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菩提三问
凡音看着郑嫣然的状态，虽说刻苦努力如初，嬉闹玩笑如初，但终究是有变化的。
只是被她藏进了心里，很深很深，深得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不想知道。
旁人看不出来，但了解始末的凡音多少还是能察觉出一些的。
只是既然她自己都想埋藏，她也就不会去问……
嗯，凡音侧脸看着她：
“然然，听说沈戟最近状态很差啊？”
你特么这叫不问？不问！不问！！
阿三抓狂地掀了桌。
凡音羞涩脸：毕竟人家是一个要养野男……啊呸，玉的人。
阿三：……
郑嫣然闻言，浑身僵了一瞬。
然后沉默。
因为是凡音，所以她也不需要伪装故作姿态。
沈戟因她而变，她承认内心有不可抑制的一丝窃喜。
但，更多的是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复杂。
那天从沈家回来后，她便思索了一整夜，太多的想法汇聚到脑海。
可看到他短信的那一刹那，她却一个字也回不了。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想去想象。
但如今，她必须……
所以她开口，轻得仿若山岗拂风：
“我……知道了。”
午后微熏的阳光，从稀疏的枝桠间洒下。浮光掠影，摇曳摆合。
树下立着的人儿，发丝飘荡在风间，她的面容柔和而唯美，淡若流光浮沫。
看着她，总让人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沈戟抬步，上前。
“嫣然。”他唤她。
唐突了？
的确是，但他恨不得能更唐突一步。
沈戟和郑嫣然，不仅只在表彰栏上并排……
她看着他，不带情绪的，开口道：“沈戟。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他笑，温柔缱绻的，却有抑不住的苦涩：
“好。你说。”
她看他的模样，回避了他的视线，还是开了口：
“你如今可有超越家族的能力？”
很和风细雨的口气，包括她的表情，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对答案的迫切。仿佛她问的，根本就不是她想知道的。
这话的确矛盾，但沈戟明白，她的本意，不是她想问，而是她想说。
——她想让他问自己。
刁钻尖锐，直剖内心。
何其残忍，何其……温柔。
所以清风拂过林间叶，男生垂眸开了口：
“没有。”
莫说如今，便是将来，他也摆脱不了家族。
不是说他放弃家产断绝关系自立门户就可以自由独立，一脸骄傲地说自己没有依靠家族，凭借自身努力证明了自己，从此他的人生他作主，想娶哪个真爱就娶哪个……
如此可笑。
说白了，没有家族，怎有他沈戟的一切。
投胎技术活，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各有利弊。
难道因为他没得到过一丁点纯粹的亲人之爱，接触到的也多是残酷事实。就可以义正言辞地说什么你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不配成为我的亲人凭什么要我回报你们？
那就完全可以按照那人的话来说，就是，他当真对不起家族这么多年的培养了……
——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中二的智障？
沈戟在心里无奈自嘲。
是，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亲爱的女孩想要什么了。
但既然她想要的，他又怎能不给呢？
哪怕从此，再没有人能让他……
请喝下午茶。
所以当郑嫣然第二个问题来的时候，两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如今你对我的感情可有超越了你的责任？”
平和的午后，树下少女抬了眸，对上了少年的目光。
林荫下，彼此眼中闪烁着斑驳点点的日光。
不知过了多久，多得仿佛他们已在彼此眼中落雪白头，又仿佛仅是弹指一刹。
他笑了，依旧是那两个字：
“没有。”
他们都懂得简单规则之后所蕴含的真正因果，对自己和别人的人性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能够在交往中保持理性，对自己和别人的人性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也不迷信爱情中存在什么童话。
这也是沈戟见过百花齐艳的美景却独独低头嗅这一枝坠地白梅的原因。
也是郑嫣然早已看多世间爱恨离合而坚若磐石的心志独为他而动的原因。
——因为懂得。
但正因为彼此懂得，所以也终是结束于这最后的相视一笑。
千言万语皆在这一笑中。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从此，山高水长，故人不见。
……
不远处树后的一人，靠着树望着天，发呆。
阿三：你不应该高兴么，阴阳玉又吸收了些气运。
凡音依旧无甚表情，平淡道：你不应该说真爱克服一切么，现在呢？
阿三：额，这个……寻求真爱的旅途中总是会遇到各种艰难，总有各种误会各种失忆各种残忍父母。俗称虐恋，只有经历了重重阻碍才能更坚定彼此的感情。没有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生离死别怎能算作真爱？
凡音：哦。别恶心我了行不。
阿三：好吧，其实我的意思是再没有人跟你抢郑嫣然了你不开心么？
凡音：哦。
阿三：……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摔！
凡音：看云识天气。
阿三：……
凡音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嗯，快下雨了，没有带伞，得赶紧回去……
不能湿身。
阿三：？？？
郑嫣然回到座位的时候，凡音已经在等着她了。
“哎呦～我的然然你怎么手那么凉～快到我怀里来～不要害羞啊～”
本来全身发凉的郑嫣然：“……”
“然然～你伤心么难过么我把肩膀借给你不要害羞地来吧～baby～”
本来心伤难言的郑嫣然：“……”
阿三：大哥，你来人界是来搞笑的还是把妹的？
凡音：当然是把妹啊……呸！你这是什么鬼问题，没看出来本殿是在安慰女神么？
阿三一个白眼：然后趁着女神空虚寂寞冷的时候趁虚而入么？
凡音瞬间急了：老瞎说什么……大实话！
“凡音。”郑嫣然突然开了口，打断了这两逗比。
“嗯？”然然，你怎么忽然这么认真的表情？
难道是……终于要和本殿表白了？嘤嘤嘤，好鸡冻～
阿三：糊你一脸！要点脸！
郑嫣然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笑了，笑容略显局促和不安：
“我们一直都会是好朋友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