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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江季穗因担心沈蝶衣会做傻事,回到家后就每隔半小时就打电话到沈家,看看沈蝶衣回家没,可是,都晚上十点半了依然没人接电话,她着急了。

    把孝托丈夫邬建良照顾,她驾车往思乡PUB,也许今夜蝶衣在那里有演奏,她希冀地想。

    停妥车,冲进店内,听闻钢琴旋律飘荡在空气中,她松口气,幸好蝶衣有在这里工作。

    阮秋红眼尖,瞄见江季穗站在门口,一睑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拿着手帕拭脸。

    “江姊,你和邬大哥吵嘴吗?不然为何一副松口气的神情。”阮秋红站在吧台,倾身打趣道。

    “嗟!我们夫妻感情很好,才不会吵架。”江季穗啐道,“现代孝真不可爱,就爱看别人吵吵闹闹。”她心情一放松就想开玩笑。

    阮秋红莞尔一笑,倒杯冰红茶给她,“哪,先喝杯红茶顺顺气,看你满头大汗。”

    “谢啦,我是来找蝶衣的。”江季穗说明来意。

    “蝶衣?她今夜请假呀!”阮秋红回道。

    “什么?”江季穗大吃一惊,猛转头望向钢琴演奏合,由于被许多客人遮住,她看不清演奏者,“那弹琴的人是谁?”她紧张得手心都冒冷汗。

    “那是临时找来代替的。蝶衣怎么了?”阮秋红感受到她的不安。

    江季穗呐呐地把傍晚沈蝶衣跑到公司找她问真相,以及沈蝶衣不寻常、怪异的言谈,一五一十地告诉阮秋红。

    “本来我还抱着希望她会在你这里!”她失望地说。

    “她在八点多时打电话给我,说她有事不能来上班,其余都没说就挂断电话。”阮秋红一手抱胸,一手轻扣脸颊,思索软弱、不爱争论、文静的蝶衣会做出何事呢?

    “你不忧心蝶衣会出意外?”江季穗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才对,她有可能到陈家去了解一番。”阮秋红露出欣喜的笑容,“蝶衣早该这么做,给那对狗男女各一巴掌出口鸟气,人也爽。”

    “拜托,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江季穗觉得秋红有暴力倾向,动不动就唆使蝶衣以暴制暴,唉!一位是强势不吃亏的个性,一位却是凡事以理性为产题,不太过分就算了的软弱个性。她觉得两人这种截然不同的个性能成为莫逆之交也是奇迹。

    “安啦,我向你保证,蝶衣到陈家看看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阮秋红忙着调酒给另外的客人。

    “你肯定?”江季穗仍然不放心。

    “嗯,依我对蝶衣的了解,没人能找她吵嘴,既不起口角,何来危险呢?”阮秋红一点也不担心。

    “可是,纪芬芳擅耍心机,若是引蝶衣失去理智,纷争就可能因而产生。陈森郁那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怕蝶衣受伤。”江季穗知道芬芳一旦歇斯底理就有动手的习性,届时蝶衣被她伤了就糟糕。

    阮秋红想一下,摆手道:“蝶衣这家伙个性软趴趴,根本不会去理别人的挑衅,顶多淡淡、冷冷地多看他们几眼就作罢。老实说,我倒冀望藉这次机会能把蝶衣磨练得强些,让她明白世上有许多事若不强硬地去面对,往往受伤都是自己。”她语重心长地说。

    “那我们不去找她喽!”江季穗也无可奈何了。

    “明早我再去她家,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阮秋红给她一个安心的保证。

    深夜,禹燕龙驾车回到大厦,管理员通知他有访客,而且已等他好几个小时了。

    他搭电梯时思忖着、会是谁呢?这间寓所没有几人知道啊!若是女人,也只有沈蝶衣知晓,莫非是她?

    他露出自负的笑容、看来,她和自己妥协了,愿屈服于他。

    “当!”电梯的门打开,他朝自己的公寓走去。猝然,他停住步伐看见他大门前坐着一个人,抱着膝将整个头埋在膝上,只能看见她秀发披散、垂落。

    顿时,他忆起首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副姿态坐在路旁哭泣,仿佛天地将她摒弃于外……

    他走近她,蹲下身,“嗨!睡着了吗?”他撩高她的秀发,偏头凝视她的脸庞,“你这样好像弃儿哦!”

    沈蝶衣张开眼睛,与他的眼对峙两秒后,轻语道:“嗨!我等你好久了。”她仍然维持同样的姿势。

    “有事?”禹燕龙挑高眉,佯装不知她的来意,他要她自己开口坦承她的臣服。

    “我答允你下午的交易,但我要附加条件,你若肯,那这项交易就可达成。”她清亮的秋瞳盛满复杂的情绪。

    “说来听听!”他不用猜也晓得她附加的条件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为我姊姊讨回公道,帮我教训陈家和纪芬芳,告诉他们不是有钱就可以任意践踏别人的自尊、玩弄别人。”她略微激动地说。

    “没问题,一切交致我。”他慷慨允诺,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依你这种无争无求的个性,能让你断然要求我讨回公道,可见,下午寻觅真相的过程中,你经历了人性丑恶的一面。”

    “嗯。”沈蝶衣抬起头、把秀发拂向耳后,“就让一切到此为止,我再也不要看见他们。”她厌恶地皱着眉。

    禹燕龙在她抬起睑的刹那间,诧愕地盯着她的脸。她右边的脸颊又红又肿,五条手指印隐隐而现地悚然印在颊上。

    “谁打你的?”他用手背抚着她肿痛的面颊,眼中酝酿着狂暴,有山雨欲来之势。

    没有人敢伤他的所有物,除非那人不要命,敢在老虎嘴上拔毛。他见不得她身上有伤,伤她之人该死。

    沈蝶衣淡然摇头,不回答。当时挨这巴掌很痛,但她没哭,哭了就让他们如愿。

    他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怒,破口大骂,“你是天底下最笨、最愚蠢的女人,被打了还不说施暴者是谁,你……”见她仰着头眨着受伤的眼神直瞅着他不回嘴,任由他发飙,这样子他哪能骂得下去,遇到她,他有再大的怒火也对她也没辙,“算了,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起来吧。”

    他伸手,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藉他的力量站起来。

    “我想回家。”哭不出来的她,眼睛又痛又涩。

    “太晚了,暂住我这里。”禹宴龙见她疲惫的神情,身上仍穿着下午那套衣服,可想而知她从医院出来就没回家,“进来吧。”

    他打开大门让她进人,“你整个下午都是怎么度过的?”他把公事包抛在沙发上,从冰箱拿出啤酒和鲜奶,坐到她对面,“你一定渴了,喝杯牛奶。”

    “谢谢。”沈蝶衣接过玻璃杯,注视杯中乳白色的液体,缓缓地叙述着她和他分手后,她整个下午的行踪,以及到陈家的经过,“最后我独自漫无目的走着,走访我和姊曾读过的小学,算是一种巡礼吧,然后,我就依你给我的地址来这里等你,我怕若不一鼓作气地决定,等到明天我又会后悔这决定。”她唇畔漾着凄凉的微笑。

    她不美,只称得上是清秀,但她与生俱来的荏弱、楚楚动人的姿态和气质,令人不自觉地想保护她。禹宴龙的内心深处起了一阵骚动,她那凄美的笑容、哀愁的眼神,使他的胸口微微发痛,“你晚餐吃了没?”

    “我没有食欲。”她摇头说道。

    他勃然大怒,“该死,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糟得一塌胡涂,还不爱惜自己的健康。”他移坐到她身旁,强迫她喝下整杯的牛奶,“你药一定也没吃。”说着,他动手翻她的背包,从里头掏出药袋,果真,一包也没吃。

    沈蝶衣逃避他瞪视的目光,缩着脚把自己蜷成球状,闷闷的声音从手臂传出,“你不要生气嘛,我的心好痛,眼睛酸涩疼痛,以至于我忘了要吃饭、吃药。”

    “你这是慢性自杀,你懂吗?”禹宴龙把啤酒罐狠狠、重重地丢向垃圾桶。他懊恼自己干么要关心她,反正她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健康与否和他无关。“那让我们来讨论这笔交易的内容。”他的语气倏然转换为冷漠。

    沈蝶衣坐正,一副聆听审判的模样,双手微微颤抖着。

    他瞟她忧愁的容颜,削瘦的双肩轻微抖动,他叹口气,不自觉地出声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做无理的要求。”

    她的瞳眸乍然迸放丝丝光亮,温驯地猛点头,“我相信你是君子。”她附和道。

    他邪邪地笑,睨她一眼,调侃着,“我讨厌君子,我比较喜欢别人称我坏蛋,若是坏蛋转成大野狼,那就更没有人会加上道德的批判了,你认为呢?”他故意露出色迷迷的表情靠近她。

    沈蝶衣大吃一惊,他言下之意,莫非是……她吓得往后缩,惊惧地直摆手,“先说好,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不包括肉体的服务。”她颤巍巍地说。

    “哈哈,吓你还真好玩。”禹宴龙开怀大笑,用一种打量的眼光往她全身上下瞧一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瘦得看不出有几两肉,虽像排骨,但有着弱不禁风、楚楚动人的神韵。可惜,我还比较喜欢稍微丰腴的胴体,那样抱起来比较有‘性’致,所以你安一百二十个心,我不缺床伴。”他促狭地向她眨眨眼,笑得好得意。

    沈蝶衣垂下眼,掩饰窘色。她再次领受他恶劣、缺德的个性,他喜怒无常,端看他的心情而定,兴之所至就当人是玩具玩一把,可怕的男人。

    禹宴龙敛起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态度,切人正题,“你的提议我完全接受,你也要履行我所提的每件要求。”他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瞳眸直视他的眼,他用在商言商的口吻说,“我们先订婚,以五年为期限,这五年内你要配合我的行动,不得异议。再来就是这五年内你不能和其他异性拍拖、谈感情,若违反这项约定,你会受到我严重处罚的。”他的眼神是残酷、无情。

    “嗯,我会遵守的。”她在内心轻叹,他真是典型的大男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反正,这也和她无关,她管好自己就可以,他的风流韵事一概和她无关。

    他满意地颌首,“还有最重要一点,五年后解除婚约,你不得纠缠我。”他的语气有着警告,“蝶衣,为你好,你要切记,管好自己的心,不可以爱上我,否则你会受到伤害。我是冷血、寡情的男人,没有心可以奉献给女人。”

    他不是自夸,也不是自负,而是事实,没有女人能忽略他的男性魅力。煌叔曾说,他是命带桃花,女人不断,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早和众女纠缠不断。

    沈蝶衣扬起一抹不易察觉嘲讽的笑,“禹大哥,你没有心,而我的心也不打算交给任何人,你放心吧。”但她忍不住道出她的疑惑,“花几千万就只为杜绝女人对你不艮的企图,值得吗?”

    “值得,有你这位‘未婚妻’这张牌,女人就无法处心积虑地逼我和她们结婚,省得我和她们啰唆。”他讥嘲地扬扬嘴角。

    她点头表示懂了,玩玩可以,正位别想。她心中不禁为那些爱上他的女人感叹,同时也为她们感到可悲。

    “太晚了,你就住那间客房吧。”他瞥见她讥诮的眼神,不悦地瞪着她,然后撇下她独自进房。

    禹宴龙从制图桌上抬起头,满意地看着他刚完成的建筑透视图,靠躺在椅背休息,觉得自己该睡了。

    蝶衣睡着了吗?他不由自主地就是会分心去关心地,毕竟他在她身上投资太多金钱,不关心一下是不行的。他为自己的举动找解答。

    当时他撇下她,迳自回房梳洗,就到和卧室相连的书房工作,把她摒除他的生活外。现在都半夜两点了,去看看她是否安好吧!

    他步出书房穿过卧房,打开门走到客厅,厅内一室黑暗,连小夜灯都被关掉。她还真替地省钱!他好笑地想。

    他正想朝客房走去,瞧见在客厅长沙发上有一团物体动了,他诧异地走近沙发想看清那不明物体。他犀利的眼光在黑暗中发亮警戒着,心想,莫非那团不明物体是小偷?

    他前进一看,“蝶衣,你怎还呆坐在这里?”他愕然地问。

    他把灯打开,沈蝶衣可怜兮兮地瞅着地,眼球四周布满血丝。

    “我睡不着。”她的心空荡荡的,那虚无的感觉好可怕。

    “吃不下、睡不着,你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他既生气又心疼她,俯视她轻叹,“何不大哭一场呢!把压抑在心头的苦闷藉泪水发泄,你会舒畅些。”

    他早该察觉她的异样。她封锁住悲愁,达到坚强的表面,可是郁积胸口的苦如雪球般会滚愈大,终至发现悲剧后的真相竟包含姊姊的好友!人性的丑陋导致她对生命的信心和怀疑互相冲突,她更加自责对坏人以消极的方式以对,而不替姊姊报仇。这种种情绪她无法排解,而让自己陷于焦虑无法成眠的状态中。

    “不,我不再哭泣。”沈蝶衣捏紧小拳头,睁着血红的双眸,倔强地说,“我很坚强的,我会面对一切苦难,哭泣只会使我软弱、逃避。”她把这些话当成符咒加诸在自己的身上,如此她才能勇敢承受未知的命运。

    禹盐龙再也看不下去她的自我折磨,他坐到她身旁大手一捞,把她抱到他腿上呵护着,她冰冷的体温使他眉头微皱,“愿意谈谈此时的感觉吗?”他低沉温柔的嗓音试着诱导她吐露积在心底的苦闷。

    他温暖的怀抱、浑厚低沉的嗓音,奇异地安抚她焦虑、惶恐的情绪。沈蝶衣仰着头凝望他黝黑亮如星子的瞳眸,思亲之情缓缓在眼底升起,她张开双臂抱住他宽阔的身体,螓首偎近他的胸膛寻求慰藉。

    “禹大哥,我很爱姊姊,依赖姊姊,视她的一切为一切。在我心里,姊姊是最完美的女性,具备美貌、才能、贤淑,我一直认为姊姊应得到幸福的人生。”她的声音轻如蚊呐,“然而,分离的三年后再见姊姊,幸福抛弃她,她历经背叛的婚姻,失去孩子,成为人人口中的疯子……”她哽咽地停顿。

    禹宴龙从她更紧抱他的手劲,感觉到她痛苦的心情,于是无言地抱她更紧,给予她力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遽变,我只能沉默消极接受,惟一的信念就是医好姊姊的病,努力工作偿还债务,让姊姊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忘怀过去。”她笑得苦涩,“我从未怀疑江姊对我陈述的事实,结果,她隐瞒一段真相,也是最重要的一段。”

    “纪芬芳曾是姊的至友,她却因莫须有的罪名怀恨我姊,运用她家的财力,结合陈家两老打击我姊。她的不择手段令我心寒,竟逼迫我姊至此,于是我痛心、自责,为何天真的以为人性都是善良的,让姊重新开始就能抹煞她心底的伤痛,姊会甘心吗?”沈蝶在陈述自己心态的转变。

    “我会让那些人受到教训的。”他在她耳际承诺道。

    她瞄他一眼,幽幽叹息,“从小到大我哭泣时,姊总像你这样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畔低语安慰我。”她阖上干涩的眼,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一阵睡意袭来,她喃喃地说,“我以往对明天有着向往,因为未知的明天会带来未知的喜悦,而今,我害怕明天的来临,那是我无法掌控的未知……”

    她开口闭嘴都是姊姊长、姊姊短,令他很不是滋味、酸酸的泡沫呛到喉头。

    “你的未来由我掌握,我命令你以后不准把姊姊挂在嘴边,知道吗?”禹宴龙霸道地说。

    咦!奇怪!没有回答。他低头一看,她睡着了!该死,竟敢在他说话的当儿睡着,摆明忽略他嘛!他本想摇醒她,但瞥见她眼眶下的黑影,他不忍吵醒好不容易才入眠的她。

    唉!暂时放她一马吧。他想把她的手拉好,让她睡得舒服些,没想到睡梦中的她,双手仍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松开手,可见她内心是空虚而没有安全感的。

    他叹气,只能维持原姿势,当一晚的保母。他将头靠着沙发犄背,闭上眼休息,脑海中思绪却翻腾着;他弄不清,自己怎变得如此好说话,彷佛和蝶衣在一起,自己就像转了性,变得不像自己……

    翌晨,禹宴龙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想抱紧怀里的人儿,但双手却抱个空,这让他清醒过来。

    望向墙上的钟,早上八点了。他站起来伸展四肢,觉得腰酸背痛,从他嘀咕着,自己从未睡得这么窝囊,都是蝶衣害的。

    “蝶衣,蝶衣。”他扯着喉嘴喊她,不悦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清早醒来还不见她的影子。

    沈蝶衣拿着锅铲从厨房慌张跑来,“禹大哥,我在这里。”她见他臭着一张脸,手不停捶着肩胛。男人都是大清早醒来火气就那么大吗?她呐呐地想着。

    禹宴龙见她穿着围裙、手拿锅铲,口气很差地说:“要到厨房忙,为何不叫醒我?害我睁开眼没见到你,以为你失踪了。”

    沈蝶衣慌张失措,期期文艾地说:“我……看你睡得好沉,所以……所以才没叫醒你。”

    “过来。”他命令道。

    她瞄他一眼,迟疑一下,即走到他面前。她的心脏卜通卜通地猛跳,白皙的脸颊染上绯红,腼腆地面对他。

    她想起清早一张开眼睛,他熟睡的脸庞就印入她眼底,才注意到自己昨夜迷迷糊糊躺在他怀中睡着了。

    首次在男人怀里醒来,使她羞赧、慌乱,但也感谢他温暖的胸膛驱走她惶惶无依的恐惧,使她得以入眠,这是她回国后几个月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禹宴龙用手背轻抚她的右脸颊,“还稍微有些红肿。”

    他叫她过来就只为检视她颊上的伤,这举止使她感受到他的关心,心口涌上异样的情愫。

    “我的肤质轻轻一撞就会淤青、红肿,复原能力也较慢些,可能到下午才会完全退红。”沈蝶衣低声解释道。

    他和她靠得很近,可以闻到她晨泽的香味,那清新的味道让他的心情好转。“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不会觉得不舒服吗?你可以拿我的衣服去穿呀。”

    她的脸庞更红,呐呐地说:“不用了,等会儿我回家再换。”她心想一大早就讨论这个,感觉好奇怪。

    此时,亲昵的气氛在他们四周流窜,禹宴龙恣意享受这亲密氛围,他满喜欢这种平静、朴实的家居生活。

    他在她额际亲一下,“蝶衣早,帮我泡壶咖啡好吗?我尚未听到你向我道早安哩。”他促狭地偏头睨睇她。

    她愣住,跌进他宛如小男孩似的调皮眼光里,他轻轻笑出声,连续向她眨眼。

    她及时记起自己要做什么,“呃……呃,禹大哥早安。”她为刚刚的失态而再次羞红脸。

    “我去沐浴了,早餐就拜托你。”他捏捏她的鼻尖,旋身走回自己的卧室。

    沈蝶衣若有所思地返回厨房,继续准备早餐。

    沈蝶衣和禹宴龙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用餐。

    “待会记得要吃药。”他咬着火腿三明治叮咛着。

    她点头,小口吃着荷包蛋,“禹大哥,那我几时要搬出我家呢?可不可以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找房子。”

    “你不用搬,等我决定要盖新大厦时你再搬就可以。”他头也不抬地说着。

    “谢谢你。”她露出欣喜的笑容,“我可以付你房租,可是你要算我便宜些。我现在是一级贫户。”

    禹宴龙喝口咖啡,拿着叉子挥着,“不用房租啦,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把一只手机丢给她,“蝶衣,手机带在身上,我随时会找你的。我们还是维持各自的生活,若我有事我你,你要马上来,对外一律宣称我是你未婚夫,知道吗?”

    “我晓得。”

    “十点钟,律师会到你家、办理房子买卖手续,我的会计师会偿还你所有的债务,包括你的好友和江季穗的。”他俐落地交代着。

    沈蝶在只能点头,沉默接受他所有的安排。反正这五年内,她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任由他摆布。

    但她也有她的打算,五年的时间一到,她要带着姊姊移居国外,远离这块伤心地,展开新的人生。所以,她要在这五年内赚取使她们不虞匮乏的金钱才行。

    这个愿望和决心重新燃起她对生命的希望,支撑着她不能就此倒下!把一切寄托在这个愿望上,展望未来。

    江季穗、邱建良夫妇及阮秋红分别收到一名自称是禹宴龙的会计师所递上的即期支票,说是替禹宴龙的未婚妻偿清他们先前为沈采桦所支出的金额。

    他们盯着支票错愕不已,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禹宴龙是谁呢?怎会成蝶衣的未婚夫呢?他们满腹的疑惑却无解。

    个性刚强的阮秋红按捺不住疑问,骑机车到音乐教室找她想问个明白,结果扑了空,沈蝶衣请假,课程延到晚上。

    阮秋红望着逐渐阴沉的天空,她记得气象报告说锋面过境,会连续下几天的雨,她猜想午后可能就会开始下雨。

    她深信沈蝶衣此时一定在疗养院,她决心要找到沈蝶衣。

    忆起收到支票的刹那,她有些后悔昨晚没去找沈蝶衣。究竟发生什么事?怎么隔了一夜就冒出一位有钱的未婚夫,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实在太可疑!

    她担心柔弱的沈蝶衣受到姓陈那家子的刺激,而胡乱作出不利她自己的决定,于是她加快油门往位于北投山区的安辉精神疗养院急驶。

    此时,沈蝶衣人正是在疗养院,她早上回到家就打电话给郝睿智,请他通知学生把课排在傍晚。律师来了之后办理房屋买卖事宜,以及各债务的清还……忙到中午才告一段落。之后,她搭车来到疗养院。

    沈蝶衣首先找周贤民,询问姊姊的近况。“周医生,我是否可以把姊姊接回家呢?”她希冀地问,心中渴望姊姊陪伴在侧。

    周贤民从窗外注视在看书的沈采桦,“这阵子采桦的情况相当稳定,幻觉也少了许多,但若要回家,我认为再过一段时间较好。”他温柔地瞅视沈蝶衣,“那你近来可好?你比上次还消瘦许多。”

    他对沈蝶衣根有好感,她看似弱不禁风,却有坚挺不拔的毅力。这对姊妹花外貌、气质完全不同,姊姊娇艳如花令人移不开眼睛;妹妹清秀、柔弱似水,使人想保护她。

    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一惊,随即礼貌、疏远地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关心,周医师。”沈蝶衣欠身告辞,“我去探望我姊姊了,耽搁你许多的时间实在抱歉。”

    “回答病人家属的问题,也是我们的责任。”周贤民感觉沈蝶衣自我防卫甚强,想亲近她很难,唉r许是受她姊姊的影响吧。

    沈喋衣转身离开,迈步进人沈采桦的房间。“姊!是我。”沈蝶衣悄悄走近沈采桦身旁,揽着她的肩胛,侧脸俯视她。

    “蝶衣。”沈采桦抬头笑着问,“怎有空来呢?”她有蝶衣的工作表,今日她的课程应排得满满的呀。

    “我把课往后挪,所以才能来看你。”她在沈采桦身边坐下,“看书?”

    “嗯,这是一本探讨人死后魂魄归于何方的书。”沈采桦阖上书本,改握住沈蝶衣的手,“我想了解尚未出世就流产的小生命会归于何处,我的心才会安心。”她很自然地按着腹部道。

    沈蝶衣拥着姊姊柔语,“尚未受到污染的生命当然归于天堂。你不认为处于天堂,总比出世于红尘受苦来得幸福呢?”她用另一角度开导姊姊不再耿耿于怀流失孩子的愧疚。

    沈采桦直盯着她,缓缓咧出一抹释怀的笑容,兴奋地说:“嗯,你讲得一点也没错,我在睡梦中常梦到一位好可爱的小女孩,她叫我妈咪,告诉我,她过得很快乐、幸福。”

    “那她一定希望你和她一样过得快乐、幸福,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专心调养身体,你的人生还很长、很美好。”沈蝶衣为她打气着。

    陡然,沈采桦的神色飘忽,“我还有未来可言吗?”

    沈蝶衣双手抓着她的双肩摇她,以肯定、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当然有!你和我有共同的未来,瑰丽的人生还等待着你。人生本来就充满荆棘,在崎岖的路径不小心就会跌倒、刺伤,但我们要勇敢地爬起来,朝前迈进,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知道吗?”沈蝶衣给她一个鼓励的笑,“现在的你,只是不小心被绊倒,提起勇气站起来,拍拍衣袖,笑笑说声没事就好了。”

    “为了你,我会努力的。”沈采桦抚着她的脸庞,眼里有着骄傲,“我的小碟衣真的长大成熟了。”

    沈采桦想着过去她们姊妹俩相依为命,她全心全意抚养、保护蝶衣,表面上是蝶衣依附她,但实质她更依赖蟀衣,因蝶衣的存在使她的生命更光彩、夺目。

    也许,蝶衣的依赖让她更茁壮,却也造就蝶衣的软弱、凡事依赖她的个性。如今,席卷她生命的风暴也把碟衣卷人其中。她在风暴里随风飘摇,遁入封闭的世界,而蝶衣却因这场暴风而独立,发挥前所未有的韧性,寻求冲破逆境的方法。这一刻,沈采桦清醒地想着,浑浑噩噩的日子终将离她而去。

    沈蝶衣从沈采桦清澈的眼瞳看到光明,她有信心黑暗将褪去,明亮的未来已不远了。

    “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她独对这件事难以开口,怕让姊姊再受刺激。

    “放心吧,我可以承受任何事。”沈采桦有信心能接受一切。

    “我在今天上午把我们的房子卖掉了。”沈蝶衣瞄她一眼,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出来。

    沈采桦神色依然平静,她微带伤感地站起来步出室外,仰望布满鸟云的天空。

    沈蝶衣跟在她身后,怯怯地问:“你生气了?”

    沈采桦把眼光移到沈蝶衣的小脸上,“怎会呢,你卖房子的理由我哪会不知道呢!我对不起你,害你背负庞大的债务,我愧对爸妈和你……”她忍不住掩脸哭泣道。

    沈蝶衣拉下她的手为她拭泪,“我相信爸妈绝不会怪你的,我也一样。千金散竟复来,有天我们会再买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沈蝶衣忍住心里的悲苦强颜欢笑,乐观地说。

    “嗯。”江采桦眨着泪湿的眼巴望着她,她笃定的言语挥走稍许的罪恶。“一定的,我相信有天我们能做到。”

    “既然同意我的话,就笑一笑让我看呀!”沈蝶衣用小时候哭泣时,姊姊安慰她的常用语来逗姊姊,“我最爱看你灿烂如花的笑靥,那会使我心情愉悦。”

    …采桦闻言,忆起以往的欢乐而破涕为笑。

    沈蝶衣亲亲她的面颊,“这样才像我最美丽的姊姊。”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响起一记响雷。

    “蝶衣,你快回去,待会会下大雨哦。”沈采桦催促着。

    “那我先回去,你要保重。”沈蝶衣看看手表,再过十分钟有一班公车,自己刚好可以搭这班公车下山,“再见。”她挥手道别。

    “再见。”沈采桦目送她离去。

    沈蝶衣小跑步往大门冲,就怕慢些公车跑掉了,她跑出大门,意外见到坐在机车上的阮秋红。

    “秋红,你怎会在这里呢?”她走到阮秋红面前疑惑问道。

    “等你呀。”阮秋红二话不说,直接执起她的手猛瞧,她青葱白的五指空无一物。

    阮秋红突兀的举动令沈蝶衣诧异,而审查她手指的目光使她恍然明白,“找戒指?”沈蝶在盈盈地笑,“想问我,真的订婚了吗?”

    “唔,我要听真话。”阮秋红皱皱鼻子,捏捏她的面颊,“我压根儿不信你订婚了,那位禹宴龙是从哪儿冒出的。”

    沈蝶衣笑着在阮秋红眼前比五根手指头,“五年的订婚期限,禹宴龙就是我曾向你提过有意要购买我房子的那位建筑师。”她不愿欺瞒好友,只能大略说明。

    “我不懂。你爱他吗?否则怎愿和他订婚。”阮秋红直觉往坏处想,“难道这是一郴易,你……”

    沈蝶衣轻掩阮秋红的嘴巴,阻止接下去的话,“秋红,不要猜疑,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给魔鬼。充其量,只是听人行事的傀儡吧!五年的自由换券解危机的机会,值得的。”她轻描淡写地说。

    阮秋红深思她语中的含意,瞥见她总是溢满愁思的双瞳,如今闪烁着某种异采,自己应信任她才对。

    阮秋红脸上泛着放松后的笑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蝶衣,不管何事,别忘了有我。”她把另一顶安全帽递给沈蝶衣,“我们有许多年不曾一起骑机车兜风,趁这时候去疯一下吧。”

    沈蝶衣戴上安全帽,跨坐在后座,抱着她的腰,“走吧,明日以后,我可能会更忙了。啊……记得要送我去上课。”

    “没问题。”阮秋红比个OK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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