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短歌
长春殿转角处，青竹居高临下的望着跪伏在地上的圆脸婢女，道：“我让你带的话，你可带到了？”
“回夫人，一字不落，全带到了。”圆脸小婢女小心翼翼的回道。
“王妃娘娘可说了什么？”青竹假模假样的问道。
“什么也没说，只是，娘娘像是不太好，病怏怏的。”小婢女垂着小脑袋，如实道。
“下去吧。”青竹朝自己的贴身婢女略微抬了抬眼，贴身婢女便递给了圆脸小女孩一袋碎银子。
“多谢夫人。”小婢女接过银子，欢蹦乱跳的离开了。
“夫人，王爷叮嘱过大家，不许跟长春殿那位提纳侧妃的事，您这般，万一被王爷知晓，岂不是冒风险？”贴身婢女皱眉道。
青竹吃吃一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依她猜测，他这么按着这件事，怕是仍在乎沈氏的想法。
那他很可能要在新人进门前，去见见沈氏。
若她不提前生把火，怎么让二人拍响这个巴掌呢。
“是奴婢愚钝，夫人此举定会让王爷与沈氏愈闹愈僵。”婢女顿作大悟状。
“对了，让内府去把过冬的衣物送几件给咱们的王妃娘娘，省的到时候，王爷见着心疼。”
长春？你得意了这么久，也该退了。
青竹望着长春殿的匾额，微微一笑。
门内的茯苓急促的咳了几声，跪在了地上。
自己这身体，真是亏极了。
原先自己可是个活蹦乱跳的人呢。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浮光急急的小跑至门边，将茯苓扶了起来。
茯苓将带血的帕子不着痕迹的揣回了袖中，摇摇头道：“无事，在屋里呆久了，走几步路就喘的急，咱们回去吧。”
她不想再让浮光忧戚了。
“这些琐事奴婢做就好，您好好养着身体。”浮光闻言，接过食盒，与茯苓慢慢的挪回了内殿。
自己竟还在为他伤神？
真是可笑极了。
夜间起了风，浮光端了炭火进屋，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在茯苓脚边放了汤婆子。
还好肖之祯未将她移到偏僻的院子，只是将她留在长春殿禁足，有些生活上的琐碎东西，她还能方便用到。
去年冬至庙会，自己还与浮光在朱雀大街上吃着热乎乎的红薯，咬着脆甜的冰糖葫芦，看着街上来往不停的花车表演，那歌声美极了。
可，今夕何夕？
“今年冬天必是极冷的。”茯苓捧着书，听着殿外呜呜作响的风声自言自语道。
浮光一边替茯苓铺好被褥，一面道：“幸得下午内府送来了几件过冬的衣物，咱们不必担心受冻了。”
她慢慢合上了书本，望着窗外冷清的月亮。
“白日何短，短
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浩
万劫茫茫……”
浮光听到茯苓轻轻幽幽的歌声，停了手上的动作。
……
“主子可是要回承乾殿歇着？”海玉护着手中的牛皮灯笼，恭顺的问道。
自打娘娘被禁足，主子面上一点笑容也无，想来心中也是极不快的。
可娘娘有喜是好事，为何主子这般生气？
莫非是娘娘……
海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胖脸，不对，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肖之祯望着长春殿幽幽暗暗的灯火，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已经有月余未见到她了。不知她……
他特意嘱咐海玉只给长春殿粗茶淡饭，这苦头，需让她吃够才是。
思及她笑盈盈的面孔，肖之祯的心拧得发疼。
那日南风送了堕胎药给她，她竟然连一句服软道歉的话也没有！
她还在怨什么？
做出此等有辱颜面的事，他没有休她下堂，她就要心存感激！
想到即将到来的婚事，肖之祯更是心乱如麻。他不愿娶吴琦，可父皇将他逼至绝境，他不得不从，若真因此事耽误了太后的病情，那自己可真就是那不肖之徒了，今后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太后的身体可等不得了。”等不起的，还有父皇对他的耐心。
这下，我们两不相欠了，待新人进门，我就解了你的禁足。
你且等一等。
我也等一等。
思至此，肖之祯紧紧攥了攥拳，便要转身离开。
蓦的，耳畔响起了低而清婉的歌声，夹杂在北风之中，清晰地来到了他的身旁。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是她。
是她！
肖之祯心头一动，仿佛被歌声牵引，径直走向了长春殿。
他要见她。
就现在。
“开门。”肖之祯负手立在门口，命令府兵打开了一个多月都未曾打开的大门。
外面的北风依旧在刮着，似是要掩盖一切声响。
茯苓将这支《短歌行》工工整整地写在了纸上，而后停了下来。
“是去年庙会上的歌。”浮光托着腮坐在茯苓身侧，“小姐真是好记性，竟记下来了，这词是什么意思？”
茯苓放下笔，笑道：“意思就是，白天很短暂，百年的光阴过得也很快，人们与苍穹相比……”
“都是极渺小的。”男子低沉的嗓音伴着推门声在茯苓耳边炸开。
屋外突然飘起了雪花，大朵大朵，争先恐后的落向了大地，一片幽秘。
屋内摇曳幽暗的烛火似是带着灵性，照亮了来人。
他身着绛紫色窄袖常服，领口围了一圈黑狐皮，衬得他面色白皙，宛如玉琢。
他还是那般啊。
茯苓坐在原处，未起身相迎，也为开口请安。
肖之祯站在门口，遥望着坐在圆凳上的她，愣了神。
月余未见的她整个人像是一张单薄白净的纸片，眼神空洞又沉静。不似原来那般，灵动如鲜桃子般饱满娇艳。
失了孩儿，她这般难过吗？
他怎么会来？又来长春殿与她理论她对他的不忠吗？
海玉在门口悄悄朝浮光招了招手，浮光心领神会的退出了内殿，若能趁这个机会，让小姐与殿下讲清楚，小姐就不用受禁足之苦了。
殿内一时间只剩二人，烛花爆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眼见肖之祯走近她，茯苓下意识的站起身，膝盖上传来的隐隐疼痛，让她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几步。
她怕我？
肖之祯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