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使劲折腾

    “陛下，该起了，陛下。”

    床幔里头毫无动静。

    内官又叫了几声，和身边数人，大眼瞪小眼，就是不敢上前探看，因为昨天探脑袋进去瞧的那位仁兄，被一块飞来的镇纸敲中脑袋，现在还晕着呢。

    “真烦人，每天大早起来就聒噪，”孟八元低声嘀咕了一句。其实他早就醒了，最近他满腹心事，又换了个陌生地方，如何还能像在家一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呢。

    特别是这几天，眼看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从不知道失眠为何物的他，竟然失眠了。

    打从入宫第一天起，孟八元就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三十天后，他一定会让太后娘娘和皇叔幡然悔悟，后悔选了这么一个不称职的皇帝，然后把自己给撤了。

    理想固然美好，可现实却令他忍不住有些发慌。

    因为他没有想到，大魏太后凌若水，区区一介女流，竟然如此沉得住气。自己入宫这二十多天，只要是不该做的，不能做的，自己几乎挨个做了个遍，可她还是没有生气，更没有训斥自己。

    宫里的太后不应该都是凶巴巴的老太婆么，怎么这位太后娘娘就没丁点脾气呢。娘亲动不动就被自己气得吃不下饭，可这位后宫之主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反倒是自己，吃不好睡不好。自己捣乱，糟心的难道不应该是别人吗，怎么自己反而糟心上了，这世道，真是变得太快了。

    今天已经是第二十六天，看来自己还得继续想法子。

    床幔突然被孟八元从里头掀开，露出他鸡窝似的小脑袋，两只滴溜溜的黑眼珠，瞪着床边的几名内官，“要朕起床也可以，你们先告诉朕，太后平时最讨厌什么事儿？”

    “太后娘娘，没，没，没什么讨厌的事儿，”众人一脸惊恐，整齐地摇头。所有他们提过太后讨厌的事，孟八元都已经干过了，比如太后怕吵，孟八元在太后寝殿门口砸了好几箱碗碟。又比如太后害怕带毛的牲畜，他竟然提了自己宫里的芙蓉鸟，牵了一只叭儿狗，大摇大摆去给太后请安，还把狗放在了太后身上，吓得太后叫了一声娘。

    孟八元见他们不上当，嘻嘻一笑，“那你们就告诉朕，太后娘娘最喜欢什么，朕之前确实有些淘气，可如今有些后悔了，所以想做点好事儿，哄太后高兴。”

    内官们互瞅几眼，目光交流下来，还是觉得惺帝的话不靠谱。领头一人回道，“启禀陛下，奴婢们不伺候太后，不清楚太后娘娘到底喜欢什么？”

    “胡说八道，”孟八元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叉腰站在床上，皱眉斥道，“你们若是再不说，朕就自己去告诉太后，说朕身边的奴婢连太后的喜好都不知道，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陛下息怒，太后娘娘平日里最喜欢牡丹，”终于有人开了口，“如今四月天，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不如奴婢去御花园折些牡丹插了瓶子奉于太后，到时候太后瞧见一定很高兴。”

    “好，替朕更衣，咱们现在就去御花园。”

    孟八元平常最讨厌花，又红又绿，不能吃不能玩，还招蜂引蝶，所以都是绕着走。今天到御花园一瞧才发现，乖乖不得了，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点儿，满眼都是花，秃噜起来任务十分艰巨。

    他对身边的内官、宫女们招了招手，“你们几个都过来，替朕折牡丹。”

    “请问陛下，要选什么颜色的牡丹，大约要几朵？“一人弱弱问道。

    “好问题，”孟八元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只要是好看的、大的、美的，都给朕折了，颜色不论。谁折得最多，朕重重有赏。谁折得不够数，送去掌刑司打屁股。”

    “奴婢遵旨，”众人知道他向来说啥是啥，答应过后，争先恐后钻入花丛，几乎见到牡丹就剪，才一会功夫，地上就摞起了一大堆。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你们继续，”孟八元吆喝了几声，踱着步子，来到了一旁的观鱼池边，随手往里头丢着小石块。今日的水中只有几条小鱼，在那里游来游去，其他的各种大鱼，都被自己投入的无数包鱼食给撑死了。

    太后好像也没生气。

    把她喜欢的花儿都折了，她总该生气了吧。

    她只要一生气，就会讨厌自己，只要觉得讨厌，就会认为自己不适合当这个皇帝，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回家了。回家之后，得马上去把阿左找回来，给他治伤，让他快点好起来，陪自己玩儿。自己的八哥都已经学会骂‘损色儿’了，还得教它们学说几句吉祥话，省得鸟嘴太贱，容易被人给收拾了。

    大人们都喜欢骗人，说宫里头好，什么都不缺，自己的弹弓、玻璃球、蛐蛐罐儿、蝈蝈筒，一样都没带，结果呢，宫里什么都没有。这个也不许干，那个也不许碰，就连吃饭都不能敞开肚子吃，这样的皇帝实在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

    自从当了皇帝，爹娘很高兴，姐姐弟弟们也很高兴，身边的人都高兴，却没有人来问问自己，这个皇帝到底当得高不高兴。

    也许，在所有人眼里，当皇帝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不高兴吧。

    “太后驾到，”一声悠远的声音传来，孟八元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兴奋，脸也有点发烫。

    自己终于把这位正主给薅来了，不容易啊。

    “太后您瞧啊，”太后的贴身侍女唐雪，从地上捡起一支开得正艳的重瓣红牡丹，心疼地递在凌若水跟前，小声说道，“这可都是您最喜欢的花儿，其中几支开得好的，您留着还舍不得剪，如今倒好，被这些蠢奴才直接贴着花托剪了，连瓶都没法子插。”

    凌若水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挂不住，她指了指地上一片狼籍问道，“陛下，你这是作甚？”

    这么问，应该是生气了吧？孟八元走过一堆堆被秃噜的牡丹，心里暗暗祷祝，今日天时地利通通齐全，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诞皮笑脸地答道，“也没什么，朕今日花兴大发，所以过来看看牡丹，顺便折一些回去泡澡、熏屋子。”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每个人的头都埋得低低的，宫里谁不知道，太后钟爱牡丹，这样的混话简直就是对太后的公然挑衅。

    孟八元面不改色，昂首打量着凌若水，慢慢的，他终于在这张脸上，看到了颜色的变化。白的、粉的、红的、紫红，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孟八元满意地低下了头，功夫不负有心人，看来好戏很快就要开演了。

    等了好一会，凌若水终于发话，“来人，将陛下送去寝宫禁足一日，好好反省。”

    什么玩意？只是禁足一日，而已？孟八元吃惊地抬起了头，发现凌若水的脸色早已恢复如常。

    怎么搞得，颜色这么快就变回去了，谁能告诉自己，这位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