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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思而不见

    这一睡似乎过去了许久,她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榻上。

    视线渐渐清明,她朝身边摸了摸,除却微有热气的被褥再无其他。

    茫然地支起身,她四下里瞧了瞧,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她奇怪地皱着眉,掀起衾被走下榻来。

    雀芜正巧端了粥来送给她。

    “姑娘你醒了”

    她乜斜地望着雀芜送来的粥,问

    “这是”

    “这是大人离开前做的,说是叫您醒了的时候吃,大人说您一直没吃东西就先吃些软烂的东西。”

    “他走了?”

    她望着粥怔怔地问。

    “是,估计是朝里事多,大人走不开吧。”

    “好,我知道了。”

    说不出,心里竟还有些失落。

    尝了一口粥,甜糯的感觉逐渐在唇齿里漫开,这粥味道似乎还不错。

    出征在外不比家中,她虽不喜欢那一身银裹的寒衣,但也是不能再穿繁复的衣裙。

    几日来,她便换上件窄袖的月白色劲装,同色的发带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瞧着十分地干练清爽。

    稍晚,雀芜如往常地随她行马于山岭间。

    寿阳四面环山,奇岭险峰层出不穷,行走期间,宛如置身山海仙境。

    “姑娘,从十几天前我们的探子发现秦人的大批军队一直在向寿阳靠近,恐怕是要集中兵力攻下寿阳。”

    雀芜的话是想提醒她。

    加强寿阳防守并不是没有道理,寿阳的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

    可她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寿阳处于山脉总核,光是进入蜿蜒绵亘的山脉就要花上些力气,更不要说是将一批军队悄无声息运来,所以此地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只要她布防得当,以多胜少绝不是问题。

    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能想到,秦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可就算是这样,秦人还是一味地向寿阳挺进,仿佛势在必得。

    “姑娘,需不需要撤回水陆两道上的一些兵力回来?”

    雀芜在一旁问。

    她脸色肃然几分,道

    “不,再从这里拨些兵力分散至这周围的城镇。”

    “这……”

    雀芜心中奇怪,但又觉得她自不会下错误的决定,便应了下来。

    “桓姐姐!”

    是桑眠纵马从远处而来。

    雀芜调过马头,拱手道

    “公子您来的正好,我欲回去下命,还烦请您保护好姑娘。”

    “放心吧!”

    少年勒着缰绳,颇有信心道。

    “你找我有事?”

    她回头来问,看着他的眼神不似平时一般冷淡。

    “桓姐姐和我三哥说明了?”

    “你都见到了不是吗?”

    他嗤笑一声。

    “我是见到了,只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那还真是叫你失望了。”

    她的声线也开始跟着冰冷下来。

    微摇了摇头,他又笑了出来,松开缰绳,一仰身他便直接躺在了马背上。

    “桓姐姐好生聪明啊。”

    他的声音很低,清清淡淡,很是悠然。

    “可是桓姐姐又何必这样呢,我只不过是骗了你一次而已。”

    “从我进谢家的第一日起,是你的人在监视我吧。”

    “姐姐别只怪我,三哥不是也派了人的。”

    他的脸上笑容还是一样灿烂,可她却并不觉得那是友善,反而觉得无比阴寒。

    “你不只是想要兵权这么简单吧。”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明亮的眼睛一弯,道

    “可是姐姐还是叫我来了,难道是觉得把我留在身边就能改变什么?”

    “我且试试”

    她平静道。

    “姐姐,若我想走,你根本留不住的。”

    他的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

    “那我便拭目以待”

    又似想到什么,她补上一句。

    “别动轻荨”

    “哦,我知道这是姐姐最珍视的。”

    他晃了晃搭在膝盖上的那条腿,幽幽道

    “姐姐应该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

    她的呼吸加重,他言下之意只要她不有所举动他就不会出手。

    “其实我很好奇,姐姐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他转了头看向她。

    “第一次见你”

    她将视野投远,瞧着缠绕在山腰处的白雾,眯起眼睛。

    实话实说。

    “哦~”

    他拖出一个长音。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将你当姐姐,没想到啊,是什么让姐姐那么早就笃定呢?”

    “你住的院子,不像是用来修身养性,倒像是要关住你的牢笼。”

    他微颔首,她说的没错。

    “还有……”

    “还有?”

    他略微一怔,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破绽。

    “是你将刘道澄举荐给王恭的吧。”

    “吼,他呀。”

    他满脸不屑的表情。

    “他在战场上是个好战士,但却不是个好心腹,为人太过死板,不晓得变通我不能留他。”

    少年人的眼底藏满阴蛰,好似他口中的人早就该挫骨扬灰。

    “你不敢杀他,他的功劳太盛光芒难掩,你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杀了他,所有只能将一个忠心耿耿的人送走。”

    她又道出了令她生疑的第二条原因。

    “是了,你说的都没错。”

    他竟是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倏而嘴角上的笑带着些许揶揄。

    “可是,你没有证据。”

    这也正是她的头疼之处,没有证据,也不能将他怎么样,哪怕知道他和朱雀案息息相关。

    莞尔他明媚一笑,与他方才阴冷的表象判若两人。

    “姐姐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她只阖了阖干涩的眼,微风吹过,暖暖的金黄色光晕涂抹在浅浅的眸上。

    她想起那个固执的人说的话。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要现在的这个桓扶嬴。

    “以后,还是不必叫我姐姐了。”

    她如是说道,驱动的了马身,向幽深的林子中走去。

    “哼……”

    桑眠缓缓起身,冷笑一声。

    一切都如她所料,桑眠正是朱雀案的关键人物。

    将桑眠带在身边,也是希望能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所控制。

    毕竟想要彻底拨开迷雾成见光明还需要他口中足够的证据。

    也因此她心里一直有些不好的预感。

    连日她来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基本上每天都要亲自巡过一遍这层层叠叠的山峦。

    而巡视下来,回营时早已是日暮迟迟。

    拖着这具酸疼的身子她进了大帐,已经有好多年她没有骑过这么久的马了,眼下可真是全身都似被拆解了一般。

    不过堵在她心头的却还有一事。

    距那晚,他已经有好久不曾出现了。

    其实提起那日的种种她到现在都是恍恍惚惚,犹如镜中观花,虚影罢了。

    一觉醒来那种微妙的关系就将两人重新定义。

    可整个过程里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那心照不宣的一眼。

    无需多言就能洞悉对方的千言万语,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这种滋味,很甜。

    可尝过了这甜头,接着的这几天,便是苦涩。

    是思而不得见的苦。

    她心中所想,皆化作薄薄的红雾,浮在脸上。

    愣神之际,一个熟悉的体温贴了上来,有力的臂弯将她整个圈在怀里。

    微烫的气息缠在脖颈,她完全愣住。

    “你怎么……来了。”

    “阿扶不是在想我吗,我感觉到了,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他的声音很哑,声线里是比那日还要重的疲惫。

    她想转身来瞧瞧他,可他却紧了桎梏,脸在她脖颈里蹭了蹭。

    “别动,阿扶从前就只会推开我,现在终于能好好地抱着你了。”

    “别如此不知羞,小心你的手。”

    她言语里是满满的担忧。

    “不用担心,阿扶给的药很好用,手上的伤不痛了,可是……”

    “可是什么?”

    她不记得他还有其他伤啊,难道是他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怪不得这么久没来。

    好不容易才从他怀里转个身,直视上他的脸。

    发现他的眼窝稍陷,眼底微红,慵懒的疲态在眉宇见随处可见。

    “你可是伤到了别处?”

    她忧心道。

    他轻轻勾起嘴角,垂目殷殷地望着她羞红的脸,气息如兰。

    “伤到了,心啊。”

    晓得他又在戏弄她,她伸手推了一把,却没使多少力。

    “我是说真的,阿扶你当日那般无情地随别人离开,可真真是伤了我的心。”

    他作副委屈状来。

    “如何伤了你的心?”

    她自己都没想到竟会随着他说下去。

    “你就那样跟着别人走了,也不管我是不是会吃醋啊。”

    “吃醋?”

    她眯着眼来斜晲他。

    她自是知道吃醋是这世间所有痴男怨女都会有的情愫,却不想不动如山的谢沉檠也有这样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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