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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桑叶子失踪了。

    村长暗地里受了徐家的委托,想组织村民先帮桑叶子收殓了王氏的尸体,但在村民知道桑叶子逼死母亲的真相后,群情激奋,不孝乃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不得放过。

    他们里里外外找桑叶子,打算将她处以私刑或是移交官府,可他们把整个村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她,不是没有人怀疑徐家,但所谓柿子挑软的捏,村里一半的田都是徐家的,没人亲眼看见桑叶子进了徐家门,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做第一个出头鸟。

    村里的河边不缺人,时常有妇人三两结伴在这里淘米洗衣,顺便说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桂花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她今天没参与进她们的队伍当中去。

    桂花打小胆子大,能在村西边的坟头地里蒙头睡上一晚,啥事没有,对邻村里说是自己吓自己被活生生吓死的妇人嗤之以鼻,是故村里村外经常有女人死了,入殓前换寿衣,家里女人不敢换,男人不能换,就请她去,反正她不怕死人。

    王氏的寿衣是她换的。

    王氏死得凄惨,死得壮烈,村里人自然不能任凭她横躺在屋里,桑叶子找不到,但屋里门槛上却放着几吊钱,够送王氏入土为安的了,村长拿了这几吊钱,说是先把王氏葬了,找桑叶子的事先交给官府去办。

    村里人同意了。

    桂花见过太多死人了,死法也千奇百怪,老死的,噎死的,淹死的,什么死法都有,她在给王氏换寿衣时,发现有点不对,王氏的脖子伤有抓痕,是她死前自己挠的,一看就是死前后悔了,但凳子已经给自己踢掉,拼命挣扎时候留下来的,这也就算了,不管后不后悔,她都死了。

    最让桂花感到惊恐的是,王氏背后有几个红点,像是人嘬上去的,桂花嫁过人了,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身旁几个小姐妹的说话声打断了桂花的思绪,她们在说昔日王氏与她们的交情有多深,说得王氏跟她们是手帕交似的,殊不知前几天王氏没死的时候,她们在背后议论王氏整天哭哭啼啼的,一看就是活不长的短命样。

    桂花往村口看去,那里说是要为王氏造一座贞节牌坊,她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官府这几年在倡导妇人为其死去的丈夫的守节,倡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说是从盛京那里流传过来的,但越州这个地方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又通码头,今天在这里落脚的人,明天说不定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壮劳力又格外多,寡妇不再嫁,你让那些一辈子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怎么活。

    再加上商贾繁茂,以叶正雅为首的富家女子成天走街串巷的,谁管你说些什么。

    王氏的死是个契机,官府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村长也不会,他尽管乘了徐家的情,但能让村里,让自己面子上长光的事,傻子才会去拦。

    桂花想不到这么深,却也明白她不能说出去,死人是最诚实的,她在死人身上见过太多阴私事,嘴巴必须要牢,她的孩子那么小,要很多很多钱,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别人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干系,又不是她害死的。

    虞姒在抄佛经,香炉袅袅,夹杂着屋外雀声喳喳,颇有几分禅意。

    前提是徐老太太没有在一旁吃肉,香炉的气息和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吃的人不觉得,虞姒的感觉有点一言难尽,说不上来好闻不好闻就是有点怪怪的。

    徐老太太吃肉途中瞧了一眼虞姒的字,脸上没什么表情。

    凭心而论,虞姒的字认真写起来算不上丑也算不上不丑,转弯处圆滑,像个人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在了地上。

    “你这字……”虞姒没注意徐老太太吃完了肉,声音乍然在她耳边响起,虞姒一惊,一滴墨滴在纸页上,毁了。

    “怪不得近些年来舜娘常入梦来找我。”徐老太太说道。

    虞姒听过这个名字,是她娘的名字,徐老太太说这话的意思是说没有把虞姒教好,导致她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拿不出手。

    谢嬷嬷收走了徐老太太面前的盘子,虞姒看了看墨迹渗透到下一页去的佛经,放下了笔,她不记得她娘长什么样了,做梦梦到她娘也是朦朦胧胧的一团雾气。

    虞姒该有的老师都有,只是没人在旁督促,她学了也没人看,她每个都学了点皮毛就不想学了。

    每个月下人来汇报给徐老太太大小事务的同时,也会说些表姑娘平时在做什么,徐老太太知道虞姒东西学的不怎么,但没有亲眼见证过,她是真没什么感受。

    虞姒觉得不说话不好,继续说她的字对她也不好,于是她语调一转,说起了她想问的事,“桑叶子该怎么办?”

    “那丫头还小,拘在屋里养养白,过几年等人把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她也长开了,换身布料好些的衣裳往街上转一圈,就算有人认出来了也会看在衣裳的份上,认为是自己认错了。”

    虞姒抄的佛经,徐老太太是不指望了,重新拿了一本佛经,看了起来。

    “我不明白。”虞姒依然是那句话。

    “不明白找你表姐去。”徐老太太一句话堵死了虞姒所有的路。

    见虞姒被她的话愣住了,徐老太太又加了一句,“你表姐能说的想说的,肯定与你都说过了,佛家讲的是靠自己顿悟,你不明白,别人说再多的话也没用。”

    老太太原不是会耐心对人教导的人,儿女是债,她不得不教,虞姒是别人的债,用不着她还,否则,她早早地就将虞姒接到身边来了。

    虞姒知道自己是想岔了,她对徐老太太的印象停留在她会给桑叶子梳双丫髻的画面里,可那只是老人家的心血来潮。

    没人可以告诉她答案,虞姒在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走之前,她见徐老太太看佛经看的入神,感觉她手上的佛经不太对,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看到了上面画的图。

    哪本佛经上画着图?

    再定睛一看,哪是佛经分明是本游记套着佛经的皮,书上写满了各个地方的人闻轶事。

    虞姒哑然,这老太太真是童心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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