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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恩师教诲

    自从拜访田丰、沮授二人回家之后,刘和决定去拜别他太学的老师卢植。

    卢植字子干,涿郡涿县人,他年少时,拜大儒马融为师,并引荐郑玄为同门。此后,州郡屡次征辟,他都不应。直到建宁年间,被征为博士,任教太学,才开始步入仕途。后来两度拜为九江太守去平叛,是朝廷公认的文武双全的大臣。还参与了“熹平石经”的太学组织活动和续写《东观汉记》的工作。

    现任侍中、尚书。

    关于卢植,其实是刘和当初求着父亲刘虞引见拜入其门下,很大的程度上倒不是因为卢植的学问,而是他的两个弟子——刘备、公孙瓒。后世提起卢植的名字,大多数人知道他,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两个学生,虽然这两个人好象都没什么学问。

    然而尴尬的事情是——刘和在追问刘备和公孙瓒的事情,卢植说对公孙伯珪倒是有点印象,可是那刘玄德只是隐隐约约,就是记不起来有这号人;后来其子卢毓告诉他,刘备不是其父的弟子而是他的门生。

    东汉非常看重出身,重名节。士人也以拜名师为荣,拜个好老师,就等于捧了一个金饭碗,这个道理刘和也明白,前世虽然已经取消了那种师徒薪火相传的制度,可是读硕、读博的能有个着名的导师也是非常长脸的事,对以后的竞争大有裨益。

    可是这徒弟也有区分——“亲授业者为弟子,转向传受者为门生”,弟子是老师亲传,门生是再传弟子。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年纪大的长者,当门下弟子多时,做不到每一个都亲自面授,便只能再由其弟子来代师授课。

    “哈哈!蜀国皇帝居然是我师弟,虽然他拜的早,但是不是亲传弟子。”刘和一路上不停地冒出中二想法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卢植家门口。

    卢植家的宅院很大,前后三进。院门为悬山顶,正脊高耸,两边呈坡状倾斜,檐头延伸在外,铺着卷云纹的瓦当。

    刘和立在门前,举手敲门。

    很快,有人开了门,身着褐衣,乃是卢家的小奴。他抬头见是刘和,满脸堆笑,说道:“刘君来了!是来找我家主人的么?快请进来。”

    刘和以前跟着刘虞经常拜访卢植,一起讨论儒学经典,所以和卢家的上下都很熟悉,微笑颔首,进入院内。

    门内右侧是一个长方形的石槽,门庭两边是马厩,也是悬山式,左右对称。门左边与马厩相对,挨着墙有两间屋子,这是看门人和养马人住的。前院地方不小,不过除此之外,就再无建筑了。对着大门有一条石板路,很宽阔,足可容马车通行,伸向中院。石板路两侧都是坚实的土地。

    沿着石板路前行,穿过中门,迎面一个亭园。亭园的左边是一座阁楼,右边是一个高台,两者之间有回廊相连。阁楼有三层高,峻拔陡峭,楼顶采用的是歇山顶,四角翘起。在最上边的屋脊两端各装饰了一只瑞鸟,作相对卧立状。楼体雪白,门窗红褐。楼外有阶梯通入楼内,每一层都有凉台。天气好的日子,可立在上边凭栏远眺、观赏风物;下雨雪时,因为凉台上有腰檐挑出,足能遮风避雨,也可聚三五好友、拥炉饮酒。

    这座阁楼,便是卢家人居住的地方;而右边的高台,则是卢植给学生们授课的所在。

    “刘君,家主正在亭中饮酒,要小奴去通报一声么?”

    顺着小奴的指向,刘和看见在院中的亭园里,可不是正有一人在亭下饮酒?他说道:“不必了,我过去就是。”小奴自退回前院,看守门户。

    亭子是四角攒顶,下有平台,内置卧榻。四周环绕修竹花卉。如今暮夏,花多凋零,竹子不多,稀稀疏疏的,但错落有致,有的竹叶还泛着绿色,有的已经变黄了。

    这时一人迎了上来:此人一米七八左右,面如冠玉,丰姿俊爽,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散发着一股雍容清雅的韵味。

    只见他不急不躁:“顺之来了。”

    “见过子家兄。”刘和施礼。

    他就是卢植的儿子卢毓。【注1】

    “父亲在内堂,你且随我来。”说着便拉着刘和领他来入自家,请先至堂上。

    屋室不太大,窗明几净,一个老者坐在榻上,面向屋门、背对窗户,正临着案几在写字,可能眼神不是太好了,伏着头,离案几很近,听到脚步声响,抬起了脸,容颜沧桑,胡须稀疏。

    一番拜见后,刘和疾步到堂门,和卢毓一块儿服侍卢植脱下鞋子,搀他登堂。卢植坐上主位,说道:“你们也坐罢。”

    刘和、卢毓跪坐侧席。

    “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要随他去幽州么?”

    刘和刚坐稳,闻言立刻起身,避席俯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和自入太学至今,凡所历任,不过这雒邑方圆之地,见闻寡陋,学识浅薄。有道是读万卷书,当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今若随家父赴幽州,以宗室之望,假骤登郡右,为之奈何?今天求见师尊,希望能得到师尊的指点教导。”

    卢植喝了口茶,慢慢地说道:“你入太学三年,虽不是天资上乘的学生,但你勤勉有加,学习刻苦,以不至于坠了你父亲的名望;不通经籍儒道,却酷爱法家兵家,善射手搏,有前汉郅都之风。可当知古贤人之言‘谦,德之柄也’。你日后依仗宗室名声,切不可自满自大。”

    刘和惶恐他听出了话头,卢植是在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做官后因宗室名声得意忘形,因而便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家父亦是常训诫我‘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和虽知郅都是孝景皇帝之酷吏,但为官刚烈正直,辩说是非,驻守边疆,匈奴窜迹。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学生必戒骄戒躁!”

    卢植点了点头,说道:“你能知道这点,不枉是我的弟子。”

    随后把卢毓叫到案前,示意把他刚才写的字拿起来,对刘和说道,“此去经年你我不知何时再见,这幅字,你且拿去,要以之自勉。”

    字是写在帛上。卢毓交给刘和。刘和展开观看,见上边古朴的篆文,写了一句话,正是自己适才说的那一句“满招损,谦受益”。这看似只是一幅字,但刘和心知,代表的含义就太大了。

    能得到当代泰斗级名士卢植的勉励,自己在士族的声望会提升一个台阶,有利于日后招募人才。

    “我还有两句话送给你。”

    “和恭闻师尊教诲。”

    “第一句话:要爱民。”

    “是。”

    “何为爱民?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以爱人,使民以时’。此即爱民。

    “为何要你们爱民?近些年来,天灾人祸,百姓不易啊。既食国家俸禄,得朝廷重用,你们就应当为天子,为刺史分忧。此其一。

    “其二,你乃宗室子弟,自孝顺朝以来,宗室出仕为官吏者不在少数。你曾祖父嘉曾任光禄勋,祖父舒曾任丹阳太守,你父亲举孝廉,历任地方。除此之外,你的族中诸父们也多有出任过县令长的,所在皆有清正贤名。名望得之不易。如今你也出仕了,要时刻以他们的高德为榜样,以宗室的清名为念,要节用爱民,要视民如伤,切莫苛政扰民。”

    “是。”

    “第二句话:要谨慎。”

    “是。”

    “为什么要你谨慎?自孝和朝以来,外戚秉政、宦官擅权,君权旁落。到了先帝诛杀梁冀之后,为巩固君权遂启用宗室。帝欲使宗室、外戚、宦者三者力量均衡。启用宗室并非让其取代外戚、宦官而处于专权地位,而是用以牵制外戚、宦官,以便扭转外戚、宦官交替擅政和君权极度衰弱之局。所以帝一旦觉得外戚、宦官对君权的威胁不复存在,对宗室的利用便适可而止,而对宗室的限制则有所抬头,以防宗室再度出现尾大不掉之势。同样,帝对外戚、宦宫也是采取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尽管利用和限制的程度因时而异。总之,皇帝基本上是试图使宗室、外戚、宦官三者力量均衡,互相牵制,从而加强君权。但是现在权宦不但毫无无损,现还仍在朝中当着权呢!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咱们!所以叫你谨慎。子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於刑戮’,你要做这样的人。”

    “是。”

    卢植说了半晌话,有点口渴。卢毓小步来到他所坐的榻前,跪地奉茶。他接住,喝了一口,又神情严肃地叮嘱说道:“你此去幽州,万事务必谨慎,要守法度。言谈举止、进退起坐,都要严守朝廷规制,不要给别人借口。”

    “是。”

    “我能交代你们的也就这两点了,其余的事情我已经写在这给你父亲的这封信里了。”说着让卢毓将信递给刘和。

    “和必谨记师尊教导。”刘和接过信件。

    “你还算厚貌深情,是个谨慎人。记住我这两句话,爱民、谨言慎行。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一件事我最后请教您,您那么博学多才,知经义,又能解音律、能辞赋、工书画,怎样才能同时掌握这么多技艺呢?”

    “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卢植一笑,“所谓触类旁通,只要有一门学问弄得精熟,那别的学问只要识其大体就不难了。诗有赋比兴,文有起承转合,音有宫商角徵羽。一切学问只要得其大体,剩下的就是用心而已了。”

    “那么用兵与为政呢?”

    “这个嘛……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非固,行阵之中瞬息万变,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或是随机应变了。似乎就是《三略》中提到的‘因敌变化,不为事先,动辄相随。’至于为政,《尚书》有云,虽有五行、五事、三德、八政等言,却皆是只见其论未见其形。难矣!不过按照音律的说法,琴瑟不调必要改弦更张。最主要你要记住——爱民。”

    刘和诚服地点着头:“随机应变…改弦更张…恩师说得好!万事不能件件如意,只有不断随机变通才是大道理。”

    【注1】卢毓(183-257年),字子家,涿郡涿县(河北涿州市)人。三国时代曹魏政治家,东汉大儒卢植幼子。

    因为卢植之前的两个儿子都被贼人杀了,为了情节需要,卢毓提前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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