医院看望······”祁小羽父亲没再说一句话，俩人径直走向病房。
病床上，祁小羽已苏醒，母亲早已按捺不住心疼的哭起来，祁小羽安慰道：“妈，我没事，那个司机叔叔是被对面车灯晃到了，不要为难人家”。
此时此刻，心里最复杂的莫过于肇事司机，他内心即感触祁小羽对他的“庇护”，也感叹庆幸自己能及时纠正错误回到事故现场，不然······他不敢再往下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