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赌一次
可是……
若真的把它结束……
那他该何去何从？
他依然不知道。
西西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
一方面他希望能救回眼前的女子，缓解温小眠的焦虑与伤心，另一方面，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手术中的医护人员神情也愈发的凝重，这个争分夺秒的过程显得短暂又漫长。短暂的是距离生死的毫发之间，漫长的是分分秒秒的紧张与煎熬之际。
只有静静安躺着的那个人，一副浑然不觉的淡然面容。
这时候的何雪琴，她正沉溺在自己的梦境里。
她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漫步，循着前方微微的光亮，慢慢靠近。
那束光亮让她安心、熟悉、温暖……
仿佛在迷雾重重里推开了一扇奇异世界的大门，光线“咻”然明亮。
她看到了一幕幕幸福温暖的影像，在眼前清晰地轮回播放。
那些影像从她呱呱落地的婴孩时期，一直到生儿育女的为人母亲，她看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关于自己的一生。
她看到了慈眉善目的父母，温柔可亲的自己，还有喜人善良的女儿。
这儿很美。
满载着幸福温暖与欢声笑语。
这儿的世界比现实完美多了。
那些隐藏在她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被漫长的时光深深掩埋掉的过往，都在这里一一重现。
她不知道这儿是哪。
影像停留在摔下楼之后，模糊地看到妈妈担忧表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只记得脑袋磕到了尖锐的钝物，然后满头满脸地流淌着温润的血液，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她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我已经死了吗？”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影像中温小眠无忧无虑的笑脸。
眠眠，是她最放不下的。
就在指尖触碰到笑脸的那一刹那，影像荡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四散开来，无数的画面霎那间如满天星光般瞬间消散。
四周回归昏暗……
沉寂……
一股温和的光束慢慢笼罩过她的周身，驱散着周围的迷雾……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感觉慢慢地飞了起来。
她听到了血肉*缝合的声音、鲜血滴滴的声音，听到了医护人员冷静的指令，听到了医疗仪器冰冷的“滴滴”声……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悬浮在半空中的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自己，安躺在手术台上。
“我真的死了吗？”
医护人员正围在她的身边竭力抢救。
“我已经没救了吧！”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人，正抬头看着漂浮着的自己。
他的周身也泛着亮悠悠的光，正站在她的床边。
他看上去只是个十来岁的孝。
可是，他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稚嫩，而是有着把控全局的成熟和内敛。
她轻盈的身体渐渐飘落到他的对面。
“你是谁？你能看见我吗？”何雪琴双脚落地，低头看着眼前比她矮一截的孝。这个孝，让她感觉很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她想起来了。
“我是天使。”西西淡然地说着。
“你是天使？”何雪琴疑惑地问，瞬间了然。她刚才在那些影像中有看到他。他就是那只猫，他总是默默地跟在温小眠的身后，“你是在守护我家眠眠吗？”
西西沉默。关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何雪琴接着发问，“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可以这么说。”
“我死了吗？”
“暂时还没有。”
“那我快要死了吗？”
“可能……”
何雪琴低头沉思，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去。
过了一会儿，她望着西西的深眸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西西沉默。
……
白雪皑皑，腊梅漫野。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的白雪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暗红，缠绕着枝枝桠桠的黑色，遍布在这个世界。
如果西西在，他一定知道，这里是记忆老人的居所所在之地。
这是记忆之城里唯一一个终年都是冬季的地方，那里终年的白雪不化，腊梅不谢。
一袭鹅黄色衣裳的女子云袖轻垂，静静地站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纤尘不染。
她单薄的纱裙随着寒风轻盈飞舞，一头柔软的过腰长发在漫天满地的白色中更显黑亮，遥遥的背影似乎带着点冰雪的清冽与拒人千里的惆怅。
一名红衣男子大步走来，长长的衣袂翻飞，一步千里的速度带着落肩的长发顺着清风翻滚着，仿佛给男子冷俊的脸颊拂上了一层柔和的气息。
当靠近女子的时候，他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惯常冷漠的脸上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温和。
“小九……”离她不远处，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轻唤了一声。
女子似乎愣了一下，便转过头来，淡笑了一下：“老妖怪一个，又怎么会小？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忘九川吧！颜溟决？”
看着女子的笑，男子微微地恍神，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多么喜欢这张曾经永远明媚的笑脸。
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不必那么生分，我倒还是希望你像往常一样叫我颜颜。”
女子依然淡笑，沉默……
男子若无其事地说着：“世人皆爱桃花，你却独爱腊梅。这是为何？”
女子沉默……
心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况且，你又怎会真的想知道？
“这次来有何事？”女子忽略了他的提问，淡然地说。
“无事不能叨扰吗？”男子用着一贯倨傲的语气。
女子淡然地扫了他一眼，便转身去往不远处的凉亭。
她知道，他的脸，她再不敢多看一眼。她不知道如果再多看一眼，是不是又会辜负自己万万年的时光。
不去看那张邪魅的、冷漠的、倨傲的，永远没有半丝缺点却心如铁石的俊颜。
“这一次，还赌吗？”男子静立在她身后，看着她淡然而去的面容，出声询问。
“我们何尝有过什么赌局？既是有，又何必重来一次？”女子止住了脚步，淡笑，“过去了，便过去罢。”
“是吗？”男子倨傲地笑了下，看着她的背影，他不信，“既然已经过去，那你为何还要做这些安排？”
“什么安排？”女子依旧淡然地说。
“你忘了？我有《万神书》，所以……你的谋划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原来如此。”女子轻笑，“就算如此，又怎样？既然你能洞悉一切，又有再赌的必要吗？”
“为什么不能重来一次？”男子声音微微抬高了些。
“何必呢？”女子清冷地说，止住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既然你一点都不在意，又何必介意再来一次？”男子紧跟了几步，直到女子顿住了脚步，停在了原地。
微风扬起漫地的雪花，终于拂上了女子的发丝。
她的睫毛微颤，闭上了眼眸。
片刻后睁开大雾弥漫的眼睛，望着远处的一树树腊梅，认命般地说：“那便再来一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