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又见妖王
金帐之中颉利正和一个中年人说着什么。这中年人的突厥话和汉话都说得极好，若非他黄眸红发绝不似唐人，颉利真有几分怀疑他的来历。
此人姓毕叫毕方，鲜卑族出连氏人，北魏孝文帝改姓时改姓了毕。颉利读书不多，也不关心真假，只管这人有没有本事。事实上毕方的道法修行绝不在灰艮之下，更难得足智多谋，正因如此颉利才舍得放灰艮走。
颉利和毕方谈的是萧皇后。颉利愁眉不展，毕方却云淡风轻。
萧皇后为什么来王庭？圣山和王庭合作她才是最大的获利者，她的强硬不过是想卖个好价钱而已。
为什么和突利大战一场？因为突利不是草原真正的王，和他绑在一起意味着与颉利为敌，聪明如萧皇后不会与颉利为敌。
应该怎么办？
上策，萧皇后与王庭合作，承认颉利可汗是长生天选中的王。
中策，杀掉萧皇后，杨黛是圣女，照样代表长生天与王庭合作。
下策，把萧皇后和杨黛都杀掉，义成公主成为圣女，反正牧民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圣女。
颉利茅塞顿开，只觉连日阴霾一扫而空，自己揣着这么好的底牌，不怕接下来的谈判力萧皇后不就范！眼下还有件事情要做，听说萧皇后在圣山不光有信徒，还有一支大隋的残兵，这些人不可放任自流。
然后话题就到了最近的死人事件。毕方说这件事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很感兴趣，希望能交给他处理。
……
雪后的草原最难隐藏踪迹，因为人马经过的脚俞清清楚楚的留在地上，直到被下一场风雪掩盖。在马臀上捆绑树枝会扫平足迹，但这种招数瞒不过有经验的斥候。
好在一场风雪让方岩接近了连营，即便如此他还是纳闷狼骑斥候如此懈怠。打了这么年的交道，他深知这些家伙象狼一样多疑狡诈，难道说这里不是王庭？
眼前的景象说明了一切，数千狼骑风风火火离营而出，清一色的黑色甲胄说明这就是颉利的狼骑亲兵。王庭在此，颉利在此，可杨黛在哪里？看着绵延到天边的连营方岩眉头紧皱。
趁着夜色方岩进入了突厥连营，以他蹑行潜踪本领只要远离那些有元气凝结的地方就不会被发现，那些地方意味着有高手存在。
小心翼翼搜索良久也不过才数十顶帐篷而已，就在方岩无计可施之时，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觉升起，他立刻掩饰其全部气息，屏住五感，身如岩石般一动不动。
这种感觉转瞬消失，但方岩依旧不敢稍等，谁知道对方不会杀个回马枪？品微真经让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空灵，周围一切生灵都先是成一团团能量光团，帐篷里熟睡的人、马厩里的马，甚至地下不深的地方还有一条冬眠的蛇……
三丈外的帐篷里睡着一个突厥士兵，身边是个女人，也不知是他老婆或是女奴，两人的生命力很是旺盛，在真实视野里是两团红红的光团，方岩甚至能觉察到女人腹中有一团围绕是光，大概是个胎儿吧？
突然士兵醒了过来，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女人也醒了，手忙脚乱的起身烧水，似乎深夜中有访客到来，可方岩居然觉察不到生人的气息！
“我的身体出了点毛病，晚上需要吃点东西。”访客说话了，声音类似毒蛇般嘶嘶做声，正是波罗夷。
“大人想吃点什么？”士兵声音很是高兴，波罗夷在他眼中是类似萨满祭司的大人物。
“抱歉叫醒你们，因为清醒的人才有活力。你们放心，很快，不疼。”波罗夷此刻神采奕奕，早就不是在圣山时那副萎靡的样子，看得出这些天确实吃的不错。
救人就会暴露，自己绝无可能从此逃生，不救又于心不忍。方岩正要不顾一切暴起之时，一条人影闪入帐篷之中。
“果然是你这个邪恶的巫师！”大秦人咬牙切齿。
“原来是正义兄啊，果然还是来了。怎么，眼下恢复神智了？”波罗夷讽刺道。这些日子大秦人一直在和法身之灵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虽然每天清醒的时间有限，比起以往全然受制已经大有改观。
“我们去没有人的地方较量，放了这些无辜的人。”大秦人没有把握救下士兵夫妻，毕竟波罗夷诡异的手段太多。
“这些天一共死了十三人，我饭量有限，只杀了八个，其它五个人是谁杀的，你能猜到吗？”说这话的时候波罗夷简直比自己杀人还兴奋。
大秦人先是一愣，然后才道：“那是法灵控制我身体杀的，不是我……”
“好，就算你说的对，那你今天杀了我之后，是不是应该自杀谢罪呢？”波罗夷也不说话，笑嘻嘻的看着大秦人，又指了一下士兵夫妻，“我们说的这两个人都听到了，你是打算灭口呢，还是让他们告诉颉利可汗？”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是无辜的……”
“好吧，我不杀他们了，我回去睡觉，你看如何？等法灵控制你的身体后，我们一切出来好不好？”打击大秦人是波罗夷近来最开心的事情。
“无论你怎么说，正义是永远不会和邪恶为伍的。”大秦人不打算再斗嘴了，他从背上抽出了无名之剑。
“正义，收起你那套孝子的把戏吧！”波罗夷冲那士兵的女人招招手，女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波罗夷从她头上摘下一根发簪，扫了一眼丢给了大秦人，“看见上面刻了什么字吗？”
玉洁松贞，大秦人看见发簪上的小字，不禁一愣，这不是牧民的东西，只属于汉人。
“这是汉人的母亲传给女儿的嫁妆，显然是这家的男人抢来的，很可能发簪原来的主人就死在他的刀下，他是正义吗？”波罗夷一改戏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正义？”
“邪恶是雄辩，是诱惑，是一切怀疑和不坚定。波罗夷，即便你舌灿莲花也无法动摇一个真正的骑士！”大秦人身上光芒闪耀，打算动手，他才不会顾忌会惊动什么人。
“法身和法灵迟早要合而为一，那便是今日吧！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打一架。”波罗夷一伸手，两道乌光飞向那士兵夫妻，他要灭口。
这是两根乌黑的钢铁箭簇，速度之快不亚于劲弩激射，大秦人怒极却不及阻止波罗夷杀人。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箭簇突然停在了空中，然后熔为通红的铁水落到地上！
即便是烧一张纸也要有个过程吧？钢铁箭簇转眼间化为铁水，这样多高的温度？如此高温居然没有在空中留下一点热力，刚好能熔化钢铁，一丝不多、一丝不剩！波罗夷和大秦人难以置信的互视一眼，这控火能力简直匪夷所思。
“你们到来后不久就开始死人，一点都不愿掩饰吗？”一个消瘦的中年人走进了帐篷，身上没有丝毫的法力浮现，丝毫是出来散步进过的闲人一般，正是毕方。
波罗夷很是玩味的看着大秦人，怎么样，不光是我这么说吧？
“这位先生，虽然我也是凶手之一，但不是我杀的人，我身体里还有一个灵魂……”大秦人面红耳赤，话说的前后矛盾。
“我对善恶不感兴趣。”毕方摆了摆手打断了大秦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两人，“一个是密宗传人，擅魂灵之术；一个是西方战士，却又学了一些道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被命运连在了一起，你们当真有趣。”
“先生刚才用的可是火行道法，为何看不到一丝施术痕迹？”波罗夷罕见的真诚，大概这世上能让他真诚相对的也就是道法了。
“正义确实是孝子的把戏，我不感兴趣，只是颉利可汗总来烦我，我就顺手管一管吧。”毕方伸出食指，指端出现一个叙苗，象宠物般轻轻跳动，没什么亮度，也不灼热，很温顺的样子。方岩和波罗夷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火苗像是冷的，冻彻灵魂的冷。
“用红莲业火对付两个小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萧皇后挑帘进来，看了看士兵夫妻，“二位能不能暂且回避片刻，借贵地聊聊天，不会太久。今晚之事最好不要往外说……”
那两夫妻便是再傻也知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忙不迭往外走，连施礼都忘了。
波罗夷看了看萧皇后，刚要开口。
萧皇后眼中寒光一闪：“贝利撒留，波罗夷敢多说一个字，格杀勿论！”
大秦人立时大声应诺，手按剑柄盯着波罗夷，自幼的骑士烙印让他毫不犹豫服从大隋皇后的命令。
萧皇后整了整衣冠，浅笑着对毕方施礼，“毕先生，好久不见。”
毕方还礼，“怎么，皇后想好见我了？不会是为了这两个小辈的性命吧？”
“世事总有变数，只是想不到这次的变数是毕先生。”萧皇后伸手示意对方请坐，然后自己寻了张胡床坐了。虽是肮脏帐篷之内，她举止端庄仪态自若，便如身处后宫一般。
大秦人很自然在萧皇后身后持剑肃立，他这个东罗马皇帝的侍卫长气度森然，自动进入了角色。
“我也算灰艮国师的继任者，你也站过来吧……”毕方也觉得这场面当真妙不可言，似是有些时日没这么有趣了。
波罗夷一脸苦笑，老老实实听命。
“颉利可汗器量有限，突厥国运不兴，毕先生何苦来趟这滩浑水？”萧皇后笑问。
毕方点了点头，“大唐兴盛之势无可阻挡，天下到了重新洗牌的时候了。我突然发现自己族人手里的筹码不多，不得已也要出来争上一争，好让袁天罡行事不要毫无顾忌。”
“原来如此，仞天藏正面对阵袁天罡，你便坐镇突厥王庭，你二人一攻一守。”萧皇后点了点头，“听说你和仞天藏做局，在大裂缝里一举毁了夜行者，日暮山谷这道人妖间的屏障不复存在，难道也是为了对付道门？”
夜行者、大裂缝、日暮山谷……大秦人早就知道了往日种种，不由得咬牙切齿，“妖王毕方，夜行者还没有死绝！”
“当然没死绝，不光是你，外面还藏了一个。”毕方笑了。
“你们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当真藏不住了。”方岩挠着脑袋走了进来。
“兔崽子，来了王庭也不来给我请安。”萧皇后佯怒。
萧皇后这是让毕方不要动自己，方岩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于是深施一礼，到萧皇后背后站好。
毕方到不在乎这几个晚辈，他继续对萧皇后道：“我来此是为了妖族，你是为了那些信徒，看起来殊途同归。其实我知道，皇后是断然不会与颉利合作的，因为你希望尽快平定突厥，让人族不再陷入战争之中。”
“果然瞒不过先生，可笑颉利连这都看不明白，如此人物也值得妖王为他卖命？我可是听说妖王极为骄傲，绝不甘为人驱使，即便帮仞天藏也不过是还人情罢了。”
“哦，激将之法也用出来了？我等着听你下文呢。”毕方也不动怒，饶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