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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嫁衣问世

    夜晚的寒风扑打窗棂,冷月升空月华倾泻,在寂静的门庭上落下一层霜白。

    屋内火光将暖室照亮,摇曳的烛光里,如画的眉眼在堆积如山的书件后若隐若现。

    弄苒推门进来,将白色嫁衣放轻轻到扶嬴身边。

    “姑娘,这是今日午后刘姑娘拿给我的,还嘱咐我一定叫您试穿。”

    她头也未抬,从一堆书丛后传出声音

    “放着吧”

    “姑娘,明日一早迎亲的队伍就会到了。”

    弄苒有些发愁。

    “我知道了,处理好这些事我就试,你先去休息吧。”

    “姑娘也得早点休息才是啊。”

    弄苒欲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见她伏案忘我的样子,又将嘴里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

    最后只将一根手掌长度的小竹筒放到她手边,低声道

    “姑娘,那戒指上的朱雀图案有眉目了。”

    她放下笔,捡起竹筒,弄苒适时地去将门窗又检查一遍。

    屋里又恢复寂静,她缓缓抽出竹筒里的纸条。

    纸条展开,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恢复凝重。

    许久,她又抬起头盯着那件白色嫁衣,出神。

    婚礼这日,天气正好,荆州桓氏这一支的叔父伯伯,兄弟姊妹齐聚一堂来庆祝这一喜事。

    一时间桓家的上空萦绕着蒸蒸热气,似冰封许久的日子突然有了裂缝,阳光照进来,暖流攒动。

    桓宅内,红绸为楣,墨毯为地。

    银铸的鸾凤双樽在朱红的门房前熠熠生辉。

    珠翠玉制的月华宝盒堆了满室,琉璃杯中填满琼浆玉液,远远飘着清香。

    小厮丫鬟们来来回回,弄苒在旁指挥,整个忙碌的队伍有条不紊。

    暖室里焚着花蜜香,冉冉升起的烟尘绕过珠帘绣幕。

    雾霭里,扶嬴身着白色的嫁衣纯净淡雅。

    浓黑的长发一半挽上髻,对称插着水晶雕花钗,有银片接连为坠。

    两花钗在发髻后由层叠的银链相连,倾泻在垂下的发上,轻动空灵动听。

    铜镜里照出她扑过脂粉的面颊,朱唇轻启,红潮一线。

    双眸又如剪水,顾盼之间水波盈动,美艳而妩媚。

    可美人的眼中却笼罩着浅浅淡淡的忧愁。

    彼时门开了,走进一个着浅紫色对襟羽纱长袍的男子。

    “温怜?”

    她微微偏着头轻唤。

    “今日你出嫁,本是要血亲兄弟送嫁的,可子熙已不在了,我们本是同族,你称我一声兄长,那便由我来送你吧。”

    温怜的语气很轻,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

    她低垂下头,艰难地扯起嘴角。

    胸口烦闷异常,嘴巴一张一合,半晌只吐出一个“好”字。

    “姑娘,吉时已到,姑爷在门外等着了,出来吧。”

    门外弄苒的声音,惊醒了默默无语的两个人。

    她慢慢起身,一手执起案上团扇,将另一只手放心地交给他,道“走吧。”

    接住她的手,他望着她的眼神和往昔一样温柔。

    转身推开那扇重重的门,在一派钟琴鼓乐的欢鸣中,扶嬴以白色团扇覆面。

    温怜在侧陪她缓缓走过喧闹的人墙,来到长毯的尽头。

    迎亲的墨车已在那等候多时,为首而立的便是同着白色喜服的谢沉檠。

    此刻,他的嘴角一样挂着沉稳内敛的浅浅笑意,眉宇之间淡如月华。

    清风摇曳,水袖白衣宛如隐世的神。

    可就算是这样的诚,他也一定要将那夕雾玉佩挂在腰上最显眼处来惹温怜动气。

    当温怜瞧见时,脸色还当真沉郁下去。

    而罪魁祸首此时正目不转睛盯着团扇后的人,春风得意得很。

    稍待,谢沉檠十分郑重地将手伸向她。

    温怜失神般地退却,理智使他稳住身形。

    扶嬴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心,两手相触,却发现他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这着实另她意外。

    于是掠过团扇,她探出一双眼来瞧着他。

    发现他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里面有快意满足,也有悲伤动容,叫她看着有些诧异。

    直到车马起步她也没弄懂那眼神背后所含的意义。

    而在那之后,温怜怅然若失,眼里耳中就只剩下渐行渐远的仪仗与萦乱的丝竹之声。

    透过车上的帷幔,拥挤的人潮,热闹的街巷,熟悉的笑脸一一在她眼里闪过。

    突然,胸口如有针刺般酥酥麻麻的,不一会就遍布全身。

    她一只手紧紧抓起衣襟,骨节握到青白失血,双眼也逐渐泛红。

    最终,她还是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能同他说出口。

    接亲的队伍是在夜里赶到地建康城。

    城中此刻灯火通明,欢呼喝彩万人空巷齐齐恭贺宰相府的喜事。

    扶嬴被这一波接一波庆祝浪潮消磨得疲惫不堪,完全没了表情。

    可瞧那马上的谢沉檠却是绕有兴致,一路上始终笑意不减。

    好不容易马车到了相府门前,她这才能得空休息。

    可很快长亭又将她送进青庐,留下她一人百无聊赖。

    许是好久没有喜事,相府里的丫鬟伙计全部聚在前院。

    这样设青庐的后院就冷清了许多,不过如此也好,她也想讨个清静。

    待她枯坐了几个时辰后,谢沉檠带着微醺的酒气走了进来。

    “桑眠公子连入青庐都需他人代劳了吗?”

    她捞起团扇将脸又遮住问。

    “这婚礼还有些步骤,虽是繁文缛节,但还是不能丢掉的。”

    他望着满桌摆放整齐各有寓意的物件,眉头紧皱。

    “大人不是从不计较这些么?”

    她似故意嘲讽。

    闻言,他将眼神盯到她身上。

    忽而从她手中抽走团扇,正经道

    “阿扶今日很美。”

    他眼认真的神色,另她微微有些晃神。

    突然间他又换回原本那副戏谑的样子,笑道

    “阿扶也好好看看我吧,我今日也很好看。”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仍是“死性不改”。

    不予理睬,她自行开始用案上的清水净手。

    而他自知不会得到回应,便也乖乖照着她的样子去做。

    行同牢礼,他卖力嚼着碗中切得大块还未熟的肉,发起牢骚

    “阿扶你吃得下么?这肉又硬又没滋味。”

    “少吃一点就是”

    她兀自将一小块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该喝合卺酒时,他又开始闹别扭。

    “这酒着实太苦,当真要全部喝完?”

    “这本就是苦酒”

    说着她将喝了一半的酒递给他,又从他手中取过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他握着酒杯,望着她的神色渐渐变深。

    “已经结束了,你可以离开了”

    她对已经盯着自己好久的谢沉檠晃了晃空空的酒杯。

    “阿扶真是狠心,我也累了一天,如今才得空休息,你就赶我。”

    他也将酒饮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同她讲。

    “谢大人,请您自重。”

    她加重语气。

    “好吧”

    他哧哧笑道。

    “明日我想见见桑眠公子,上次就应该见的,可看他好像不在这府中。”

    他本起身要走,听见她的话,顿了顿,道

    “桑眠体弱,我已命人将他转到郊外一处清静的别苑修养,你想去的话,明日我差雀芜陪你。”

    “既然大人都想好了,那就如此吧”

    她深知他叫雀芜跟着大概是何用意,索性也不拒绝。

    他轻叹一声,又坐回位置上,语重心长

    “建康人多眼杂,阿扶生的如此貌美,我怕会有人心怀不轨才叫雀芜跟着,只可惜我是不能陪你去了,多日不入朝,如今回来是万不能再拖了。”

    “不必麻烦大人,区区小事有雀芜侍卫在,还怕扶嬴跑了不成?”

    她也开始同他打趣。

    他轻轻抚弄眉毛,将胳膊支在案上抵着下巴慢慢道“阿扶这样可真是难为我了。”

    她注视着他哀怨的眼睛,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一时间不知该将眼睛看向哪里。

    几许,他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容轻轻同她说道

    “阿扶,你可千万别忘了,与你拜堂的是我,与你入青庐的也是我。”

    他突如其来带着淡淡哀愁的话,另她眼底波光闪动,整个人也持续怔愣下去。

    “这样,我便走了。”

    他起身,嘴角似带着似有似无的苦笑。

    青庐外已是霜月满地,岁月静静地淌过挂满红绸的枝头。

    青庐里,她静谧的脸庞映在红光中,如梦似幻。洁白的团扇在她手中被反复端详。

    这一夜似乎很长,长到,无人可安稳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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