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低沉，一事无成
唐墨离来山谷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每次只道自己在忙，山谷里每日只有奚慕妍和飞月，但飞月也不怎么和奚慕妍说话，总是一副冷淡样子。时间长了，奚慕妍只觉得心间郁闷，孤独极了，只有每次唐墨离来看她的那半日，她才觉得这谷中又有了些生趣。
这天，唐墨离是黄昏时分来的。和往日里，奚慕妍总蹲在花海中研究花草不同，今天唐墨离是在假山上找到她的。奚慕妍一个人正抱着腿坐在假山上，背靠着块石头，痴痴地望着夕阳，身影落寞。唐墨离站在山下，抬头望向奚慕妍，她的鼻子挺立，睫毛又弯又长，连带着侧颜很是美丽，唐墨离突然有些不忍心打断她。
二人一坐一站，谁也不说话，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太阳落山眨眼便是一个样。天空有些黑了，奚慕妍也坐的乏了，想要下去。起身时却看见了依然站在山下的唐墨离，不知怎么，她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唐墨离能带些新鲜玩意来看她，但是现在，她却没有那么喜悦了，只觉得这日子是同样的无聊，这种抱着些许希望等待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难熬。奚慕妍疲乏地笑笑，冲唐墨离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唐墨离飞身上了假山，在奚慕妍身边找了块空地随意坐下。
唐墨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玩偶递给奚慕妍，“你上次说喜欢熊猫，我照着样子画了下来，找人按着这样子做的，也不知道像不像。”
奚慕妍接过这个熊猫玩偶，被这个玩偶的可爱模样逗笑了，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着，这东西放在现代，就是个毛绒玩具啊，唐墨离有心了。看着奚慕妍终于露出了笑容，唐墨离才舒展了眉头，其实他也越发感受到了奚慕妍心情的低沉。
“谢谢你啊”，奚慕妍拨弄着熊猫玩偶，浅浅道。
唐墨离“哎呀”长呼了一声，向后躺倒，头枕着胳膊，仰望夜空，颇为沮丧地说：“往日里来，你总是叽叽喳喳的，我还觉着吵，今日你不吵了，我又觉得不习惯了。唉……”说话间唐墨离还摇了摇头，甚为惋惜的样子。
奚慕妍半扭着身子看着旁边躺倒的唐墨离，也随着他的方向，一同躺下，却不说话。
“今日，心情不太好？”唐墨离试探性地问道。
奚慕妍轻声“嗯”了一声，唐墨离像是料到了般，又问，“心情怎么了？”
奚慕妍突然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了，说她不满意这里的生活？说她在这山谷里呆的孤寂了？说她想回到她真正的世界了？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去解释呢？不愿意呆在云栖任人宰割的是她，不愿意和亲葬送青春的也是她，跟着唐墨离一路来了这里住进来的还是她。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奚慕妍突然觉得自己很无用，既不愿意满足现状，又毫无能力去改变。
见奚慕妍沉默着，唐墨离又耐着心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
“我想我妈了！”奚慕妍没头没脑的只说出这一句话，却是她现下最大的心愿。提到妈妈时，奚慕妍的眼眶有点湿润，也拉低了声音。算起来，她消失了也有三个月了，不知道现代的她的那具身体怎么样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很着急、很担心？不知道妈妈的身体怎么样，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在奚慕妍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跟着别的女人走了，从小，她和妈妈就只有彼此，虽然，她很调皮，经常惹妈妈生气，可是她不能没有妈妈，妈妈也不能没有她，她好想家。
人的情绪就是这样，不去触碰时倒也平静的很，一旦触碰就仿佛决堤的江河，奔流不止。
许是想起妈妈，太过于伤感，一行眼泪从奚慕妍眼角滑落，她偷偷用手逝去，唐墨离也没注意到，只是他有些奇怪，“妈？妈是谁？上次你做梦便听你喊到了这个名字，可是你的什么人？”
听到唐墨离这样问，奚慕妍才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知道无法告知实情，只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我的母后了，我想回家。”
这一次，换唐墨离沉默了。如若，奚慕妍想吃些好吃的，他可以为她买来整条街的美食；如若，她喜欢美丽的衣服，他亦可以为她寻来；只是，回家这件事，他办不到。她的家，不正是被他……她的父皇母后，不正是被他……唐墨离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的一个决定而隐隐感受到后悔，他讨厌这种摇摆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被推动着。
晚风习习，奚慕妍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微风拂动奚慕妍的发丝，唐墨离替她轻轻理着，睡着了的奚慕妍就像是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孝，她的肩膀那么单薄，唐墨离再一次动摇，真的要让她去做这件事吗？可是这不就是他接近她的目的所在吗？
唐墨离陪奚慕妍躺了很久，直到月亮高挂，凉风微起，唐墨离才将奚慕妍抱回房间，替她掖好了被角，轻声离去。
密室。
“公子”。飞月恭敬地向唐墨离请安。
唐墨离微抬了两根手指示意。这几次唐墨离来山谷，问飞月的问题，无非是“过去几天，奚慕妍都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种的花怎么样了？心情怎么样？”之类的问题。每一次，飞月都一一作答，唐墨离只是边听边点了头，也不做任何安排。
飞月虽是唐墨离的侍婢，但同他一起长大，对他忠心耿耿，也最了解他的性子。若不是五年前沈懿康攻破了他们的国家，唐墨离也应是清澈无染的翩翩少儿郎，他不会沦为任人欺凌的质子，他不会为了生存卑躬屈膝、费尽心机。所以，无论是唐墨离培养暗卫组织还是利用沈芸晴，飞月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为他做好一切事。可是奚慕妍的出现，让飞月感受到明显的不安——唐墨离的原计划是诱导奚慕妍爱上自己，再上演一出苦肉计，让奚慕妍心甘情愿地潜伏在沈懿康身边当自己的细作，迷惑沈懿康。可如今看来，这出戏里，倒是唐墨离有些假戏真做了——飞月的不安，不是来自一个属下的惶恐，而是源于一个女人的直觉。
“公子可是动摇了？”飞月这话问得简短，却让唐墨离有点震惊，飞月跟随他多年，向来知道轻重，不该过问的问题，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只是在奚慕妍的问题上，飞月显然显得态度强烈。不过，唐墨离并没有动气，只是低叹了句，“我自有安排”，便让飞月退下了。
很明显，唐墨离听进去了飞月的话，他确实是动摇了。他了解到的奚慕妍是个暴虐、骄傲的女人，他以为对于这样的女人，他稍作手段、施展魅力，便可以拿下。把这个女人送到沈懿康面前，既可以利用她的美貌，沈懿康也很难怀疑这样一个毫无头脑的女人能成什么大事——这才是唐墨离原本的计划。可是自他接触到奚慕妍，这个女孩聪明、灵动、回眸一笑万般风情，好像是他孤寂生命中的一抹星光，他既没信心这个女孩能完全属于自己，也不甘心将她送到别的男人的身边，可是他在宫中经营了多年的细作组织被沈懿康清理殆尽，沈懿轩也盯上了自己，现下的局势容不得他优柔寡断！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一夜熟睡的奚慕妍自然不知唐墨离的内心煎熬，只觉得昨晚休息的不错，今早起来神清气爽，昨天的沮丧情绪也全然消逝，吃过早饭后便蹦蹦跳跳地下了花海，观察着她种下的三株玉兰。许是第一次尝试种植花草这种新鲜事物，奚慕妍很是稀奇，每天都要定时定点地去查看，就像照料自己的孩子一般。
只是飞月却从来都瞧不上这样子的奚慕妍，她本就不喜欢奚慕妍，看着奚慕妍每天的行为，她只觉得这是在无所事事、浪费时间。这一日，飞月又抱着手臂站在花海旁冷眼看着奚慕妍各种摆弄花草，奚慕妍忙起来便忘了时间，也顾不得累，只是这日头慢慢毒辣起来，晒得一旁的飞月愈发心浮气躁。眼看着还在摆弄花草的奚慕妍并没有收手的意思，飞月的脾气再也抑制不住，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大步走到奚慕妍身旁，就着她的胳膊狠狠将她拽起。
奚慕妍被飞月甩的一愣，虽说飞月向来对她冷淡，但却不曾如此粗暴，一时间奚慕妍被飞月的气势吓得呆在了原地。
飞月仍然使劲擒着奚慕妍的手腕，飞月有武功底子，手上的力道自然是极大的。奚慕妍被飞月捏的生疼，可她也惯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露怯的人，直接对上飞月的目光。飞月被这般不服输的奚慕妍盯得有些慌了神，微收了手上的力道，嘴上却依然不饶人，“你可知我家公子废了多大的劲才将你救出？你可知他每日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将你藏在这而不被沈懿轩找到？你每日在这可曾做过一件正经事？不是养花就是弄草，你可曾想过半分如何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奚慕妍被飞月的一连串质问问懵了头，她也曾问过唐墨离救她的原因，可唐墨离只是随意寻了个借口应付了过去。再说，这也并非她求着唐墨离救下自己，反而有些像是她被唐墨离强掳了来，怎么在飞月的眼中倒成了她忘恩负义？
飞月见奚慕妍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问的心虚了，继续道：“你若还存了点感恩之心，就应该替我家公子多做点事，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终于进入正题了”奚慕妍心想。她虽不相信唐墨离真的会出于什么怜香惜玉的狗屁原因而救下她，但她也始终想不通她身上有什么价值犯得着让唐墨离去得罪沈懿轩，只是唐墨离一日未说，她就一日不问罢了。如今这小丫头沉不住气，透露了先机。也罢，毕竟在这住了这么久，吃他的用他的，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此番就听听这小丫头有什么要求，就当还他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