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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月上梢头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月下约虽好,需待月梢头。

    75年腊月,分布在华夏的几十万大喇叭又喧叫起来,‘反击右倾翻案风’之风似滔天巨浪,不日淹没华夏的每一个地方,除少数别有用心激进分子外,想过太平日子的广大工人农民知识分子,都盼运动快结束,多生产多工作,过上衣食无忧好生活。

    暖阳年年都相似,寒月岁岁皆相同。

    吃了两年白面的王家窝,75年重又过上九分红薯一分玉米微量麦面的生活,除夕夜,米包又肚子咕噜,坐在诺大土灶台上,和米多麦丽麦芳麦娜麦萍瞪圆六双大眼,嘴流哈水鼻翼猛吸,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冒血沫肥肉,肉终于熟了,几口喝完爹舀的半碗滚烫肉汤,再反复舔嗦爹用刀背砸烂的碎骨头,攒紧骨头目不转睛看爹炼油,紧盯娘大姐二姐榨九分玉米面一分麦面油馍角,细看娘大姐二姐三姐包七分玉米面三分麦面油渣水饺,满脸煤灰两眼通红哈欠连连双腿酸麻熬到鸡叫,吃到娘给的两个油馍角,为防老鼠猫狗孝偷,眼巴巴看着爹娘把包扎严实一篮油馍角高高挂在房梁上,囫囵吞枣吃两三碗饺子,流浓鼻踢啦鞋挨门串户去要核桃枣,有幸要到一个水果糖,舌头轻舔乐半天,中午美美吃上两大碗豆腐白菜飘油花大锅菜,初二至初七八跟着擓小荆蓝内装四至六张烙馍,六至八个油馍角爹娘大姐走亲戚,直到来回串换烙馍油馍角发霉有味了,才能饱餐一顿天天闻夜夜想已经变味的烙馍油馍角,除前年去年吃了不少麦面外,十三岁米包十一年生活基本都一样,今年唯一差别是生产队产了棉花,多装棉花的棉袄被子暖和些,可九姊妹一个被子下,睡在炕角米包还是常被米多挤到被子外,米包没事就躲在无人处,手捧卫国留的书,心念卫国快回来,好有人正眼看他能听故事吃上白面条。

    76年是极为不平凡的一年,伟人相继过世、陨石雨、大地震、大动荡、大变革,这一年注定是改变华夏命运的一年。

    清明本是扫墓祭祀缅怀祖先的节日,76年的清明节却因祭奠为华夏崛起奋斗一生的伟人,反对篡党夺权兴风作浪的一小撮妖孽,演变成一场波及各地的大集会、大串联,大运动,这一天,00多万人汇聚京都广场,诸如‘若有妖魔兴风浪,人民奋起灭财狼’‘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等标语挂满大广场,古都雨花台、中原纪念塔、天堂西子湖、古城钟楼下……都聚拢起众多群众自发悼念,各地群众表达着一个共同心声:怀念死而后已伟人,声讨倒行逆施孽帮。

    和无数近代运动一样,京都最高学府无例外成为这场运动的倡导者和急先锋,已是学生领袖卫国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但他没有推泼助澜,没去大广场,而是多方劝说同学要理智,多思考,谋团结,求发展,并给英明占义天恩明海写信表达同样意思,王家窝不温不火开了两次声讨会,立脚未稳明海作壁上观,蠢蠢欲动想操旧业天恩,经卫国电话劝说,强耐住骚动的心,跟着众人呼了几次口号,没了上蹿下跳大动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亿万大众还沉浸在伟人离世痛哭中,7月中旬,军队之父也在百般焦虑中离世,悼念尚未结束,东北重镇发生死伤几十万人罕见大地震,国人悲痛救灾时,9月上旬又一让全民难以承受沉痛时刻来临,新华夏缔造者逝世了,辽阔国土上,从城市到农村,从边疆到诸岛,行人肃立,火车鸣笛,千万面红旗下半旗志哀,八亿人天塌地陷般陷入哀嚎恸哭中,惶惶不可终日中迎来全国悼念日,万座城市几十万乡村,所有单位都搭起肃穆庄严灵棚,所有人臂带黑纱胸缀白花呼天抢地嚎哭中走进灵棚,向第一伟人表达深切哀思和怀念,华夏悲歌声声,哀乐齐鸣,哭声遍野,嚎声滔天。

    快乐基本都相似,悲伤却各有各的不同。

    老人家离世的当天下午三点,几十万大喇叭连续广播:“本台今天下午4点钟,有重要广播,请注意收听。”

    播后循环播放如泣如诉《国际歌》。

    华夏人都站在喇叭下听广播,联想到近来播报的老人家身体状况,虽预感不妙,但都不敢想不愿想,不敢想神一样老人家怎么会离世,不愿想若真老人家走了,定会军阀混战四分五裂,百姓该怎么活下去,在惴惴不安中等来噩耗,有的傻呆,有的昏厥,有的打滚大哭,有人吐沫吐眼暗喜,更多是仰天跪地嚎啕大哭,仿佛世界末日来临,陷入无限恐惧绝望中。

    挑了半天水浇红薯地张为命,坐在梨树下听着国际歌盯着尖枣峰吸着烟锅想心思,虽听到风声,但他坚信老人家不会死,也不能死,心烦意乱想着没了化肥走了卫国以后日子该咋过,身后传来水桶叽拗叽拗咣当声,扭头看到满囤挑着空桶沿坡匆匆走下来,满囤过来俯身趴在张为命耳朵上小声说道:

    “不好了,老人家下世了。”

    张为命扭脸大喊道:

    “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满囤看着怒眼圆睁张为命喏喏说道:

    “老,老人家去世了,四点要播的就是这消息。”

    张为命忽的站起一把把王满囤推在地上,滚烫烟锅指着满囤鼻子怒喝道:

    “你胡说,他老人家咋会死,咋能死,再胡说我用烟锅先把你臭嘴烫烂,再扭到大队打到你,批臭你。”

    王满囤看着丝丝冒火星烟锅接道:

    “多年哥们你咋说翻脸就翻脸,这掉脑袋的话我敢胡说吗,敢对外人乱说吗,听到消息我家都没回专门跑来告诉你,你咋不识好歹这样对待我。”

    张为命晃晃烟锅大喊道:

    “老人家是我恩人大救星,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神,既是天王老子埋汰他我也和他们拼命,就是念你是老哥们,烟锅才没敲到你脑壳上。”

    满囤下意识抱住脑袋站起,嘴里说着‘疯了,疯了。’挑起水桶一溜烟离开。

    心烦意乱张为命不再想心思,直挺挺盯着大喇叭一锅接一锅吸烟,听到大喇叭缓缓说出老人家确实去世时,张为命扔掉烟袋双臂乱舞狂叫道:

    “不,不是,胡说,喇叭胡说。”

    听见身后痛哭声,张为命转身看到小桥上几十人跪地拍手拍漆齐声嚎,张为命歇斯底里大声吼,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上,菊叶麦枝掐人中灌开水,忙乎半个多小时也没弄醒,忙把他驾到卫生所,卫生所床上地上已躺了十几人,华宇扎针推拿把张为命弄醒,醒后张为命目光呆滞不言不语,成了痴呆半傻子。

    第二天王家窝除了不懂事孝外全都行动起来,民兵手拿红缨枪日夜站岗,把守路口仓库牛羊圈,两人一班轮换站在朱有福宋有田刘菜花任有亮,和劳教释放回来被定为坏蛋的孙各有家门口,男人满山采松枝杀荆条锯木棍,女人扎白花作臂纱黑头带,用荆条小木棍白纸花松枝野花作花圈,吊念日,操场北用大木棍黑布账搭起的高一丈宽三丈深五丈灵棚内外,摆满二百多个大队生产队干部党员家家户户扎的花圈,除朱有福宋有田刘菜花任有亮孙各有,在民兵看管下低头站在苍蝇乱飞蛆虫满地臭气熏天茅坑旁闻臭气外,所有人在哀乐声中依次走进灵棚,朝伟人像三鞠躬后放声痛哭,不哭小儿大人拧大腿扇耳光,直到孝大哭为止,操场上嚎声一片哭声震天,仪式结束也没人离开。

    痛哭后张为命更加痴呆,不吃不喝躺炕上盯着屋顶发呆,束手无策华宇说心补要心来制,也许卫国有办法,米包写好病因病状,和麦枝来到坡起街给卫国拍电报,连日来带领学生忙前忙后卧床不起卫国接到电报,写了几百字形势必定好转宽慰电报,化五块多钱让同学第一时间发给张为命,已饿的虚脱张为命听米包反复念了几遍电报后勉强坐起开始进食,几天后大喇叭果然连篇累牍播出好消息,妖孽被打倒,阻碍发展绊脚石被铲除。

    77年是扭转华夏乾坤的一年,经过较量和辩论,迎合百姓意愿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而来,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年底重要会议的召开,主张人民先富起来的伟人掌舵,华夏结束了当家作主站起来的奋斗史,进入继往开来富起来的新时代。

    七七七八年的春节王家窝虽然仍在饥荒中度过,但林台山上已升梢头的弯月特别美,特别亮,令人奋进,让人凝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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