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幕
夕阳落尽，夜幕降临。
郑嫣然关了店门，一回头，却见沈戟还在旁边。于是无奈一笑：“怎么还没走？”
他看着她：“不安全，我送你。”
“好吧。”她莞尔，也就随了他的绅士风度。
许是今日交谈已过多，两人一路默契地没有再开口，但气氛和谐得丝毫不觉尴尬。
他在她左侧落后于她两步走着，让她忽然觉得，自己走了那么多年的老街道，这一次竟莫名有种安心之感……
但也终是走到了终点，看着前方幽深逼仄的巷口，郑嫣然停了步，回头看他：
“就送到这吧。”
再往前，就是老城区里的街巷了。今日她若和一男生并行而走，明日就能有无数版本风靡整个街区。
凤凰生于鸡群，多得是人抓住一点把柄便群起而攻之，想将其拉下神坛堕入污秽深渊，这是劣根性。
贫穷，能激人以奋进，但更多时候，却滋养了人心中的丑陋。有些口诛笔伐乱喷仇富，有些则暴力宣泄铤而走险……
她向来不耽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人心，也以善良慈悲之心去待人。
沈戟虽不甚明了底层人的弯弯绕绕，但也只需思忖一二便能察觉她的顾及。于是也便不再强求，道了别。
然后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尾，才转身离开。
也因此没有看到，在他身后，一条熟悉身影不远不近地行走在阴影处，跟上了郑嫣然。
——正是去而复返的凡音。
阿三：你干啥子一路跟踪女神，没吃饱？
凡音：本殿不跟你抢食。
阿三：……
总觉得哪里奇怪？
郑嫣然转过巷口，便是一条更加幽深黑暗的小巷，两侧的老房子早已荒废，整条巷子只有她一人浅浅的脚步声。
平日放学时她一向骑车穿过，况且也没有这么晚，倒也没什么感觉。而今日，她总觉丝丝不安……
于是将手滑进包里，加快了脚步。
快了……前面转过去就快到家了……
突然——
背后冒出一双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拽进了旁边的胡同……
郑嫣然拼命挣扎！
出乎意料，她轻易便挣脱了禁锢。
但抬头的一刹，浑身冷汗……
阴暗的胡同内，郑嫣然后背紧靠着墙，借着月光强自镇定地望着眼前几个痞笑着堵在胡同口的混混。
而，真正令她遍体生寒的，是阴影下那低头抽烟的人。
——石飞。
一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进入了她们重点高中的徐混，从一开学就成为全校不敢招惹的存在。而偶尔遇见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阴冷森寒若狩猎的毒蛇……
那时由于在学校，她不过是能避就避，没有过多在意。
但当下情形，尽管后悔万分也只能全身紧绷强自镇定。
只见那人缓缓掐了烟，起身一步一步靠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神情——
面无表情。
独一双眼阴鸷森冷，直直盯着她。
宛若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滋滋”地吐着舌信子，缓缓逼近，只需一瞬那利齿就能刺破猎物咽喉……
郑嫣然浑身僵立，心底逐渐冒出寒意，抑制不住的恐惧。而这恐惧，多半源于当下她的处境，正是因为她脑中飞快进行过的形势分析，导致了她愈来愈增的寒意，以及……绝望。
而另外的，便是因为那个人……
有所惜故有所惧。正因为她知道今日有些压抑许久的东西终究不可控地蔓生滋长……她才更加恐惧。
但就算如此，随着眼前的人一步步靠近，她也没有任何无意义的反抗或呼救激怒眼前之人，甚至也没有任何逃向胡同深处的动作……
因为她知道，那是——
死路。
即使她心里再如何恐惧，也强行令自己不被他缓缓逼近的动作击溃心理防线。
甚至她面上仍是平淡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空落得仿佛不含任何东西。
眼见他一步步走到近前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开口了，将声音控制得无一丝波动：
“石飞同学。”在这气氛下十分突兀的四个字。
却让石飞停了脚步。
但与她也不过一步距离。一步，足以将压迫感升到极致；一步，抬手就能碰到她的距离。
可他没动，就那么俯视着她，仿佛想听她要说什么……
但其实，郑嫣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疑问句可能诱发对方的恶意，若是生硬地转移话题很易激怒对方。而若是什么都不说……只怕更危险。
“抱歉。”她开了口。
啥？
旁边几人一脸‘我听错了吧’的懵比表情，就连石飞都愣了一瞬。
“我今日打工很疲累，若有急事请长话短说，若不急也可明日饮品店再聊，饮料我请。”
郑嫣然觉得，石飞会如此熟悉她的路线和时间，必也知道她今日的行踪。便以对方已知信息示好，显诚意，降戒心。
但她终究错估了一点……
“是吗？”
石飞一只手猛地勒住了她的咽喉，巨大的力气仿佛要生生掐碎她的脖颈。
郑嫣然眼泪瞬间涌出，拼尽全力挣扎但无一丝用处，窒息感越来越强，胸腔剧痛欲裂……
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见他暴怒凶戾的眼神：
“你今天不是和他聊得很开心么！”
郑嫣然不及细想他这句话下隐藏的骇人信息，因为她的大脑由于缺氧已是一片白光。
眼见她的挣扎愈来愈无力，石飞猛地松了手。
郑嫣然直接摔在地上，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她摊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却并不回头去看……尽管那里有她母亲省吃俭用给她买的二手手机。
而在巷口外的杂物堆后，有一处极其隐蔽的阴影……
阿三在凡音怀里狂挠爪子：都这样了你还不去救！刚刚是因为那石头冒黑气开始变玉，现在呢！你再不去救别说气运之子了，毛都不剩！
凡音垂眸：能怎么办，我又不能崩人设，你说的使用法力就会被踢出世界。
阿三：你就不能走人界路线，报警啊！
凡音掀起眼皮看了眼远处地上的一个破旧手机，淡淡道：不用了。
出警的速度怎能比得上……
郑嫣然没看，但石飞还是看到了……
老旧的款式，屏幕正亮着，页面显示在正通话中，而通信人只有一个字——
沈。
狂风暴雨在这一瞬，郑嫣然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那欲将自己撕碎的狂暴眼神。
再也没有故作姿态步步蚕食，他直接一把拽起她领口摔在墙上，郑嫣然来不及反应后脑黏湿的液体，便已感觉到身前的危机……
但，终究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