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七十一章
灵璧的一句话把禅房外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加之赤星当空, 怎么看也不是好兆头。
曾抱着寒松的腿求情, 那妇人的相公是个胆子大的,即便小腿往下已经没了,只剩半节圆秃秃的□□, 可他愣是拄着拐蹦到了禅房门前。
丢掉了一边的拐杖,重重的的拍打在了门上:“女菩萨,我娘子生了?儿子还是闺女啊?”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里头仍旧没有传来孩提的哭声,倒是禅房的屋檐上落了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哇哇的叫了几声,像极了小儿夜啼。
“女菩萨?”
他又往门上拍了几下,木门晃了晃便不动了, 把男人急的不行, 肩头用力撞在了门上。
禅房内的妇人们一来担心血光冲撞了佛祖,二来生产的妇人不能见风,故而将木门从里头用门阀拴上了, 外头是推不开的。
故而妇人的相公不仅没有撞开门,反而被木门弹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另一根拐杖也啪的倒在地上, 人紧随拐杖其后沉沉落下。
肘部与地上的石砖剐蹭, 刚治好不久就添了新伤, 干净的衣衫上渗出了丝丝的血痕。此人还不死心, 想来也无法死心,毕竟里头生产的是与他日夜相伴的娘子,诞下的又是与他骨肉相连的至亲,如何能够沉的住气呢……
男人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卑微到了极致:“女菩萨,我娘子究竟怎么样了?”
是活着还是……
四下一片寂静,静的叫人害怕,除了男人的呜咽声再没有别的响动。
人们宁愿这呜咽从禅房里传出,也好过从那妇人的夫君这里听到。里头究竟是怎么了,女菩萨怎么还不出来给个消息?
再说了,禅房了可也不止是灵璧和那妇人,一屋子的妇女咋没一个出声的?前几天一个个的受着伤,身上疼痛都无法阻拦妇人门唠嗑到深夜,咋现在都成哑巴了?
几个和尚按捺不住,抬脚准备上前,就算不能敲开禅房的门,好歹也把倒在地上的施主扶起来。然而还未走几步,禅房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撕开了深夜里的寂静。
木门向里拉开,血腥气从禅房里冲了出来,四下散去。男人爬到了门槛处往里瞧,自家娘子正虚弱的瘫在木榻之上,一双眼睛睁的溜圆,死死的望着屋顶。
屋内剩下的妇人双唇紧闭,似见到了什么极其叫人惊骇的事物,吓的魂不守舍,瑟瑟的发着抖。
脚步声来自他们唤了许久的女菩萨灵璧,也不知妇人究竟生的是儿还是女,被她用早就备好的包袱包裹起来,搂在怀中走了出来。
灵璧居高临下,看着扒在门槛上往里瞧的男人,一时不知改如何开口。
“五月生子不举。”
身在佛门,生在法门,半天灵璧只想出一句道门的话,还勉强能够在此时派上用场。
“生了个儿子?”
男人没什么文化,就连炼气入门的法诀都是老婆给他一句一句教的。
灵璧摇摇头,若真的如男人所说就好了。可惜此不举非彼不举,道门的人喜算卦,据说农历五月里生的孩子长与户齐,不利父母,非吉兆也。若生了五月子,宜不举,即丢弃野外任其自生自灭,不养不育。
今岁敲是润五月,叫妇人这胎给赶上了,灵璧没有将怀中的包裹递给男人,而是给他解释起了不举的含义。
男人听了这话很是愤怒,挣扎着要爬起来,就算女菩萨救了自己的命,可也不能说这种话。什么叫五月子就丢掉弃养吧,别说他是五月生了,就算是七月十五鬼节阴门大开时出生,自己的孩子也得好好养着。
亲生的骨肉,血脉相连,叫为人父母的如何割舍的下呢?即便自己当真会被这孩子所克,他...们也不能将其弃如敝履一般丢进荒山野岭之中。
“女菩萨慎言!”
男人好不容易扶着柱子起身,撑着一根拐杖,摇椅晃的上前想要将灵璧怀中的孩子抢过来。
灵璧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将之交与他的意思。
“你要我怎么说呢……”
让人叫女菩萨习惯了,她还当真是生了几分菩萨心肠出来,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东西,当真不忍心给男人看。
毕竟说五月子不举都是灵璧在找体面的理由叫男人宽心了,全因妇人诞下的,不是贴心的小棉袄,也不是带把的胖小子,这东西压根儿就不是人。
若非北山寺是佛门,不能杀生,这东西刚一出世就该弄死,而非留到现在,还要灵璧给他说些什么五月子不举,不如丢到北山任其自生自灭的胡话。
拄着拐杖上前,男人倒是个有大毅力的人,竟然蹦着来到了灵璧身边。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趁灵璧不防,一把将她怀里的包袱抢了过来,单手抱着退到了身后的柱子旁。
他喘着粗气,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木头柱子上,生怕灵璧过来抢他的孩子。也顾不上什么救命的恩情了,他单手举起拐杖直指灵璧,恶狠狠道。
“别过来!”
灵璧双手举在耳边,恨不得从怀中拿出白色的丝绢出来甩几下,她停在原地不动:“休要掀开,施主,休要掀开!”
才在北山寺待了几日的功夫,灵璧便随寒松一样,叫人不唤道友,改称施主了。
拐杖掉在了地上,男人才不会听灵璧的。事实上到了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包袱皮,看看里头裹着的这个五月子,究竟是男是女。
没了拐杖,男人撑不来许久。他掀开了棉布,刚瞧了一眼,便知晓女菩萨为何不让自己掀开了。
自己心心念念等了这么久的娃儿,早知是这么个东西,还不如叫那些儒修砍死算了,逃个什么意思。
双手脱力,包袱没了支撑从他手中滚落到了地上,里头包着的东西掉了出来,黑漆漆的一团,有手有脚,似人却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