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遇
茯苓的诗文在第一轮评定为最佳后，在第二日的书法比试中，又凭借一手漂亮的梅花小楷也得了优。
后天便是“乐”的考核，茯苓不禁叹了口气。弹琴是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她的十指只要碰到琴弦，就会把好端端的曲子弹成另一首，俗称走调。
为了这次考核，她使出浑身解数练了一曲《阳春白雪》，到现在听起来音准还差一点，更别提什么意韵美了。思至此，茯苓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小姐，你叹什么气？”浮光看着对琴发呆的茯苓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茯苓头痛的趴在了桌上，要是后天音律比试得了中平或差，那她最后的总评可就危险了。
“小姐不擅音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人无完人嘛。”浮光安慰着她。
“后天的比试可怎么办？”茯苓支着下巴，听着隔壁传来的悠扬琴声，羡慕的说道:“薛小姐的琴声可真美啊。”
“要不咱们再练练？”浮光试探着建议茯苓。
“只能如此了！”茯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为了保护你们的耳朵，我去找个幽静地方练。”
“我同小姐一起，您一个人我不放心。”说着就开始包裹放在琴架的古琴。
主仆二人轻手轻脚的溜出了毓秀宫，往御花园走去。毓秀宫位处皇宫西北角，离御花园不远。
茯苓环顾了一圈，眼尖的发现了一个破破旧旧的亭子，这亭子在御花园不起眼的角落，沉默的过着春夏秋冬，斗拱上有些残破的木料，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了。附近的树也是长势凌乱，显出一副人迹罕至的模样。
“就这里吧。”茯苓和浮光走进翠微亭中，将琴放下，“这里如此幽静，不会扰到别人。”
浮光认同的点了点头。
肖之祯日常给太后请过安后，正准备出宫回府，突听得一脆生生的女声叫住了他:“王兄！”
他一回头，便看见八公主肖景瑟活蹦乱跳的朝自己小跑过来。
肖景瑟与七皇子年纪相仿，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八公主鹅蛋脸，丹凤眼，细长眉，脸颊边有个很轻的酒窝，笑起来像熟透了的蜜桃，甜甜的。
“景瑟？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肖之祯温和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一路都跟着你！”肖景瑟吐了吐舌头，调皮的眨了眨眼。
“女孩子家家的，这么闹腾，今后怎么嫁人？”肖之祯看着这个小妹妹温言道。
“我不嫁人，倒是王兄，马上要给我找嫂嫂了！”肖景瑟道，“王兄，你见过你的媳妇没有？”
肖之祯无奈的摇摇头:“我还未曾见过她。”
“听嬷嬷说，她们都住在毓秀宫。”肖景瑟闪着水灵灵的杏眼，突然冒出个想法，“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不能，这不合规矩。”肖之祯拒绝道。
“我就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咱们从御花园穿过去好不好？”肖景瑟双手合十，祈求道。
肖之祯本来对自己的婚事没有一点兴趣，但被肖景瑟一缠，他还是决定满足一下妹妹的好奇心，他嘱咐她:“我们说好，只能远远看一眼。”
“嗯嗯！”肖景瑟兴奋的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一后一前的走着，肖之祯思及自己的婚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今后的王妃若是皇后的人倒也无妨，没有一个监视他的人，怎么能让皇后放心呢？若要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无妨，这也给他省心了。
等肖之祯再回过神，发现前面的肖景瑟早就没影儿了。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正当他准备往前找寻肖景瑟时，《阳春白雪》的曲调悠悠的飘进了他的耳朵。只是这调子，好像不太对。他皱皱眉，此地是御花园偏僻之处，谁会在这里抚琴？
肖之祯寻着琴声走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翠微亭中有一少女，她黑发如缎，挽着寻常的丱发髻，头戴一支淡色绢纱宫花，身着藕荷色齐胸襦裙，衬得她肌肤如牛奶一样莹润透亮。
细看她高挺的鼻梁，盈盈的眉眼，嫣红的嘴唇，肖之祯莫名觉得熟悉，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场景，就是他打掉女扮男装小郎中木簪子的那一刻。
原来是她！肖之祯心中一动，她竟也在选妃之列？他挑了挑俊朗的眉，便朝她走了过去。
“沈兄弟，别来无恙啊。”肖之祯站在亭子的台阶上，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茯苓本在专心弹琴，忽听有人说话，她手上动作一滞，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眼前男子身着青灰色的对襟长袍，腰间只系了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简单的装扮愈发显得他眉目如画，贵气夺人。
“肖兄？！”茯苓感觉十分意外，她刷的站了起来，几乎没带思索口而出。
“正是。”肖之祯迈了几级台阶，走近了沈茯苓。
他方才叫她沈兄弟？明明他上次就识破了她的身份，却还这般调笑她！她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羞涩，但还是很惊喜的发问:“肖兄何故会出现于此处？”
茯苓自上次见面，心中一直敬佩此人思虑事情全面妥帖，原本想着后会无期，如今却又在这深宫中相见，着实意外。
不过，她问完就后悔了，能在这深宫中行走的男子，无外乎皇帝和皇室的宗亲了……茯苓有些尴尬的缩了缩手。
肖之祯并没有急于回答茯苓的问题，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我倒问问你，何故出现于此啊？”这沈姑娘女装倒真是明媚动人，像朵刚开的牡丹，他心中暗想。
“我……我是入选的官女子。”茯苓倒没有遮掩，大大方方的告诉了肖之祯。
“哦，原来是准备给太子和本王做妃子的。”肖之祯撩了下衣襟，悠然的坐在了茯苓对面的石凳上。
茯苓脑袋飞快的转着，选妃？那岂不是，太子和睿王？那眼前的人，岂不是……岂不是睿王殿下？！茯苓突然觉得人活得太明白也不行，比如现在。
“小女子不知是睿王殿下，数次唐突冒犯，还请您恕罪！”茯苓一时有点发懵，待她稳了稳心神，便作势要朝肖之祯跪下。
“这儿没旁的人。”肖之祯伸出折扇，抵住了茯苓的手腕，“你不必多礼，坐吧。”
“谢睿王殿下。”茯苓乖乖的坐回位置上。
这边睿王踏实的坐在凳子上，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摇着扇子，望着亭子外绽放的桃花，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景瑟究竟跑哪儿去了？肖之祯心想。
那边的沈茯苓却在盘算，她是走还是不走呢？走？显得她没有礼数；不走？坐在这儿确实有些尴尬。
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她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要向睿王殿下告辞时，一直不说话的睿王开口了。
“本王听你刚才在弹琴，着实难听。”肖之祯语气带着些许的刻薄。
沈茯苓一时有些气结，这睿王讲话还真……真诚实。她撇了撇嘴，但面上还是客气的回应道:“污了您的耳朵，真是得罪了。”
肖之祯被她一驳，并未生气，只是淡淡一笑:“本王听听倒是无妨，只是后天礼乐的比试，你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茯苓一愣，确实，诗书的比试结果虽然优秀，但这弹琴确实非自己所长。若因此项比试拖累了最终考核结果，她就没法嫁个有势力的好婆家了，母亲在府里的日子也就更难了。
她思至此，不由得眼眶一红，都怪自己平日里不习音律，所以现在才这么慌张。
看见面前柔媚娇俏的少女，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肖之祯打趣道:“你哭什么？就这么想嫁给本王？”
“谁哭了？”茯苓强忍着眼泪，“倒是您，堂堂睿王殿下，竟也是个登徒子！”她已经够难过了，他却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尖牙利嘴。”肖之祯勾了勾薄薄的唇角。
“要是没有别的事，臣女先退下了。”茯苓还是想抓紧时间练练琴，哪怕跟薛小姐去请教请教也行。
“据本王所知，入宫的官女子，若有特殊原因不能抚琴，可改选音律考核方式，比如，跳舞，又比如，唱曲。”肖之祯看她难过的样子，不知从哪儿来了股怜香惜玉之情，缓缓说道。
“真的吗？”茯苓娇媚的眼睛含着泪珠，楚楚可怜。
“本王从来不骗人，不似有些人。”肖之祯若有所指的瞥了茯苓一眼。
“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些。”茯苓小声的嘟囔着。
“不想看你哭罢了。”他话锋一转，“还没请教姑娘芳名？”他狭长上挑的眸子望向了茯苓。
“茯苓，沈茯苓。”她诚实的回答，顺势取出绣帕，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滴。
“哦？这次没有骗人吧？”肖之祯语气有着些许揶揄。
“没有，”茯苓摇了摇头，“不敢欺瞒睿王殿下。”
肖之祯看着眉目动人她，不由得扬起了嘴角，这沈姑娘，依然是能伸能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