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头无岸
宋慕的知觉渐渐开始消失了，但是他依旧能感觉到脖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没错，是徐雯的眼泪。徐雯抱着宋慕，还是没能止住眼睛里的泪。宋慕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抓了一把徐雯的头发。徐雯没有心情去理会这轻微的疼痛，她长久地抱着宋慕，直到宋慕的抽搐渐渐停止，呼吸渐渐消失，身体的温度慢慢下降。过了很久，徐雯终于松开了抱着宋慕的手。她看着宋慕苍白的面容，用手探了探宋慕的鼻息。一切，终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徐雯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释重负。她不用再为了一个人哭，为了一个人笑，为了一个人愁和苦。只是，这种轻松的感觉还没停留多长时间，徐雯又陷入了另一个旋涡里。她蹲在宋慕的尸体旁边，放声痛哭了起来。
“所以，你杀了他之后，你快乐吗？”王慎见徐雯停止了讲述，看着徐雯脸上痛苦而扭曲的表情问道。
“快乐？”徐雯抬头看了看王慎，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快乐？不！我不快乐！”徐雯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你爱一个人用错了方式。至于宋慕，也是。”王慎看着徐雯目前的状态，不知道是该可怜她还是该指责她。“宋慕因为跨越不过道德伦理的偏见，所以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而你的爱……”王慎停顿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你的爱，太过偏执和自我了。”
“我的爱太过偏执和自我了？”徐雯听到王慎的话，停止了哭泣，两只泪眼盯着王慎，将王慎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对他可是全心全意，尽心尽力的爱啊。”徐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全心全力？尽心尽力？爱，我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付出太多，对另一个人而言，很可能反而是一种压力。你想一想，你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他有笑过吗？你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快乐吗？”
“他笑过吗？我真的快乐吗？”徐雯自言自语地重复了这两句话。“没有，他真的没有笑过。而我，我……”最后的话还没说出口，徐雯就用手扯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脸上又表现出了另一种痛苦。
“爱是一种美好的东西。相互折磨的怎么能算是爱呢？他为了自己狭隘的爱去剥夺了别人的生命。而你，又为了自己所谓的爱去剥夺了他的生命。你们这都算是什么爱啊。”王慎一边说一边看着徐雯，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这都算是什么爱？我们这都算是什么爱……”徐雯的手在不停地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也在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王慎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是等着徐雯慢慢消化自己的情绪然后冷静下来。过了十几分钟，徐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却依旧显得空洞。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一切，那我可以问几个和案情有关的问题吗？”王慎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开始真正进入案情的调查环节。
徐雯抬头看了看王慎，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回应。
“你对地上的咖啡渍处理过了是吗？”
徐雯听完，过了好些时候才微微点了点头。
王慎看到徐雯的状态，也知趣地在这个问题上不做过多的纠缠，继续下一个问题。“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我们发现那段时间你已经离开了心理诊所。但是后来有一个奇怪的男人进入了心理诊所，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徐雯的反映依旧很迟钝，或者说没有集中注意力听王慎的问题。过了很久，王慎只能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徐雯这才有了点反映：“两个人都是我，我去公共厕所换了身衣服。”
王慎点了点头，至于其他的案件细节可以通过检验得出准确的判断，就没必要和徐雯做过多的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还请你能够解答我的疑惑。”王慎说完，徐雯依旧没有什么反映。“看你今天的样子，应该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找你了。那你自己呢，一早就做好自首的准备了吗？”
听完这个问题，徐雯一池死水的面部表情终于起了些变化。她终于不像先前那么歇斯底里，表情里的怨恨、不甘，甚至藏着的那么一点懊悔都通通不见了。“你说的很对，爱是两个人的事，爱是让人快乐的事。我爱错了人，我的爱也错了。但是你不能否定我对学长的感情。除了我的父母，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现在我最重要的人走了，我也就没必要留在这个世上了。那天早上，自从我看见你对我桌上的杯子看了一眼之后，我就知道一切已经瞒不住了。”徐雯说这段话的时候心情很平静，但话语中活人的生气却没了。
“你这也算是自首，我们可以替你向法官求情。”王慎抿了下嘴，皱着眉头宽慰了徐雯一句。
“求情？你能为我求多少情？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老死在黑暗的牢笼里。这，又有什么意思呢。”说完，徐雯笑了两声，看了看手里装着强酸的玻璃瓶。慢慢的，玻璃瓶开始倾倒了下来。
王慎一惊，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还没等王慎采取行动，身后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小雯，你不要这么傻啊！”
王慎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年轻的警察扶着他们在徐雯家门口遇到的那位阿婆快步走了过来。徐雯听到阿婆的呼喊，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徐雯看到快步向自己走来的阿婆，眼里竟然啜满了泪水。这次的泪水和刚才那些明显不一样，是带着感情的温热的。
“婆婆，请你别过来。”徐雯侧过自己的脸，不去看阿婆，言语上也阻止了阿婆继续前进。王慎也担心老人的安危，同样阻止了老人上前。同时，王慎瞪了年轻的警察一眼。
“小雯，你的事警察同志都和我说了。你这个傻孩子，怎么那么傻啊。”听得出来，阿婆的语气很急，说着说着，竟也啜泣了起来。
“阿婆，你的身体不好，你先回去吧。我，我回头无岸了。”很明显，徐雯握着玻璃瓶的手在颤抖。
“傻孩子啊，只要你想，一切都能回头的。回来吧，来这里。”阿婆对着徐雯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