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绿色光点
二十年前，福禄村，福禄小学。
已近黄昏。
天边卷动着一朵朵黑色的云雾，如墨汁般无法阻挡地倾泻下来。像是低垂着的黑发铺满天空，黏连着远处的地平线。
头顶残留的些许白云也渐次被黑云吞没。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似乎就要以“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空气里夹杂着些许憋闷的气息。
看着外面的天空，温小眠稚嫩的小脸上，眉毛微微蹙了蹙。
可是转眼间，她就恢复了灿烂的笑脸。因为她的心情很美丽。
下雨怕什么？反正有妈妈来接。
趁着课间休息，她特意学做了手工。今天终于做成了一个像样点的楔发卡，打算送给爱美的妈妈当做贴心礼物。
此刻的她，还沉浸在妈妈收到礼物时，满心欢喜，并且对她赞不绝口的母女情深里。
放学铃声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到校门口找妈妈。
往常这时候，妈妈早就笑嘻嘻地张开双臂等着自己飞奔过去。温小眠就会蹦蹦跳跳地坐上自行车的后座，跟着妈妈回家。
可是今天，她左顾右盼了许久，却依然不见妈妈的身影。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涌出校门口，“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异常喧闹。有高年级孩子三三俩俩结伴回家的，也有低年级孩子躲进妈妈怀里被抱着往家走的……
没过多久，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就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依然等在原地。
天色越发沉闷，压得人心情也抑郁了起来，温小眠美丽的心情被打了些许的折扣。
上学上到四年级以来，这是第一次，妈妈接自己迟到了。
她的心里有点失落，也有点小小的生气。
当身边的最后一位同学被妈妈接走之后，大雨终于卯足了劲“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温小眠委屈地嘟起了小嘴，感觉自己被抛弃般难受。
可是，她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转念一想，她觉得，妈妈一定是有事耽误了，才会这么晚还没来。
温小眠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滴水的屋檐下除了自己，空无人影。
她伸手摸了摸屋檐滴落的雨水，感受着初夏里清凉的触感。接着，缩回了手，随意甩了甩指尖的潮湿。
她想，反正离家也不远，要不然就自己回去吧！已经十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是时候独立一点，让爸爸妈妈刮目相看一次！
看了着黯淡的天空，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温小眠便取下肩头粉红色的小书包。
从侧兜里抽出一把彩色的条纹伞，利落地撑开，义无反顾地向大雨中跑去。
回家的石子路在瓢泼大雨里瞬间变得泥泞无比。
地上“哗哗哗”的流水急速地往两旁的杏里涌去，可是依然阻挡不了积水满地。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温小眠冒着大雨，硬着头皮往前走着。
小小的雨伞根本挡不住风风雨雨，冲进雨幕里的温小眠像是冲洗着冷水澡。
白色的衬衣，红色的裙子都湿透了，更别说踏进满地泥污水流里的小皮鞋。
只有扎着两条小辫、有着满脸稚气的脑袋在彩虹伞的庇护之下，勉强显得不那么狼狈。
若是往常的她，断不会如此。
她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尽量不让污水沾湿衣服。
可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满天泼墨般的大雨，让她的心没来由的发慌。
往常跟妈妈在一起欢声笑语的回家之路，在此刻，也变得格外的漫长。
温小眠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两只小脚快速不停地往前迈着。任凭溅出的泥水不断地浸湿她的鞋子，弄脏她的裙子。
在越来越猛烈的风雨中，她只想尽快回家。
可是，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温小眠在这越来越暗的天色里看到了路边闪过不寻常的光芒。
路两边的人家也因为大雨的缘故，都早已关门闭户。
这条熟悉的路，她走过无数次。
本以为很近、很近的路，在此刻，却显得异常漫长。
那两个明亮的绿色光点在这个满是水雾的世界里就像是鬼魅的獠牙，撕咬着温小眠的心脏。
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止住脚步，停滞不前。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女孩。
可是，此刻，她感觉自己被包围在疯了一般的大雨中，恐惧、孤独、无依。那种称为“害怕”的情绪瞬间弥漫上她的心间。
她想起了酗伴们说的关于“鬼火”的传言，还有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
她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没跟邻居家的阿姨一起回来，而偏要等妈妈来接，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乖乖地在那等妈妈，而一个人走到这荒芜的地方。
现在怎么办？
轰轰烈烈的大雨，让她看不清回家的路。
温小眠的双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努力支撑着的雨伞。
她的小脸上满是提心吊胆的惊惧。
那两抹绿色的光线像是转瞬即至的闪电，电得她手足无措。
她怔怔地站在路中间，这样的气氛让她感觉异常害怕。
过了片刻，看着绿色光点并没有再次闪起。温小眠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迈步。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那个未知的“怪物”。
她紧张兮兮地看着那个方向，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只希望能够安全通过这个“危险”路段。
这条路，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此刻的她，只能依靠自己，他想尽快回家。
因为妈妈说过，下雨天，不能一个人逗留在外面，会有危险。
温小眠紧张到无法呼吸，她越靠近，就越害怕。可是，她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她甚至觉得，从小到大，这是自己最有勇气的时候。
终于要经过那个地方了，温小眠不管三七二十一，憋着一口气，突然加速跑过去。
她还是很害怕，可是她想赌一把。她想，只要能顺利跑过这段就不会有事了。
可是，事与愿违。
在突然加速的时候，她脚下一滑，直接摔趴在满是泥泞的路上。
温小眠觉得是“鬼怪”不让她走，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想“哇”地大哭一场，可是刚张开嘴，就吃到一口的泥汤。
她连忙站起来，慌乱地“呸呸”了几口，用手划拉着擦擦嘴角的淤泥。
满是泥污的手，却把脸上抹得越来越脏。
温小眠委屈的哭了。
可是在这暴雨的黄昏，她的哭声很快被雨声吞没了，他的泪水也和雨水混杂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她揉揉眼睛，才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温小眠长呼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捡起早已被风吹倒在一旁草丛边上的雨伞。
沉甸甸的早已湿透的雨伞，被温小眠从满是泥污的地上捞起来，连带着路边的泥水也荡漾了一下。
弯下腰的温小眠，这才发现在那泥泞的小路边，一抹身影被半掩在积水里。
那是一抹小小的身影。
倔强的、虚弱的、狼狈的、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