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妙计
“怎么教导她,还用我多说吗?”梅姨娘冷着一张脸,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钱袋。
“奴婢明白。”田王氏望着桌上的钱袋子,恭敬的回着话。从前在宫里,她虽只是一个跟在司礼女官身边的低级宫女,对官女子在宫里的礼数,她还是知道些。
熬到了出宫的年龄,嫁了个还算不错的丈夫,可惜丈夫短命,留下几个孩子和一屁股债,家里一下清苦起来,家中吃喝多由她奔波操劳。由于她在司礼女官身边待过,她便偶尔在京中各府,为贵妇人官小姐们教导礼仪之事,趁机捞捞银子,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梅姨娘的意思,精明的姑姑早就会意,这位夫人并不想让这沈姑娘太懂礼数。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万一我哪里教导不周,你自己在宫里自求多福吧,谁叫你摊上这么个不想让你出人头地的庶母呢?田王氏心下道。
从梅姨娘房里出来,教导姑姑直奔茯苓的院子。
此时茯苓正和浮光在屋内边聊天边做绣活,浮光道:“小姐,方才我去厨房,瞧见昨儿见过的教导姑姑往二姨太那边去了,不知又要憋什么坏水。”
茯苓手上的活不停,灵巧的绣着牡丹的叶子,她对浮光道:“劳那些心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这姑姑和姨娘是一丘之貉。”
“她总怕小姐嫁了金龟婿,会反过头来对付她!”浮光虽读书不多,但看事却通透明白,茯苓认同的点了点头,笑道:“咱们想个法子赶她走不就行了?”
“可赶走她,宫里的规矩那么多,咱们去哪儿学?”浮光略有担忧。
“前段时间舅舅给母亲来信,也就这几日,他们一家便会从江州返京,倒是可以向舅舅讨个妥帖的人。”
“对啊!舅老爷在江州任职多年,皇上南巡诸事,舅老爷必是操持了不少,想来寻位教导姑姑,简直易如反掌。”浮光眼睛突然一亮,高兴的说道:“咱们也好久没见表少爷了,上次见面,还是前年冬天。”浮光掰着手指头数着。
“是啊,也不知道,那个肉团子长大没有。”茯苓想起那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白白净净的,总爱粘着自己的小男孩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舅舅在江州做布政使多年,深得皇上信赖,此番回京升任了官吏司尚书。父亲也是忌惮母亲娘家的势力,才不敢休弃母亲。
“小姐,你瞧。”浮光碰了碰茯苓的胳膊,示意她有人进来了。
“姑娘。”田王氏板着脸,冲茯苓打了个招呼。
茯苓将绣帕搁在了一边,笑意盈盈的站起身迎了过去:“有劳姑姑了。”
田王氏倒是没有客气,直接讲起了宫中礼教,她语速很快,语调平缓,听得主仆二人昏昏欲睡。
“姑姑,您可否说的慢些?”茯苓试探着开了口,眼神清澈又明亮。
“老身在各府邸都是这般讲话,怎么换至沈姑娘这儿就有了问题?”田王氏布满风霜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冰冷严肃的样子让浮光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般快的语速,怎可听明白?得快些让她走人,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茯苓心里盘算着。
“父亲,我们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剑眉星目的少年骑在马上,与马车并排走着,车内的中年男子掀起轿帘,答到:“天黑前吧,你急什么?”
少年略带稚气的脸已经有了分明的棱角,他扬了扬眉,声音带着青春少年特有的磁性:“回去和茯苓姐姐比比个头!这次她肯定输了!”
“你表姐过几日就要入宫了,你莫去打扰她。”陆安沉声道。
“入宫?姐姐入宫做什么?”十五岁的陆慈溪一脸茫然。
“嫁人,给皇子做媳妇。”陆夫人在一旁接话。
陆慈溪听母亲一说,不由得急切起来,“茯苓姐姐是要嫁给我的!”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表姐,她扎着双环小髻,粉嘟嘟的冲他笑。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女孩,于是当即就仰着小小的脑袋跟大人说:“我要娶她做媳妇!”可大人们告诉他,等他长得比茯苓姐姐高,就能和她成亲了。这十一年来,他一直牢牢记着呢,她就是我的妻子!不能嫁给别人的!
“这孩子,竟说胡话。”陆夫人无奈的和陆安道。
“全让你惯坏了,等回了京,得给他寻门亲事了。”陆安责备着自己的夫人。
陆慈溪全然没有心思再听父母的谈话,他只想早点回京,去找姐姐当面问个清楚。他催了催身下的马,仿佛心已经飞回了京城。
沈棠从太医院回府,便朝东院走去,他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并未进去。见沈茯苓规规矩矩的坐着学规矩,心下放宽了不少,便踱步离开了。可算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沈棠心下道。
今日去替皇后问平安脉,皇后娘娘问了他不少关于自家女儿的事情,像是有意把她指给睿王殿下。沈棠精瘦的脸庞浮着几分奇异的表情,他眯了眯眼,皇后,这是要把他们父女二人都做棋子吗?看惯宫闱斗争多年的他,隐隐约约觉得睿王可不是什么善类啊。
夜色慢慢笼罩了小院,家奴一盏盏的点亮了庭院中的灯,屋内也亮起了烛火。茯苓打开梳妆台的夹层,递给了浮光一包药粉。她与浮光耳语了几句,浮光便退出去了。
“姑姑。”浮光端着水盆站在门外道。
“何事?”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田王氏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出现在浮光面前。
“小姐说,您辛苦了一天,特命我给您送些洗脸的热水。”
田王氏望着铜盆里冒着热气的水,没有任何语气的说:“放进来吧。”
“是。”浮光笑着放下了热水,“姑姑早些歇息,明日还要继续辛苦呢。”
田王氏沾着热水洗了手脸,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翌日。
“呀,姑姑,你这脸上怎么回事?”用过早饭后,茯苓故作惊讶的看着田王氏脸上一个个泛红的疱疹。“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田王氏自早晨起来便觉得手脸发痒,一照镜子,脸上竟是起了疱疹。她立刻想到了昨晚浮光端来的那盆水。她站起身,语气带了几分怒意:“是你们?!你们安的什么心思?!”
“姑姑莫急。”茯苓安坐在圆凳上,抿了一口清茶。“坐下说话吧。”
“我这就去找姨太太回话,沈姑娘未免太过分了!”田王氏作势要走,却被浮光挡在了身前,“姑姑不听我家小姐解释解释吗?”
听罢浮光的话,她突觉的脚下发软,眼前的事物也逐渐模糊,她指着茯苓主仆二人:“你,你们……”话还没说完,只见她身子一歪,便晕倒在地。
“浮光,去把曼陀罗香灭掉,埋到后院去,小心点别被人看到。”茯苓站起身,推开窗户,取掉了塞在鼻子里的绢丝。
浮光将曼陀罗香包在手帕里,塞进了衣袖,快步跑了出去,边跑边惊呼道:“不好啦!田姑姑昏倒了!快来人啊!!!”
正在花园里散步的梅姨娘听到呼喊声,对身边的婢女徐道:“这大早晨的,出什么事了?”说着,便朝东院急急的走去。这个丫头,一刻也不让人消停,不知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家奴们七手八脚的将田姑姑抬回了客房,只见躺在床上的田姑姑呼吸急促,脸颊起了不少红色的疱疹,茯苓站在窗边,伸手一探,“姨娘,田姑姑发烧了。”
“发烧了?那脸上的疹子是怎么回事?”梅姨娘看着田姑姑的脸不敢上前。
茯苓掀起田王氏的衣袖,只见手臂上也是斑斑点点的疱疹,茯苓伸手捏住田王氏的手腕,面色一凛,“大家退后,田姑姑现在高热昏迷,又兼水样疱疹,方才我观其脉象,滞涩不平,看样子,像是天花。”
茯苓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惊得屋内众人纷纷退后。梅姨娘的婢女徐更是带着哭腔道:“奴婢的哥哥,就是得了天花死的,那样子,一……一模一样!”
“快去请个郎中来!”一时间梅姨娘有些慌乱,这天花传染性极强,得了是会死人的!家奴得了命令,正要往外跑,被茯苓厉声喝住:“回来!我沈家世代为医,天花这种明显的疫症,还用请外面的人来看吗?!”
家奴被大小姐一喝,立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茯苓神色凝重的对梅姨娘道:“还是让姑姑的家人快点把她抬走,她留在这里,万一……我们沈府上下可就……”茯苓的话梅姨娘听得真切,此刻求生的欲望占领了上风,她用绢帕捂着口鼻道:“快!快通知她的家人,把她带走!”
“浮光,去煮避痘汤药,给府上上上下下发下去!”茯苓沉声命令,接着对姨娘道:“此事万万不可声张,等父亲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