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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不认识李承坤

    三人又喝得烂醉如泥。刚好今晚老蔡妹在店里,看见在地坪上东倒西歪的三人。就到后厨让阎全贵带了几个人出来,把他们给拉到里间的沙发上睡了一晚。打烊的时候,阎全贵还专门提来了厨房的大风扇,给他们对着吹。

    早上,三个鸡窝头从卷帘门里出来,李承坤打起了喷嚏。包仔还开玩笑说李承坤没福气,受不得老板娘降的恩宠。话刚说完自己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惹得大头哈哈大笑。戳着包仔的额头取笑:“恶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而你这坏胚子是妥妥的现世报!”

    包仔看着大头得意洋洋的脸,贼贼地扬笑。抬头挺胸,颇为自豪地道:“是啊,就是现世报多了,才让我变成了一个粗人!”

    大头哈哈大笑,笑得蹲到了地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已经向前走两步的包仔一下冲回去把他摁到了地上,两人又闹成一团。

    清晨的河堤上,满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出来跑步的少年,有坐着自行车出门上班的工薪族,还有捋着胡须牵着老牛出门干活满脸岁月的阿伯。

    浓湿的雾气里,混着青草的气息与河里的水腥气。晃晃荡荡地围绕在人们的胸前或身后,却引不起人们多一点的注意。公路一旁,坐着一排售卖自种蔬菜的大姐和大妈,甚至还有八十岁的婆婆。李承坤停下脚步,待到后面两人终于起身扑下一身的泥尘,又赶上来时。李承坤转头对包仔说:“包仔哥哥,早饭就炒青菜给我和大头小弟弟送粥好不好。”

    包仔没想到大清早,一直对自己严苛认真的李承坤竟会突然撒起娇,好一下子才反应过来。然后大笑着捂着脸,明明很高兴却还假装嫌弃地说:“李承坤你真是肉麻死了,叫得我头皮都竖起来了。”

    一旁的大头抓住他“头皮竖起”的这个口误,两人又是一阵机锋。

    李承坤在河堤一个年轻的农妇那,买了一捆小白菜。嫩嫩翠翠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有食欲。这一买不要紧,站过去发现阿婆的黄豆也不错,那边的那个酸菜也很好,可以炒牛肉…

    包仔扶额,上下打量了会,严重怀疑着这小子是不是酒没醒。然后,提着青菜默默地把人拉了回来。

    不到两公里的路程,三人足足走了半小时。走到打锚定的那个大石头旁,包仔看见石头的阴影处,有个用藤条编成的楔篮子,上面盖着张大大的荷叶。掀开,发现小篮子装的的是满满的细河虾。下面也用荷叶铺着,河虾摊在上面,透明透明的,有些还砰砰跳跳的。

    出声叫住前面两个。包仔勾起一边嘴角,笑说:“那老头是真想把你当儿子养?”

    李承坤回头看见一篮子的虾勾,也猜到是何书厚送来的。“别瞎说,他有儿子,都三四十了。可能孙子都有我大了。”

    “那可能是把你当孙子养!”

    李承坤还没品出什么味道,大头已经哈哈大笑地追着提走篮子的包仔溜走了。

    “你才是孙子!”

    前面又爆发出一阵狂肆的笑声。

    包仔在船舱的角落里找出一个布满灰尘泥罐,里面是他上次从家里带出来的辣椒酱。等下用来他来配清水虾粥,那简直是人间极品!

    包仔忽然想起了水龙头,生怕被李承坤生硬地露了馅。赶紧抓着大头的手,像献宝一样带着他去看水龙头。不一会,两人哄哄哈哈的又跑来闹李承坤,拿着软管射着水更是玩了半上午。

    其实,要是有选择,他们也不会喜欢这河里的水。一个是有蚂蟥,虽然他们不怕,但是一看那无脚无骨卷卷曲曲的样子,也不见得喜欢。二是这河里的水带着股泥土与腐叶的腥臭味道,而且非常的浑浊,即使放上一天也无法澄清。有时候真的有点喝不下去。但是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不像李承坤这样装个水龙头?那是因为他们从没有想过,没想过装自来水,甚至连要如何解决这件事,他们都没考虑过。

    好吧,这也不是没有选择。

    包仔突然发现,是因为自己的心其实还没有安定下来。对于在这里守船这件事,他心中带着许多的侥幸。他从没觉得自己会在船上呆很久,也从没有认真地想过把这件事做好,或者把这里的生活过好。

    这也许就是他和李承坤的差距吧,他想。

    当晚,躺在吊床上看书的李承坤被包仔胳膊用力的撞了撞。顺着他的下巴,李承坤就看见岸上李民熟悉的身影,心中登时一片宁静。

    “要不要过去瞧瞧?”

    “大头不是说没事?”

    包仔翻翻白眼,竟无言以对。只好拿着那个烂收音机,坐会自己的位置继续摆弄。

    快十点的时候,李承坤下了床,踢了踢抱着酒瓶睡着的大头。跟船头的包仔招呼了下,示意上岸,“走,吃宵夜,饿了。”

    大头哗啦一下就清醒了,一边跑着追上来,一边嗦着刚睡着时流下的涎水,道:“看看今晚大姐在不,我要吃她做的螃蟹。”

    包仔鄙视了大头一眼,大头舔着脸一个劲地赔笑。

    东西吃了一半。李承坤抽着烟,对二十米开外坐矮凳上拍蚊子的李民招招手。小子捧着烟就跑了过来。腿脚齐全,行动都自如,看来没有大伤害。就是额头处有个擦伤,结了个挺大的疤,眼角有点蓝。

    “哥,你要烟啊?”

    就是这样。

    李承坤就喜欢他眼神明亮,不管被生活如何打磨,都永远一副亲和向上的模样。抬抬下巴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含着烟示意他坐。

    李民看了看李承坤身边的大头和包仔,跟大头弯了弯腰,和包仔无声地打了个招呼。还算自然地坐下。

    包仔给打了一碗猪杂粥放到他跟前,移了筷子过去,说:“边吃边说。”

    李民又看了一眼李承坤,低头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一碗粥见了底,李承坤声音悠悠响起:“怎么跑电影院那里去了?之前不是都在这里的?”

    嚯!包仔和大头从李承坤话里一下子醒悟过来。

    对啊,这小子之前一直在河堤上卖烟,怎么好端端跑电影院那边去了。河提和电影院可不止差了一条两条街,一个南一个北。这小东西怎么找过去的?而且,一个是胜哥的地界一个是光头佬的,两地天差地别呐。

    “蛋哥告诉我的,他说电影院那边人多,生意好做。还告诉我怎么走。”

    大头哗啦一声就扔了筷子。王瘸子这个瑕疵必报的小人!

    包仔也有些生气。

    “那天还做得轻了!”

    光头佬地界上的人戾气重得要死。这几年因为胜哥的势力不断壮大,光头佬已经差不多被逼到下游出海口那里了,势力和经济都萎缩得非常明显。更因为在河上他争不过胜哥,就把气撒在对内上。对着下面的人总是呼来喝去,张手就打,开口就骂。

    下面马仔更有样学样,把辖区内的小人小物都压榨成人干了。底下人生存空间狭小,生活不好过,个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完全一副亡命之徒中的亡命之徒!

    李民初来乍到,稀里糊涂地就被王瘸子拐到电影院去抢了别人的生意,一顿打肯定是少不了。

    “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李承坤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弹弹手里的烟,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情绪波动不大。

    “他问我李承坤是不是我哥,我说不是。我不认识李承坤。”

    本来因为王瘸子坑小男孩的事,包仔和大头都有些义愤填膺。忽然被李民一句“不认识李承坤…”弄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都憋足了笑。

    李民犹未察觉,继续道:“哦,蛋哥还给我降价了,以前他都卖四块五的,现在就收我四块了。”

    大头哈哈的笑出了声。大手掌重重地拍在李民的肩膀上,拍得李民一边的肩膀都不敢抬起来了。天真的李民还以为大头是想恭喜他呢,一个劲地赔笑。

    “小子诶,李承坤正坐你对面呢。不然你以为谁请你吃的饭。”

    包仔也笑起来,敢情这小子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也不理会李承坤凉凉的脸色,故意地又给小男孩打了一碗粥放到面前,想看他如何是好。

    想不到小男孩还挺乖巧,也不解释也不狡辩。闻言就站往一边,低着头喊了一声“承坤哥!”满脸的抱歉。

    李承坤白了包仔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包仔似乎被大头传染了,对着李承坤扮了个鬼脸。

    “没事,是我没告诉你,坐下吃饭。”这一声承坤哥….糯糯的。

    李承坤陆续问了他一些情况,问他有没有钱,吃不吃得饱饭。李民的回答也是简单明了:有钱,能吃饱!

    这让包仔想起了李承坤自己。

    是不是当年刚到荣城的李承坤也像小男孩这般吧。居无定所,风餐露宿,无人救助。所以现在,面对仿佛自己当年的翻版,李承坤才义无反顾地维护和帮助。

    李承坤让李民不要去王瘸子家进货了,去中华路的朱十三那里,到了就说是河堤大坤让来的。李民应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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