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安东内乱
“兄长惯于用兵,前线形势,我不担心。反倒后方令人难以入眠。”荀攸满脸疲惫。
“发生什么事,把荀君累成这样?”蔡璇完全没想到荀攸在短短几个月,仿佛老了五六岁
“青州出事了!”荀攸几乎在几天中一头黑发就变得花白,与隆重的黑眼圈一同,无声地述说种种难堪。
“是谁?”
“卢公!要兼任青州牧!
皇帝、杨彪、蔡公、董承、伏完、琅琊王等都知道这事,都同意了,诏书已下!”
“难道尚书令印绶被窃?他们如何能如此下作?”蔡璇震惊的表情定在那里久久不动。
荀攸:“自从昭姬入宫一事被驳,皇帝怀恨在心,许多事都越过尚书台而下,防不胜防。这事也一样,只是最后瞒着兄长、我和邴原。”
对下掌握各地、各司曹上奏表章,过滤不想让皇帝看到的;对上,修改、驳回皇帝不利安东之旨意、诏书,是刘备以荀攸为尚书令的重要目的。
皇帝越过尚台下旨封蔡琰为贵人后,毕岚、荀攸、赵云等就吸取教训,审查清理皇宫内宦官、宫女、官员、卫士,并对进出口层层设防,严加盘查。
故蔡琰虽有贵人之名,实际不得入宫。
“千万想不到皇帝身边有能人啊!竟躲过大长秋,越过尚书台,逃过宫禁之检查,视线三重防线如无物,肆意传递如此重要之诏书!”令蔡璇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心思起伏,萌生一股杀意。
“不外乎一些近臣、重臣。”荀攸自然早有判断:“只是如今恶迹不彰,暂未收网。”
“罢了,待君侯得胜归来,方隆冬肃杀之季。”蔡璇:“可知卢公为何人所蒙蔽?此人当杀!”
荀攸暗自佩服蔡璇以女子之身能迅速恢复冷静,但相比于暂且放过皇帝身边潜伏之危险以获得琅琊内部暂时稳定,他无意配合蔡璇低调处理青州迫在眉睫之问题,苦笑道:“以卢公之明,何人能蒙蔽他?不过年纪大了好虚名,拘泥那份愚忠罢了。”
盖子揭开,蔡璇也无法回避:“好虚名而处实祸,不仅为祸六州数千百万士民,搞不好贻害诸家之后人,卢公看来是疯魔了!
荀君可有定计?妾与君同为豫州人,皆君侯骨肉之亲,还请君尽力为之!”
荀攸:“正是!君侯顾忌师徒之情,或不便处置,你我却不能不担起责任!
我去青州控制形势,还请蔡夫人暂代尚书令!”
蔡璇:“使不得,使不得,妾身一介女流,出入宫禁、抛头露面已不该,又乏控大局之威望,缺使人信服之资历。万万使不得!”
荀攸:“我大汉之制,自高祖、光武至今,君王向来女主、外戚为臂膀,有何不可?
京都周边臣僚虽多,要么与卢公有旧,要么是卢、郑之学生,要么立场暧昧,唯有蔡夫人能持规劝蔡公,顾全大局不倒。
就以一月为期,我必换得邴原回来。”
蔡璇:“非要如此?”
“除非兄长亲至,否则只能我走一趟。”荀攸细说青州形势
青州,毫无疑问是刘备大本营,经营十年之地,有着大片屯田,有着这个时代最杰出和完善的船舶、冶金锻造、纺织、木工……等手工业体系,贡献了大批,财赋也是安东军最重要之兵源地,青州兵之故乡
蔡璇和荀攸都明白,刘备在青州经营日久,门生故吏遍布要津,军队和民间声望极高,按理没那么容易被篡夺。
但卢植不一样,蔡璇不难想到卢植为何能掌控局势:作为刘备授业恩师,卢植自身也高居三公之一,军事政治能力极强,威望、道德层面无可挑剔。
何况卢植本来就受刘备委托,全权负责青州军事,对抗袁谭,刘备又长期不在青州,青州官将很自然把卢植当做刘备替身,把卢植的指示当做刘备指示,卢植学生不少,时间一长,自然掌控形势不在话下。
邴原替刘备掌握青州牧印绶,平日小心谨慎、印不离身,即便与妻妾亲热,印绶也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夜晚就置于枕下。卢植日常行事需借印绶,从来有借有还,没想到这次变成有借无还!
邴原讨要,卢植拒不归还,拿不出安东将军令,却拿出诏书做答。
邴原气极,却也不敢对卢植动兵,也不敢违抗诏书,于是收走诏书,闯出卢植驻地,逃回东莱,责令将士把守城池门户。
卢植没有得到东莱太守印绶,也不愿意完全撕破脸,把邴原如何,早已有所预料以后形势,就以另一诏书加上青州牧印绶,入北海,诏以孔融为九卿,夺北海太守之权,作为青州牧驻地。
内讧之事,不太光彩,卢植也不声张,也犹豫如何给刘备交待,部下又多是刘备故将,卢植就令长子代为统领北海,自己依然没事儿一样,继续回到黄河南岸与袁谭对峙。
邴原失了州牧印绶亦不便越过北海郡统筹齐国、乐安国、济南国,也不能真对卢植发兵相向,只能遣使告知前线诸将,同时敛兵自守
青州前线,典韦等正帅军与袁谭对峙,得信后极为震惊。
一边是刘备近臣,一边是刘备师傅,以典韦的政治智慧,完全不知道卢植与邴原孰是孰非,也认定两人不会背叛刘备,只是以为他两人发生了龌龊,就和一群人入卢植大帐劝和。
卢植留典韦等将用餐,但谈与河北军事,又说昔年旧事,谈笑晏晏与日常无意,又透露出袁谭与袁尚生嫌隙,遣使求和,未来一段时间青州战事将歇之意。
诸将大喜,轮流向卢植敬酒,卢植来者不拒,诸将就放下戒心,难得的畅快饮酒。
卢植能饮酒一石不醉,属于一直喝的类型,遂将诸将放倒,将典韦等刘备亲信软禁起来,好吃好喝供着。
又派遣故吏、子弟、学生掌握了士卒,不出数日,就掌握青州数万大军。
“既是兵变,还请荀君小心行事,务必保全自身。”蔡璇话题一转:“此间何人可以信任?”
荀攸:“皇宫内事,可问大长秋毕岚,兄长与之有救命之恩。政务之事,可招任旐返回辅助。卫士驻军可赖赵云、刘雪梅…”
蔡璇担忧地看着皇宫,仿佛看到一场腥风血雨!
荀攸大步向前,出宫而去,
仰头看向北方天空,内心止不住澎湃地兴奋:
“我明古今之机要,揽用兵之奇略,最善强弱、虚实之变化,而绝非朝堂争斗与繁重之政务
若非兄长实无合适之人可用,也不用使我拘泥琅琊之地,困于后方…
如今正是主政一方,展示才华之机…”
……
内卷、内部斗争,在任何大组织、大团体都不可避免
不演变成大规模流血冲突的最重要条件之一,是领头人们能互相交流、理解、包容。
如果没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或共同的情感,就不能凝聚共同意志,不能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达到共识、确保统一行动,这个组织失去战斗力,被击败,乃至于分崩离析,只是迟早的事儿。
观二袁起兵讨董卓,董卓西迁,天下莫与之能敌。
然二袁同室操戈,天下其他诸侯遂得以喘息、发展,才有刘备、刘表、公孙瓒之兴。
可见,内乱,甚于外患!
卢植,幽州一州之望,文武兼优,功劳卓着,近三十年宦海生涯,历任内外要职。
更麻烦得是,身兼马学传人,与郑玄同为马融高徒,古文经学巨匠,学生、门生难以计数,公孙瓒兄弟、郦炎、田楷、简雍等皆任要职。郑玄学生更多,糜竺、孙邵、孙乾、崔琰等遍布青徐冀州,还有数量更多的再传弟子。
当初为了在士人中形成相对统一的思想认同,刘备十分看中卢植弟子身份,亦尊郑玄为师,与两人弟子私下兄弟相称。近几年更用造纸术、雕版印刷术,将卢植、郑玄、蔡邕、邴原等着注释的礼记、尚书等大量印发,作为各地官学教材,作为选拔考试的重要参考书目。
蔡璇任安东将军秘书丞,除了直接替刘备与卢植、郑玄、蔡邕、邴原、管宁具体衔接,也直接参与勘定校对,深知卢植若不支持安东军,在思想上舆论上影响极坏,除了门生故吏有所动摇,首先成百上千的这些马学门徒们就无所适从。
卢植若更进一步,走到对立面,将在整个安东将军辖区和幽州造成更大的思想混乱,进而引发官僚士人群体相互论战,甚至严重对立,直到流血争斗!
想通这一切,已是傍晚,冷风吹得蔡璇一颗玲珑七巧心变得冷硬,裕儿,为了你,阿母便是冒天下之不讳,又有何惧?
斩钉截铁安排下去:“即日起,官方邸报、青州报停发所有卢植之文章、评论、注释,停发卢植所有动态…
以安东将军幕府之名义,将海东人加入禁卫,监视诸重臣之府邸,严控青州来往琅琊之驿道……
调任旐、蔡谷入尚书台辅政…
调羊衜、羊秘将泰山兵入琅琊补充禁军之不足……
父亲那里,我自去言利害!”
蔡璇之母,乃蔡邕继室,出自泰山羊氏。羊衜、羊秘皆蔡璇表兄弟,乃是故泰山太守羊续之子。蔡氏家在陈留,宗族多为曹、袁所害,留存只蔡邕堂弟蔡谷等少数,能立足安东,多赖羊氏之人脉、丁口、财富。
蔡璇须臾手书一信与刘备,言明青徐州形势危如累卵,事发突然,启用羊氏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待事情安定,便即遣回。亲自封上,令士卒六百里加急送去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