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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冬夜渐暖

    原来他们这一路南下,经过了漫无边际的山原旷野,直到中原有名的秦淮河映入眼帘,又溯着河水绕了一遍,最终停在了大晏天子脚下最为繁荣的江州城。

    江州城仍是在皇都的北部,原本按历史规律来说应当是人间越往南走越为富饶,南边有广阔的海域,有肥沃的土地,但事实上南方的资源大多被修真者所占据了,他们在南方建灵山,修了大量的宝矿采集点,就连皇室也只能屈于人后,将都城长阳安在并不十分有利的南部边缘,离真正意义上的中原只一条秦淮河的距离。

    南宫羽将江州城选作了第一处落脚点,一来江州城较为热闹,相比真正南下的修真者聚集的边远县城较为安全,二来人口密集,对于探听当前人间的局势也方便很多。

    从前在飘渺轩时用的都是三界上品的雪域天蚕丝之类布料,如今为了符合新的角色,南宫羽只是穿了寻常富裕人家常见的丝锦绸缎,好在南宫羽并没有沾染上飘渺轩的恶俗习惯,平日也不好穿金带银的,否则若跟南宫誉那么穿着大摇大摆出街,叫人认不出也难。

    然而他的容貌之打眼并未因为朴素的着装而黯色,一身墨色衣袍反而不加遮掩地衬得他肤白胜雪,此时正值寒冬,偶尔有片絮的雪花飘落,游月站在身侧为他打了柄伞,他默不作声地一路向城内走去,两瓣微抿的薄唇上只一点血色,显得整个人气质不似凡尘。

    三人找了间规模较大的客栈入住,由于也是刚离开飘渺轩,他们仍不是完全适应了外界的环境,于是也默认了一人一间房,游月和李西昂住在南宫羽的左右两侧。

    既然是最为繁华的城市,夜景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在游月的强烈建议和李西昂的疯狂附和下南宫羽终于同意了三人一同去秦淮河边探听一番当前局势,顺便再看个热闹,当然这才是他们两人的主要目的。

    夜晚的温度也更低,尤其是河边的风大,一不留神就容易染上风寒。游月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只身出门蹦跶了两圈,很快就又被冻得可怜兮兮地转了回来,听了南宫羽早就给她的建议围上了件毛里的大衣。

    他们自城中心一路散步下来,人间的夜晚本就繁荣,无论是卖各类珍奇玩意儿的小商贩,抑或是讲评书、杂耍的街头艺人,都在夜幕降临以后打着更为耀眼的光走上了大街。无数橙黄色的、大红色的,明晃晃、亮堂堂,都被浓缩进眼前这一副热闹而生气的画卷。

    飘渺轩虽然家大业大,然而主人却非要任性地建在北边,因此也就错过了这一番依山傍水的文化滋养,古人有说文明的发源地起于水边,游月虽然不是很了解,但忽然觉得那还是有些道理的。

    游月和李西昂的确是没见过什么市面的,这点他们向来都是很理直气壮地承认。难得出来见到真实鲜活的人间风俗,一路上碰到什么有意思的都眼神巴巴地望着挪不动腿。

    李西昂见手工艺人用竹枝扎的蹴鞠觉得新奇,非得逼着游月发誓赶明儿买了她得陪着他玩儿,游月不屑地递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也就糊弄糊弄他了,小屁孩果然心智不成熟得很,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幼稚。”

    说罢她用手肘连续往身侧的李西昂胳膊拐了几下,李西昂从怀里掏钱袋的动作被她突然打断了,怒道:“你干嘛?!”

    “帮我拿一下,”游月身体僵硬地维持着当前的姿势,只是向前怒了努嘴示意,“腾不出手了。”

    ……

    李西昂很是无语地望着她这两手攥的一大把形态各异的麦芽糖人,游月虽然每日调侃她矮,实际上自己才是最矮的那个好不好,手上抓着的糖人甚至比脑袋还大了。

    “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真是疯了,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游月刚向老板递过了几个钱币,笑盈盈地从对方手里接下了刚画完不久的玉兔糖,听了这话扭头怒而反驳道:“吃不完怎么了?多好看啊,这可是人老板辛辛苦苦为我画的,重要的是其中珍贵的工匠精神——快,给老板和糖人道歉!”

    李西昂显然也相当看不上她,但他作为成熟的男人向来是懒得与她计较,只得单手夹着蹴鞠,另一只手颇为艰难地帮她举着新买的几只糖人。

    而后却越想越来气,她自己非要买那么多,他凭什么帮她拿啊?

    “少爷~”

    游月腆着脸皮假装无事发生一般凑上去献殷勤。

    虽然南宫羽不计前嫌地让她自然些相处就好,但游月从那以后面对南宫羽一直都心虚得不行,毕竟好歹还是要一路同行下去的,又是继续装成他的侍女,于是还继续沿用着原本的称呼。

    她从手中抓成一团的糖人中小心翼翼地捻出一串来,献宝似地举至南宫羽的面前:“我让那老板画的你,怎么样?像吗?”

    南宫羽原本只是静静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等着他两人,如今猝不及防被眼前的少女含笑献上了一串礼物,一时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前由于自己身体的原因向来是很少出门的,即便难得出外一次也是大批仆从跟随,活在众人的视线里,因此从未有过这样市井而琐碎的体验。

    面前的少女脖颈上系了一圈毛绒大麾,小小的脑袋藏在毛领中间,白皙的脸颊被风吹得缩成一团,鼻尖也微微泛了些红,但表情仍是明艳无瑕的,将那串特意为他制作然而并不相似的的糖人高高举在头顶,乌溜的黑眼珠倒映着闪烁的灯火。

    “……”

    不知为何他轻叹了口气,像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应当似的,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少女手中黏糊糊的糖人,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净的丝帕递过去道:“先擦手。”

    那串化得早已看不出形状的糖人终究还是没进南宫羽的肚子里,他只是正经地将它端举在胸前淡然走着,任哪个路人看了都要扼腕叹息一番这样谪仙一般的男子为何要拿着这样一坨极度影响整体观感的东西。

    李西昂和游月分别站在他的两侧,由于大家穿得都比较厚,走路时靠得也近了些,因此时不时传来相邻两人衣料摩擦的声音。

    游月全身心致力于解决完方才购入的那么一大把糖人的悲壮事业中,然而到第三串时就忍不住眯眼瘪起了嘴:“太甜了……”

    李西昂抱紧了怀里的球冷哼一声:“活该你买那么多。”

    但过了一会儿却忍不住低下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那串据游月说照着他的模子画的猪头糖人。

    确实很甜。

    三人由出门时有些拘谨的阵型最终发展为并肩自然走在了一起,听路人说秦淮河边有灯会,既然难得出来,干脆也一起看了好了。

    今夜的风的确很冷,但若始终有人陪伴着走在路上,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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