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年的阴霾

    2000年8月15日天气：雨

    今天是我14岁的生日。时间过得真是快，虽然很多人看见我还是会把我当成孝看待。但是，相信我，这十四年来我所经历的，一点都不比那些看上去像个大人的人少。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夏天还真的是多雨，还是下得很滂沱的那种。我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子和笔，用不着开灯。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一个闪电刺进房间里来。我能够借着闪电的光继续抒写只有我知道的心事。好吧，我要承认，我不是很喜欢光。特别是这个屋子的光。开了灯，我能看到的只是发了霉的墙壁，玻璃上缀满裂纹的窗户，还有那扇让人恐惧又厌恶的门。不，那根本算不上是一扇门。一个男人，或者一个正常的女人，只要脚上稍稍用力，就能一脚把它踹开，干净利落。所以，我更喜欢黑暗，喜欢在黑暗中隐藏自己。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害怕黑，可能是他们在光明里待的时间太久了。而我，早就忘记了光明的样子。

    刚才一个雷又在雨里炸响了，我的身子不知觉地抖了一下，还以为是魔鬼又回来了。现在，让我收拾下心情，重新开始写完今天的日记，就当是我14岁生日的纪念了。真奇怪，我突然想不出自己该写些什么了，那就回忆下以前那些快乐的日子和人好了。小时候，恩，那时候我还不害怕光。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我的妹妹一起玩。虽然我们都是女孩子，但是那些男孩子喜欢玩的东西，我们也都喜欢。下雨天在泥地里撒欢奔跑，和男孩子抢弹珠，捉弄别的同伴，都是我们常做的事。每次回家，父母见我和妹妹玩的满身泥，都会严厉地呵斥我们，然后再帮我们清理干净。等母亲帮我们清理完，父亲也已经做好了晚饭。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糖醋排骨是个媳物。可是每次父亲一做排骨，我和妹妹老远就能闻到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父亲是个地道的无锡人，做菜爱放糖，所以除非菜里带点甜味，不然我都不会觉得好吃。只是后来，父亲做饭的次数渐渐少了，母亲的“工作”似乎也更忙了。我和妹妹也不知道原因，遇到饭点总是将隔夜的饭菜热一热，对付过去。庆幸的是，我和妹妹的感情很好，即使是隔夜的饭菜也能让我们吃出滋味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两年，直到有一天，妹妹被父亲带去参加一个小学的入学考试，而我就留在家里陪着母亲。这是母亲难得的休息日。当时我就瞧见母亲在镜子前面站了很久，一会弄弄头发，一会涂涂脸，最后还拿起一个小瓶子对着自己的衣服喷了几下。我很确定，我不喜欢那个味道。现在，我才知道，当时母亲是在化妆，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美一点。后来，母亲竟然要带我一起出去玩。我当然很高兴，然后……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尽最大努力克制自己自杀的念头，然后才能继续回忆往年那些美好的事。我和母亲到了一个公园，然后等了几分钟，一个男人就在不远处和母亲招了招手。母亲笑了，我发誓我已经很久都没见到母亲那样灿烂地笑过了。男人走了过来，母亲要我叫他郑叔叔，我应和地叫了一声。说实话，我起先不太喜欢这个郑叔叔。我偷偷瞄过他的容貌，不是很讨喜的样子，感觉很凶。特别是那双眼睛，我不喜欢他看母亲的眼神，就像是饿狼盯着羔羊一样。不过，慢慢的，我还是改观了。因为他带我去了以前从没有去过的西餐厅，还时不时送我一些玩具和衣服。当然，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我必须保证在父亲面前绝口不提他们的事。当时，我尽然愚蠢的答应了。但是我保证，我喜欢的还是父亲做的排骨和那些菜里甜甜的味道。

    某一天的中午，我终于不需要再瞒着父亲了。因为本该上班的父亲，中午突然回了家。当时我在客厅看电视，就听见母亲的房间里传出来“恩恩啊啊”的声音。父亲回来后直接将房间的门踹开了。当时的我很害怕，不知道是瞥见了母亲和郑叔叔一丝不挂相拥着的身体，还是看见了父亲脸上想吃人的表情。再后来，关于父亲和母亲间共同的记忆就模糊了，之后的几天里除了无休止的争吵，好像再没有其他的了。也许人就是这样，习惯记住美好的东西，选择忘记不好的。但是，有些悲惨的事情和可恨的人是永远也忘不掉的。最后的结局，父亲和母亲果然分道扬镳了。那一天，母亲带着我离开生活了好几年的屋子。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脸上好像都没有留恋。但是我和妹妹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妹妹不能跟着我和母亲走，又或者我不能跟着父亲和妹妹一起留下来。如今，我才明白，父亲和母亲对于我和妹妹的去留早就做了最公平的分配。前几年，我还会经常给妹妹写信，妹妹也会时常回信。可最近一年，我再也没有妹妹的消息了。可是，我只知道老房子的地址。我会坚持给妹妹写信的，希望她能看到。

    好了，说回我现在的生活吧。母亲跟了郑叔叔之后，似乎挺幸福的。因为母亲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郑叔叔有钱，我们母女住的，吃的，穿的都比以前好了。但幸福的生活并没有眷顾我们多久，这一切也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记得大概是四年前的一天，母亲和郑叔叔就突然带我搬离了那栋漂亮的房子，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郑叔叔破产了。然后，一切的噩梦就从头开始了……

    我必须再一次重新调整一下我的情绪，不然我一激动做出伤害自己的事，那可就亏大了。至少，我得将那个禽兽的行为记录下来，好作为他日后的罪证。好了，我得继续往下说了。郑叔叔破产之后，母亲被迫出去工作，起早贪黑的，我几乎都见不着她的面了。而那个男人，就是以前我口中的郑叔叔，成为了一个无业游民，而且是一个爱打老婆并且酗酒的无业游民。我同情过自己的母亲，当我每次看见她被打的时候。我也憎恨过她，恨她亲手毁了我原本安静的生活，恨她和我妹妹失散了。我每天在这种又爱又恨之中看着他们两个争吵拼斗，后来连我自己都麻木了。直到前天，我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噩梦。

    母亲上班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是凉的。我没有开灯，就像现在一样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听着雨打在破碎窗户上的声音。一切真是太巧了，很大的一声雷鸣，我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我转过头一看，才发现这不是巧合，而是他站在房门口开起了我房间的灯。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叫了声郑叔叔。他身上的酒气很大，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好像是称谓的问题，反正他突然发怒了。他冲到我身边，举起手甩了我一个巴掌，嘴里还念念有词，说我是养不熟的狼崽子。我没有哭，也没有反抗，只是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他一把将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手又举到了半空。我只能微微侧过头，闭上了眼睛。我在心里默数着时间，一秒、两秒，可脸上始终没有感受到火辣辣的疼。我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被打得麻木了。后来，我大着胆子睁开眼看了一眼他的手。手已经放下了，并没有抽到我的脸上。我看了他一眼，我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的眼神变了，再也不是叔叔该有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我似乎什么时候见过。我想起来了，是很久以前，他看母亲的眼神。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但还是安慰自己这不可能。可怕的是，一切还是发生了。他口口声声要我报答他，而我只能一边反抗一边哭。我真恨，自己的力气那么小，根本阻止不了他。终于，他又恼火了，一个巴掌又抽在了我的脸上。这次他是铆足了力气抽的，我能感受到嘴角流淌下的血液。他的手还是朝我伸过来了，慢慢扯开我的衣服，触到了我的身体……后来，我反抗得没了力气，也哭得累了，就把自己当成了一具活着的尸体，任他玩弄。如果说我还有唯一的感觉，除了痛就只有内心的屈辱。我想死，真的。他的喘息声停了，我瞥见了手边的铅笔刀。我找准了机会，找到了挽回我尊严的唯一办法。但是他的反映太快了，我只能狠狠地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后来？没有什么后来了。我母亲？自然是会发现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和我母亲说了什么，总之我母亲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还好，我现在还活着。我，还有力气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