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奔赴
一片肃静中,忽然有个怯怯的女声:“那……天道院呢?”
众人下意识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能看见人群中那位风华绝代的南宫少爷。
他神情淡然,澄澈的瞳孔中并无异色,挺拔如青松的身体遮挡住背后一抹裙角。
李西昂气得差点往她鞋上踩几下,她一魔族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没见这时候的气氛不寻常吗?有什么问题不能一会再问嘛……
不过游月的问题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想知道,天道院作为整个修真界唯一的学院,几乎所有将来的大能都从此出,其中不乏此时就展现出非凡才能的少年天才,同样牵引着众人的注意。
即使他们从名义上并未出师,仍只是青涩懵懂的学子,算不得真正的修士,没有义务一定要奔赴这场九死一生的杀局。
天道院中任教的青城道长之流,无一不是当今修真界人人景仰的大前辈,还有退居幕后已久的天道院真正的管理者紫微真人,传说他曾经入境时无意间窥见神迹,得以亲眼见证了当年一场生灵涂炭的三界浩劫,从此一手创办起天道院,希望以此为人族修真界输入新鲜血液。
向凌云淡淡道:“我已经向紫微真人送去了消息,一切由他定夺。”
天道院会派人前去吗?
这种整个人界的动荡险情,即便天道院性质特殊,但只要身为修真者,没有人能够袖手旁观。
那么她或许能期待一下在聊城见到韩冲一行人了?
游月搓了搓手,看来最终结局倒是不难预料。如果韩冲都到场的话,起码人族是避免了覆灭的可能性,毕竟连主角要是都搁这儿挂掉了,那还有什么玩儿的……
只是其他人呢?
她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南宫羽,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飘飞的月白色衣袂,但她愣是能从对方的后脑勺猜想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来。
永远温和而淡漠,疏离却悲悯。
李西昂正用力戳她的肩膀:“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在天道院有仇人么?”
想也想得到,游月这个烦人又气人的性子,若不是正好遇见他们,那必定是仇人满天下的。
游月用一种打量智障的眼神打量着他:“大人的事小屁孩少管。”
说罢又无比自然地忽略掉了对方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理直气壮地发起了呆来。
定下终局的故事需要期待吗?
知道结果的事情需要担忧吗?
如果早就将自己理智而清醒地当作了局外人,只要最终的结果定下了,中途的经历又有何关系?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大义的,其间不免牺牲,她以为自己能够理解的。
她最初的确以为自己能够理解的。
人群的前拨里修真者们互相交替着谈话,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轮了,游月本身对人间的情况就不甚了解,因此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向凌云再一次发话,才让她稍微回过些神来。
“今夜大家也辛苦了,只是吃人鬼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也无法轻易放松警惕,于是由我与几位道长商量出的方案,大家轮流在外巡守,如果一旦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就会尽快通知各位,以防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由修真者们分批轮番巡逻确实是当前最好的方案了,兰江县不比江州城或是聊城那样繁荣的地方,不属谁的封地,也没有管理者此类的存在,在安保上的确没有万全准备。即使有房屋的阻挡,但在这样的敌人面前,也和空无一物无甚区别了。
向凌云抬头望了望,天色依然是一片化不开的浓墨,黎明的曙光始终不曾照拂他们:
“时间不早了,大家尽快回去休息罢,伤者可以送至城中客栈的客房末端,有专门的人会来处理……早些将精力恢复好,也早些重整旗鼓,再往南边去查探情况。”
众人应下,人群来回交错地移动着,今夜战况远不如在沛镇的那一夜惨烈,然而因为总体基数的增加,相应死伤人数也随之增加,满眼画面仍是触目惊心。
各派修真者稀稀拉拉经过她身边,游月有些迷茫地四处望了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天地间飘飞的一根草叶,或者又是永远注视着人间更替的寂寥月光。
“游月。”
南宫羽回头唤她,“你在做什么?”
李西昂正站在他身边等她,她愣愣地向前几步,跟上他们二人的脚步。
“郡主他们呢?”
“向阁主和众道长还有其余事需要商议,一同上楼去了。”
南宫羽顿了片刻,又问:“将你的朋友们送走了么?”
她的朋友?
游月努力想了想他指的到底是谁,楼晚晚和华凌,还是紫音和乐易?
“送走了……罢。”
“我和三殿下谈过了,”南宫羽若无其事道,“他应当不会再因为你的身份大发雷霆了,下此小心些。”
她回忆起尉昊扬最后印在自己脑海里那个复杂的眼神,觉得可恨极了,嘟囔道:“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
李西昂却忽然出声:“但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想的。”
也是,这世上被一概而论的不知有多少,真要挨个伸冤起来也不一定轮得到她身上。
游月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偶尔有昏黄的灯光照下来,倒映出细长的影子。
她问了一个有些多余的问题:“我们接下来要去聊城吗?”
南宫羽却没嫌烦,很耐心地回答道:“是的。”
思绪很乱,姚伟和迟虎等人的脸频频在眼前浮现。
她总觉得不舒服,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然而她却并不能明白,也无力改变,只觉得非常不安。
“能不去吗?”
她忽然猥琐地打起了临阵脱逃的主意。
南宫羽平稳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问她:“你想不去吗?”
他有些担忧地注视着她,好像只要她敢说出一个想字他就能真不去似的。
神秘的吃人怪物,整个人间的浩劫,无辜牺牲的同伴……真是她一句不去就能避免的吗?
她实际上只在做着无用的逃避而已,命运的齿轮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转动,她并不能真正躲开。
她、南宫羽、在场的所有人……他们未必就不知道这条道路尽头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然而没有人说破,就仿佛他们不知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
他们毕竟不是书中单薄而无力的一串字符,拥有五感睁眼迎接的每一天,都和从前看的故事不一样。
定下终局的故事需要期待,知道结果的事情也需要担忧——其中太多太多的细枝末节被轻易忽略,只有她才知道那对她有多么重要。
他们都一往无前地奔赴这场盛大而壮丽的血色盛宴,仿佛明日就是终结。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真正的时刻到来以前,那也绝不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