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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往事(上)

    多年前,在安州市宜相区上水街道谢家村里有这么一户人家。户主的父亲长年经商,已故却留下大笔财富。户主行事低调,向来不喜好挥霍钱财,子承父业成为一名商人继续经商。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谢氏集团在宜相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社会发展,国家昌隆,新企业如雨后春笋竞相出现,谢氏集团虽遭到冲击,但其在宜相区的企业实力排名中仍然占有相当高的地位。这当然多亏了谢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及其妻子的英明决断。

    谢氏集团董事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三岁,名为谢天问。小儿子八岁,名为谢长歌。谢天问自幼喜好文学,诗词歌赋朗朗上口。谢长歌自幼天资聪慧,古灵精怪惹人喜爱。在旁人眼中,谢董事长的两个儿子皆是奇才,但在谢董事长眼中,他却偏爱大儿子谢天问,毕竟谢父是一个酷爱文学的人。

    十三岁,谢天问已然是一个相貌俊俏的翩翩少年。八岁,谢长歌依然是那个面容可爱的调皮儿童。相同的家庭,相同的成长环境,由于父母的偏爱和经历的生活,两兄弟的性格朝着不同的方向变化。身为长子的谢天问深知自己肩负着继承家业的重担,身为初中生一方面继续着自己的文学修养之路,一方面接受着更多的生活知识、经济知识、经商知识。由此,谢天问逐步构建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算得上一个小小的社会人。谢长歌呢,本想着从父母那里获得更多的关注而更加调皮捣蛋,但结果适得其反,经常遭到父母的指责。谢长歌不知道什么是恨,只知道自己很生气,于是向父母提出意见。谢长歌的父母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嘴上说着“我们不会偏爱任何一个人”,行动上却时常夸赞谢天问有才——大家都说谢天问有才,那么谢天问自然是一个有才的人。事实亦是如此,谢长歌无法篡改。

    “哥哥,大家不喜欢我吗?”坐在板凳上,谢长歌望着自己边上的哥哥,明亮的眼睛中已经溢出泪水。

    “怎么会呢,”谢天问靠近弟弟把弟弟搂在怀中温柔地对他说,“大家都喜欢你啊。”

    “可是大家都说哥哥很聪明,但是从来没有说我聪明呐。”谢长歌嘟起嘴说道。

    “论说聪明,弟弟你才是天资聪慧,而我只是顺势而行,尽可能想要多为爸爸妈妈分担一点而已。”谢天问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么,”谢长歌推开自己的哥哥对他说道,“哥哥你和大家说,你不是最聪明的,我才是最聪明的。”

    谢长歌望着弟弟的眼睛,苦笑着答应道:“好。”

    谢长歌的小伎俩取得效果:谢父谢母和谢天问不如以前那般亲密了。虽然走在外面仍然有人对谢父谢母说“你家的大儿子真是能干”,可谢父谢母只是付之一笑,草草道谢。谢长歌为之欣喜,便尝试着做一个乖乖儿去掏父母欢喜。每天早上谢长歌不等爸爸妈妈叫床便自觉起来穿衣洗漱。爸爸妈妈做好早餐,谢长歌就先比哥哥坐到座位上,对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辛苦了”。谢长歌觉得自己还得多为父母做点事,于是他尝试着饭后洗碗、自己洗衣服。不幸的是,谢长歌没有掌握到方法,挤了太多洗洁精导致餐碗怎么也洗不干净,然后又放了太多的洗衣粉把自己弄得满是泡泡。

    谢长歌的行为自然是受到了父母的严加批评:“长歌啊长歌,你就不能向你哥哥学习学习?”

    “哥哥是笨蛋啊,他又不聪明。”谢长歌不满地反驳。

    “我看你才是个笨蛋。”谢长歌的妈妈说。

    “哥哥真的不聪明啊,你们去问他啊。”

    谢长歌的爸爸走过来对谢长歌说道:“长歌,不要闹事了。你哥哥他在跟爸爸学习经商,还要准备初中的学习,没有时间来辩论这种无聊的事。”

    幼小的谢长歌心凉了:哥哥不是答应我要和爸爸妈妈说只有我才是最聪明的吗?

    “只有我才是最聪明的,哥哥是笨蛋。”

    “聪明不聪明有什么关系,孝子要听话才是好孩子。你这么不听话,就是个不聪明的坏孩子。”

    谢长歌听了妈妈的话不再反驳,他的心里满是对哥哥的怨气。晚上,谢长歌等着谢天问回到房间里,然后拿起自己的枕头就砸向他。

    “长歌,怎么了?”被砸了一下的谢天问拾起枕头还给弟弟。

    “你不要过来,走开!”

    谢天问知道弟弟是在为什么事生气。他守了约定向父母说了“弟弟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的话。那时,他的父母回答他“我们当然知道”,于是谢天问认为弟弟这下总可以开心了,就没有再想着这件事。

    “除非你和爸爸妈妈闹矛盾,不再帮爸爸妈妈做事,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谢长歌撒气,拿起自己的枕头又扔向谢天问,被谢天问轻易接住。

    “长歌,不要闹了。爸爸妈妈工作繁忙,做子女的理应帮他们分担一点。我长大了,没有理由拒绝爸爸妈妈的请求。你还是孝子……”

    “哼,你只不过比我大了五岁,也是孝子。”

    谢天问苦笑道:“我已经上初中了,可你还是小学啊。”

    “初中了不起啊。你等着,看我跳级超过你。”

    “好好好,”作为兄长,谢天问知道怎么在弟弟生气的时候让他消消火,“长歌你超级棒的。这样,周末哥哥带你去游乐场玩,你就不要生气了,好吗?”

    “你以为我是笨蛋啊,你叫我去我就去?”谢长歌还是有点心动的,但是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那……游乐场玩过后,我们去吃汉堡?”

    “事先说明,我的零花钱我有用的。”

    “好好好,”谢天问看着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微笑说道,“你看哥哥哪次带你出去玩要用到你的零花钱的?”

    “这次可能就要。”谢长歌眯起眼睛的样子把谢天问逗乐了。

    “哥哥答应你,哥哥绝不会动你的零花钱的。”

    这个小小的约定,谢天问一直遵守着。

    人有七罪,嫉妒是其一。恨是不会突然就产生的,它的存在必有前因后果。大人会恨,孝也会恨。只是,孝的恨往往很快就被自己给忘却,而大人的恨会一直延续,传到下一代,传到来生。恨是会日积月累的。在某一时刻爆发的恨意,若是由长期的积累经一导火线所致,这股恨生人难消。倘若以死相抵,恨会招致更多的恨,最后成为悔。望尘莫及,后悔不已。人们常说,世间是没有后悔药的。既然如此,为何还有这么多恨存于世间代代相传?人心难测。

    周末,谢天问带着自己的弟弟谢长歌来到游乐场。这天,游乐场有两人的熟人在——两兄弟妈妈的姐姐和妹妹一起带着他们的孩子在游乐场中游玩。

    首先看见两兄弟的是妈妈的姐姐。她走来,用略带讽刺的口吻问两兄弟:“天问和长歌,今天你们来游乐场里玩?你们的妈妈去哪里了?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孩子放着不管只顾自己拼命赚钱呢?”

    两兄弟的母亲同样在谢氏集团工作,是总公司的总经理。大家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而两兄弟的母亲便是这样一个女人。与谢董事长结婚十多年来,谢母一心一意为谢氏集团着想,曾独自付出自己年轻时工作得到储备的二十万元为谢父还债。即便二十万元不足以还清谢氏集团因经济发展导致亏损所欠下的债款,但这份情谊,谢父一生不忘。谢父谢母的感情之深在整个谢氏集团里人尽皆知,而两人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完成公司复兴绝妙计策的故事成为谢氏集团中的佳话。

    人怕出名猪怕壮。谢氏集团差点没落的时候,谢父谢母的亲戚们只是纸上谈兵,没有人提供给他们实际的帮助。当谢氏集团一跃再度成为宜相区举足轻重的企业集团时,两人的亲戚便如从前一样阿谀奉承。谢父谢母知道亲戚们不怀好意,但是没有明说。不过,两人决意不轻易借款给亲戚,这使得两人的亲戚们开始在背地里议论两人。

    “阿姨,我妈妈工作繁忙,就由我来带我弟弟度过周末。”谢天问笑眯眯地说。

    “这可是个难得的周末啊,还要死命地工作,真是嫌钱少。”语气中讽刺之意尽显。

    “阿姨,你真好,带哥哥来游乐场玩。”谢长歌挥挥手向他大姨的儿子打招呼,但对方视而不见。

    “那当然。”听到夸赞,两兄弟的大姨还是挺乐呵的。

    “我妈妈说下次假期要带我们去国外玩。阿姨这么疼爱哥哥,一定也会带哥哥去国外玩吧?”谢长歌微笑着继续向他大姨的儿子挥手,但对方没有想搭理他的意向。

    “那,那是当然。”

    偷瞄到自己大姨转移目光,谢长歌向自己的表哥大呼:“哥哥,大姨说下次假期要带你去国外玩!”

    谢长歌的这句话就像个魔咒,把他大姨的儿子给引了过来。

    “妈,真的吗?”

    “当,当然是……”

    “当然是真的啊。”谢长歌在自己大姨说完前抢先说出。

    这时,两兄弟的小姨和小姨的独生女儿也走了过来。

    “你真的要带你儿子去国外?”两兄弟的小姨知道自己姐姐的经济情况。

    只见两兄弟的大姨凑到小姨边上轻声说了什么。耳尖的谢长歌早就靠过去听到他的大姨说:“我是在开玩笑,别当真。”

    “哎——”谢长歌故意大声说出来,“原来大姨是在开玩笑啊。”说完,谢长歌走过去拉住自己表哥的手说:“哥哥,不要伤心。下次假期,我爸爸妈妈会带上你们,和我们一起去国外玩。”

    两兄弟的表哥甩开谢长歌的手,气愤地说道:“谁要你们带,我们有钱。”说完,他朝自己的母亲瞪了一眼,然后头也不转地走开去。

    谢长歌的大姨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跟上去,离开了两兄弟。谢长歌的小姨偷偷嗤笑一下,察觉到两兄弟的视线后,带着自己的女儿也离开了。

    “长歌,不能说谎。”谢天问对自己的弟弟说。

    “哥哥你太窝囊了。大姨摆明了针对我们的妈妈,你为什么还要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和他们聊呢?”

    “总之,说谎就是不行。人一旦说了谎,便会一直说下去。”

    心想为什么这么笨的哥哥会被爸爸妈妈万分宠爱,而聪明的自己却总是遭爸爸妈妈责骂,谢长歌嘟起嘴离开了哥哥。

    “长歌,别走得这么快啊。”谢天问跟上自己的弟弟。

    晚上,谢长歌洗好澡打算向爸爸说声晚安走向爸爸在家中的书房时,谢长歌听到书房中爸爸妈妈和哥哥正在说些什么。

    “他真的这么说的?”谢长歌的爸爸问道。

    “对。”谢天问说。

    “诚信是做人之本。就算是自己讨厌的人也不能这么说,成心让他们难堪,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大姨。”谢长歌的爸爸说道。

    “不过,大姨说的话确实刺耳。”谢天问说。

    “她总归是你弟弟的大姨,是我的姐姐。你弟弟这么说,长幼不分,以后或许连我们这两个父母都不会放在眼里。”

    “怎么会,弟弟很乖的。”

    “他如果有你这么听话懂事就好了。”谢父说道。

    “是啊,如果他有你这么听话,我们两个也不会为他操碎了心。”谢母说道。

    “对了,爸爸妈妈,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啊。”

    “说吧。”

    “我的名字叫天问,为什么弟弟的名字叫长歌呢?”

    “这又怎么了?”谢父反问。

    “说起‘天问’自然想起屈原的《离骚》和《九歌》,但是弟弟既不叫谢离骚也不叫谢九歌,而是叫谢长歌。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吗?”

    “哪有什么原因,”谢父笑道,“叫长歌有什么不对吗?”

    “想起长歌,最有名的应当是白居易的《长恨歌》。这其中并没有关系吧?”

    谢母笑道:“不愧是我儿子,真敏锐啊。你爸爸本来确实想给你弟弟取名叫谢九歌的,但是他开心过头记错了,就给了你弟弟谢长歌这个名字。想着长歌倒也不错,起码《长恨歌》有名吧。其实,你爸爸是希望你弟弟将来长大也能够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人。”

    “但是,赫赫有名不全是好的。而且,《长恨歌》虽然有名,但‘长’与‘歌’二字中有个‘恨’。将‘长歌’给弟弟,总归……”

    “一个名字而已。”谢父说。

    “是啊,天问你就不要纠结了。”谢母附和。

    “既然说到《长恨歌》,天问,念出来听听。”谢父向自己的儿子说道。

    书房中传来声音,一父一母聆听着自己儿子的精彩吟诵。

    书房外,谢氏夫妻的另一个儿子转身离去。他咬紧牙关,眼球中充斥血丝。泪水一滴一滴流出,恨意一点一点积聚。何为恨,他本来是不理解的。如今,他体会到了这种扎心般的感受。

    回到房间,谢长歌站在自己和哥哥的上下床铺前,冷冷说道:“哥哥,不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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