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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肖之祯 (一)

    庆历十年深秋。皇五子肖之祯十岁生辰。

    这个月已经下了好几场雨,好容易昨儿个前儿个晴了两日,今天又阴雨绵绵了。

    “海玉,你说,今日父皇会来吗?”肖之祯束着碧玉簪,眉宇间已然有了英俊男子的模样。

    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皇几次,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几日前特地将拿的《兰亭序》差人递给父皇,只为日理万机的父皇能来看看他。

    自己失了母妃,见见父皇,也这么难吗?

    尽管皇五子才十岁,但已经习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

    海玉替小主子撑着油纸伞,走在湿滑的宫道上,闻言,他攥紧了手中的伞柄。今日圣人新宠的才人有孕,合宫上下都在为这位新娘娘忙活呢。

    “方才听韦先生说,最近课业,您不是很用心,只能得个中上,这是怎么回事?”海玉止了脚步,腾出手替肖之祯紧了紧披风,岔开话题问道。

    肖之祯盯着长靴的黑缎面,抿着唇不做声。

    “您是怎么了?贪玩了?”海玉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继续前行,海玉望着肖之祯低垂的眉眼,不由得叹了口气。

    “主子,不是奴才多嘴,在这深宫院墙内,您要想出头,必须在这学业上下功夫。圣人才能给您爵位自立门户,才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能······”海玉欲言又止,将半句话咽回了肚内。

    “我知道。”肖之祯仍旧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

    “您知道不管用,还要记在心里,做那个出类拔萃的人。”海玉想起红苕每次看着小主子期盼的眼神,不由得补了一句。

    “不能出类拔萃。”肖之祯忽然抬起了头,漆黑的瞳仁闪着光。

    “哎呦,这话儿怎么说的?”海玉惊讶的张了张嘴。

    “你这蠢奴才。”肖之祯狡黠一笑,负手停了下来,一副老成模样,“我自有深意。”

    “您这口气倒不小。”海玉失笑,望着眼前挺拔的少年,一时有些恍惚。

    三年前他被拨到这位主子跟前,可是一万个不愿意。满宫上下皆知皇五子的生母贵妃娘娘早已离世,而皇后娘娘一直以来不甚喜爱贵妃,自然也不怎么喜爱贵妃的儿子。

    来伺候这么一位主儿,自己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但他来了主子跟前,才发现,尽管这皇五子只有七岁,确是个伶俐聪慧之人。而他身边的管事姑姑红苕,更是个极妥帖之人。且自己宫外的家人受了李云焕李大人不少恩惠,自己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小主子的。

    自己只求小主子一朝封侯,能离开这吃人的皇宫。

    “姑姑,我们回来了。”肖之祯迈进宫门,声音清朗。

    红苕应声从一旁的小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盐水羊肉面,上面还盖着一颗绿油油的小油菜。

    红苕不能讲话,她将面搁在桌上,用手指了指凳子,示意肖之祯快些净手吃饭。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顺着飞檐串成了水珠儿,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肖之祯大口的吃完了寿面,额上蒙了一层细汗。

    父皇会来吗?

    肖之祯一面读着书,一面期盼的望向门口。

    太傅每次课业考评,自己都故意少写些东西,或者故意写错几个字。

    因为他发觉,自己过去只要考的好,太子就会想方设法的欺侮他,捉弄他。

    太傅们回答自己问题也含含混混的,似是极其不愿意解答。

    有一次课业考评,因为他打翻了墨,字迹潦草难认,便只得了个中评,太子破天荒的没有欺负他。

    他心底存疑,便又如此试了一试。

    果真,太傅们以为他资质平平,便不再刻意疏远他,他有问题偶尔也会耐心解答。

    众人皆说,皇五子学业不如太子,但却是个勤勉之人。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太子才是那个资质平平之人。

    书里说,韬光养晦。

    便是如此。

    他要想办法,多引起父皇注意才是。

    好让父皇能真正见识到自己的才学。

    秋风夹着细雨飘进了殿内,肖之祯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哎呦,哪个挨千刀的开了窗!”海玉一面上前关窗,一面招呼人烧地龙。

    地龙刚烧起来,殿内的烟便呛的人眼泪直流,海玉不得不又拉开了门缝,咒骂道:“会不会烧炭C好的银骨炭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烟?!”

    “海公公,这几日连降大雨,这炭可能是受了潮,这不关奴婢的事啊!”小宫女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对海玉道。

    “内府的银骨炭可要精心照料着,你这个粗心丫鬟呦!”海玉急的直跳脚,“这一冬天可怎么过!”

    肖之祯盯着小宫女头上的绢花,搁下了手中的书卷,懒洋洋道:“你叫什么?”

    “回主子,奴婢唤做素锦。”宫女面色一红,小声答道。

    “名字倒是好名字。”肖之祯踱着步子,走到素锦身边,突然冷了面孔,“只是心肠,不好。”

    宫女身子一僵,磕磕巴巴道:“您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头上的绢花,哪儿来的?”肖之祯冷冷的问道。

    “这······这是奴婢同乡所赠!”宫女眼珠子一转,忙道。

    “哦。”肖之祯点点头,不紧不慢道:“来人啊,将这婢子拖出去,仗责三十。”

    “主子!主子好端端的为何责罚奴婢?!”素锦挣扎着尖叫道。

    肖之祯揉了揉耳朵,重新打开了书卷,淡淡道:“倒卖银骨炭,狐媚惑主,哪样够你死罪了。”

    “您说奴婢倒卖银骨炭,可有证据?!”

    “证据?”肖之祯抬眼望着她,道:“去年因内府克扣,到我这里的银骨炭早就不够数目,早春时便已用完。今年的炭是前日内府才发下来的,而前日昨日都是大晴天,你说受潮?”

    “好啊!你这个小贱人,主子待你不薄,你竟倒卖银骨炭,以次充好?!”海玉怒气冲冲地说道。

    “早闻宫中有人向外倒卖妃嫔不要的绢花,今日在你头上,倒见到了。”肖之祯微微一笑。

    “海玉,把人都传到前殿,看素锦受刑。”肖之祯语气平淡,似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海玉啊,每仗要见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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