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台北
游丝琪震惊地看着哭成泪人儿的紫芹。“什么？居然会发生这种事？那个女人回来了，所以你就哭着上飞机，直接飞回台北来？天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那个少根筋的聂瀚东终于开窍了，懂得好好珍惜你，没想到……申静姬居然也回韩国了！”
紫芹沉默不语，串串晶泪滚滚坠下。撞见那一幕后，她就回到聂宅收拾简单的行囊，接着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国际机场，以候补的方式等到机位，上了飞机飞回台北来。
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给聂瀚东，仅在机场跟绿乔和咏咏通了电话，简单地说明自己要立刻离开首尔。
苏雨璇心疼地搂着紫芹，连连叹气。“怎么会这样呢？我还以为你在那边过得很幸福，还想说很快就可以喝到你们的喜酒了。气死人了，聂瀚东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你呢？既然他已经选择跟你在一起，就应该对这段感情负责啊！申静姬出现了又怎么样？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她不是过去式，她一直都存在着，存在在他的心底……”紫芹伤心地摇头，泪水落入唇间。好苦……“我曾以为，瀚东哥已经走出那段情伤了，他是真心爱我的。但，目睹那一幕后，我才深切地发现一件事──没有人可以取代申静姬在他心底的位置。就算曾经分手，但对瀚东哥而言，申静姬永远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无法抗拒她的吸引力，所以只要她一出现，他就会抛下一切，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不会吧？也许……这只是误会。”雨璇拿起面纸为好友拭泪。“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糟糕，你该给聂瀚东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不告而别地离开首尔，这样对聂瀚东似乎不太公平。”
“还解释什么？”紫芹凄惨地苦笑。“我不想看到瀚东哥为难的表情，我更不要他为了负责任而留在我的身边。抱住申静姬时，他的表情是那么的珍惜，仿佛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他还对她说‘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为你排除万难的……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你身边……’这些告白难道还不够吗？对他而言，申静姬才是最重要的人……”
这几句话狠狠地伤了紫芹，让她的心被彻底捣碎，整个人有如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台北。
“厚，我真的会被气死！”个性火爆的游丝琪在屋内走来走去，恨得直咬牙。“这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聂瀚东那个混蛋这样欺负紫芹！他以为女人都是好欺负的吗？紫芹，快告诉我那个混蛋家里的住址，我立刻请假飞到首尔去教训他，叫他给你一个交代！”重义气的她最见不得朋友被欺负，因此决心要替紫芹讨回公道。
“不要！”紫芹猛摇头。“丝琪，不要这样。我早就说过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他没有义务对我负什么责任，我只希望他快乐……”虽然他跟申静姬拥抱的画面就像一根毒针，不时地螫痛她的心，但她还是希望他选择他想要的，因为她要他快乐。
丝琪气到七窍生烟。“紫芹，现在都什么状况了，你还一直护着他？我真的会被你气死！你可不可以多爱自己一点，不要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多爱自己一点？这句话让紫芹的心弦又是一阵抽痛。倘若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倘若她可以漠视他的存在，那这么多年来，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但，她就是办不到啊！
她无法把眼光由他身上移开，因为他是她的一切、她的天神。
疲惫地站起来，她拿起旅行袋走向自己的房间。“我好累，先回房间睡觉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但我没事的，睡一觉起来就会好了。”
“紫芹……”丝琪不安地想拦住她。
雨璇拉住丝琪，转头对紫芹微笑。“也好，你刚刚下飞机，一定非常疲倦，好好去睡个觉吧！”她明白这个时候，最好给当事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紫芹露出感激的笑容，转身进入房间，把自己抛到大床上。
好累……不是舟车劳顿的累，是由身躯深处所涌出来的疲累，她的灵魂变得憔悴而疲惫。在爱情的路上痴痴苦候这么久，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温暖的避风港，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真爱。
不料，她所拥有的“爱情”竟如此短暂而仓促。在首尔的日子，像是一首简短而美丽的诗篇，更像是昙花一现。
悲惨地苦笑着。那是爱情吗？瀚东哥给她的，真的是“爱”吗？
也许，那只是责任感或是同情吧？他大概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
更多的泪水占据脸庞，紫芹泪眼模糊地打开旅行背包，摸索着里面的泰迪熊，岂料找了许久竟找不到！
“糟糕！难道我忘了？”她惊骇地回想着，她记得回聂家收拾行李时，好像一股脑儿地把简单的衣物往包包里塞，却忘了留在床上的泰迪熊了！
“我怎么会忘记熊熊呢？熊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撇下你的，我知道被遗忘的滋味有多苦涩，我怎么可以撇下你呢？对不起……”用棉被蒙住头，紫芹心碎地放声大哭。
连心爱的熊熊都不见了，她还拥有什么？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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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语补习班。
下课钟响了，学生鱼贯地走出教室，紫芹收拾好讲义并开上电灯后，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她搭电梯到一楼，看见接待柜台内有两、三个接待小姐正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你们看，这就是最近超红的韩剧‘宫野蛮王妃’的DVD！我在网路上买到的，打算今天晚上就熬夜把它拚完！”
“好棒喔！借我看！”短发的晓如兴奋地拿着DVD瞧。“我也有买它的漫画喔！佩雯，明天我就把已经出版的漫画拿来借你，你的DVD看完后也要借给我看喔！”
女孩们一脸陶醉。“这部戏的男主角和男配角都好帅啊！你看，他们两人的头发都这么有型，眼神又超会放电的，尤其是男主角那双略带邪气的眼睛，喔～～穿上王子服饰的他更是英姿焕发、魅力四射，我快被电昏了啦！”
晓如发现到一旁的紫芹，开心地道：“紫芹姊，你也过来一起看嘛！你瞧，这两个男演员多帅啊！南韩的男生都长得这么英俊迷人吗？真羡慕你就是南韩人，南韩出了好多帅哥耶！除了主演‘宫野蛮王妃’的朱智勋和金桢勋外，还有元斌、宋承宪、崔东健，当然啦，其中我最最喜欢的，就是帅到没天理，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超级酷哥──裴勇俊！”
佩雯雀跃地附和道：“对！对！我也是最迷恋裴勇俊耶！他的微笑充满魔力，眼神迷蒙，超会放电的！他主演的‘冬季恋歌’更是我的最爱呢！紫芹姊，听说拍摄‘冬季恋歌’的景点都很漂亮，现在也是南韩最热门的观光地点耶！你这趟回去，有没有去那些地方玩啊？”
晓如也挤过来问：“对啊，紫芹姊，听说拍摄‘冬季恋歌’的一间咖啡馆，现在已经被观光客挤爆了，里面还挂着冬季恋歌’的剧照耶！我好想亲自造访那间古朴美丽的咖啡馆，假装自己是有珍，正在等待俊祥喔！啊～～好浪漫哟！听说还有人专程跑到南怡岛去，模仿男女工角骑脚踏车的经典画面呢！”
“冬季恋歌”？紫芹的心弦像是被狠狠一刺，她勉强地挤出微笑。“其实我这次回首尔的时间有点赶，所以没去那些地方。”咖啡馆？南怡岛？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如诗如画的地点，忘不了曾经拥有过的欢笑，忘不了南怡岛上的微风，忘不了他们在岛上的甜蜜热吻……
景色依旧，人事已非。
她匆匆地把点名簿交给晓如，企图转移话题。“晓如，3A教室后方的电灯好像有点故障，麻烦你请人来维修。”
“3A吗？好。”晓如立刻登记。“对了，3C那间教室的空调好像也有问题，干脆请师傅一起维修好了。”
“那就麻烦你了，再见。”紫芹匆匆离开补习班，深怕她们再追问任何跟南韩有关的话题。
她匆促地走往车站，这才发现下雨了，雨雾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四周的景物全染上孤寂。
这个城市好多雨，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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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后，紫芹不理会湿透的长发和衣服，把自己用力地抛向床铺。
好累。
沉重地叹了口气，双手下意识地摸索，想找泰迪熊，却猛然想起──不在了。她心爱的小熊已经不在了，她把它遗落在首尔。
如同她的灵魂，一并被遗落在遥远的故土……
名为“寂寞”的小虫不断啃蚀她的心，她不该忘了带走小熊的，倘若有熊熊在身边的话，她至少还能得到一点安慰，还可以对它说说心事。
懊恼地把脸埋入枕头内，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紫芹看了下来电显示后，按下了通话键。
“绿乔？”
‘姊，你刚回家啊？’
“嗯。”紫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有点活力，只可惜，还是死气沉沉的。
‘姊，我最近真的很闲，很想出去玩玩，你让我去台北找你嘛！不然，我们可以一起结伴去欧洲玩啊！’绿乔又旧话重提。
“不用了。”紫芹躺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我现在真的只想静一静，你先不要来台北。”
‘姊……’绿乔的声音好沮丧。‘可是，我真的好担心你耶！都已经一个月了，那个该死的聂瀚东居然没有去找你，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我真不知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啊，一个月了，她离开聂瀚东已经一个月了，整整三十天……可他却杳无音讯，仿佛她的离去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她安紫芹只是一个毫不重要的人……
许多泪流成河的夜晚，她曾怀疑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甚至严重怀疑起自己生存的意义。
为什么？为何她还会呼吸？为何每个清晨她还会醒来？醒过来做什么呢？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在等待她吗？
‘姊，我拜托你对自己好一点儿，忘了那个男人吧！’绿乔的声音哽咽，愤怒地道：‘我……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的，但看到你日渐消沉，我不得不告诉你了。聂瀚东他……他前几天正式去拜访了申家的长辈，好像是要去提亲的。’
提亲？他要跟申静姬结婚了？绕了一大圈，他果然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她……紫芹张开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摸摸胸口。身体是热的，心脏也还在跳动，那么，她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还活着呢？
绿乔苦口婆心地劝道：‘姊，算我求你，你忘了他吧！像他那种缺心少肺的混蛋，根本不值得你付出真情！你已经爱了他整整十几年，你给了他最美的青春岁月了，现在还要一直痴傻地付出吗？忘了他，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吧！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必须试一试啊！’
紫芹恍惚地听着，其实，她从来没有仔细计算过自己究竟爱聂瀚东爱了多久？她只知道，打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喜欢上他了。她喜欢看到他神采飞扬的脸庞、喜欢看到他充满自信的身影、喜欢他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也许有一天，她会忘了该如何微笑、如何呼吸，但，她知道自己忘不了他。
他要结婚了，要正式迎娶申静姬了……她该恭喜他吗？紫芹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湿的，但她不想管它。应该是雨吧？这场雨下得真大，居然泼入室内，还泼到她的脸上……
“绿乔，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好累，想休息，不说了。”
‘姊──’
绿乔还想说些什么，但紫芹已疲倦地切线，并直接关掉手机。
好冷、好冷，她以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但冰冷的寒意却一直侵蚀着血脉，双脚好像快冻僵了。
这个城市不会下雪，但，这恐怕是她人生中最寒冷的深夜。冰冷与黑暗重重包围着她，她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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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外语补习班
结束一天的课程后，紫芹默默地走到一楼，又看到柜台小姐们聚在一起热络地讨论着，像极了兴奋的麻雀。
真好！她有些羡慕地看着她们。她们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明亮，仿佛不识人间悲苦。她多渴望自己也能像她们一样，可以忘却所有的忧烦，可以尽情地展露笑颜。
“紫芹。”晓如和佩雯一看到她，立刻挤过来，亢奋地道：“你终于下课了，我们等你好久了耶！你看，有人送一样东西给你喔！”
佩雯拿出一个精致的米白色纸袋，交给紫芹。
紫芹被动地收下。“这是什么？是学生送给我的点心吗？”跟她学习韩语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有时候也会送来几杯饮料，或是一些蛋糕让她补充体力，非常贴心。
晓如和佩雯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你快打开看看嘛！”
紫芹打开纸袋，看清装在里面的物品后，死寂的心湖顿时掀起风暴。不、不！怎么会呢？她无法置信地拿出里头的东西──泰迪熊！
她惊惶地问着：“这是谁送过来的？人呢？”是他吗？他来到台北了吗？但不可能啊！此刻的他一定是在首尔筹备豪华婚礼，不可能来找她的啊！
“原来是泰迪熊啊Ｃ可爱喔，我第一次看到这种颜色的泰迪熊耶！哇，它还拿着玫瑰花耶！”
紫芹抓住佩雯急问：“快回答我的问题！人呢？”
佩雯被她罕见的激动模样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答道：“呃……那个超级大帅哥走了，他只说要把这个袋子交给你……紫芹姊，那个又高又帅的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是男朋友吗？天啊～～我第一次看到那么英俊的男人耶！他的脸部线条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完美，当他凝视着我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就罢工了呢！”
真的是他！紫芹脑中一片混乱。聂瀚东来台北了？但，为什么？他为何还要来？
无暇思考，她抓紧泰迪熊就往外冲。他还在附近吗？她要找到他！
眼看她像阵旋风般冲出去，佩雯和晓如都傻眼了。“紫芹姊──奇怪了，她在急什么啊？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匆忙耶！”
“当然急啊！”另一名工读生笑着说：“唉哟，倘若我有那么帅的男朋友，飞也要飞到他的身边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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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芹在大街上狂冲着，她不断地左顾右盼，试图在人海中寻找出那道最熟悉的身影。他在哪里？倘若是他亲自把泰迪熊送过来的，那么，也许他此刻还在附近！她要找到他，她要问他，为何还要来台北？他不是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吗？为何又来搅乱她的世界？
呼呼、呼呼……紫芹跑得气喘吁吁却不肯稍稍停下脚步。到底在哪里呢？她找得好急，有股焦急又炽热的情愫在胸膛内蔓延开来。
就在她要冲到另一条街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紫芹！”
她慢慢地回头，定睛看着站在对街的男人，视线迅速蒙眬了，温热的水气弥漫眼眶。
紫芹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对街的男人跑过来。
聂瀚东急着过去，因此没有注意到十字路口的灯号已由绿灯转为黄灯，一辆抢黄灯的计程车正加快速度冲过来！
“瀚东哥──”紫芹尖喊，不顾一切地扑向他！
幸好，计程车没有撞到他，“咻”的一声，由他身边飞掠而过。
她把他抓到人行道上，整个人因惊吓过度，双手一直颤抖着，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你刚刚在做什么？你差点被车撞了！你知不知道台北的交通有多乱？倘若那辆计程车再开快一点，那你、你……”
她骂不下去了，气愤的低吼声也转为哽咽。泪水滑到颊边，她挫败地抹去热泪。“你不该来的，不该、不该……”
“紫芹，对不起。”聂瀚东紧紧搂住她的肩头。“刚才吓坏你了吧？因为终于找到你了，所以我开心到没有注意路况。你放心，我没事。”
漾起深情的笑容，他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黑瞳闪闪发亮。“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发脾气，不过，我很喜欢。发脾气的你好可爱，我喜欢看到你真实的性情。你可以在我面前展露最真实的一面，可以撒娇、也可以任性。”他透过好多管道才找到她，查出她的住处，和她任职的补习班。
“不要再说了！”紫芹悲痛地推开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你不该再来找我，更不该对我胡言乱语的！”她可以把这份爱恋苦苦地藏在心底，她依旧会持续爱着他，但，她绝不破坏他的婚姻。
“别人的丈夫？紫芹，你是说申静姬吗？关于那件事──”
“我不要听！”她惊恐地倒退一步。他好残酷，居然要在她面前提起他跟申静姬的婚礼？不，他以为她是铁打的吗？他真的以为她不会发疯、不会崩溃吗？
“紫芹，你必须听。”聂瀚东沉稳地道：“我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但，那只是误会──”
“不要！我不要听！”这一次，她喊得更大声，并且抓住泰迪熊，转身就逃。不顾聂瀚东在背后追赶，她像个亡命之徒般，拚命往前冲，火速地拦下一辆计程车。
上车后，她要求司机赶紧加速离开这里。她不敢往后看，更不敢去思考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仅是紧紧地抓住小熊，不顾司机诧异的表情，把脸贴在小熊身上，放声痛哭。
他把她心爱的泰迪熊送回来了，但，他还是没有交还她最重要的东西──她的心。
她最珍贵、最炽热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