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女儿红妆
方才出得明月楼,一路走来,炎凌酒意已逐渐卸去,回到家中,神志便清醒了。那时鹊青没有丝毫醉态,还屡屡上前搀扶,想不到多情熬于他,显是后劲大过前劲,酒力越来越盛。
炎凌尝试抱起鹊青安置在自己房中,奈何鹊青身形高大,昏醉过去更是重极,只好将尸族人唤来帮忙。
尸族人从九儿房中出来,怀里那坛酒竟还未放下,一听是让自己靠近那天族少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炎凌只好自己动手,口中轻语一声“得罪了”,便架着鹊青腋窝,一路向卧房拖行,拖到榻上已是精疲力尽。
安置好鹊青,正欲起身离开,手腕给鹊青一把抓在手里死死不放。他默默摇头,一根一根掰开鹊青的手指。
正要挣脱,鹊青指尖忽然用力,一把将炎凌拍在榻上。这一拍直拍的炎凌头晕眼花叫苦不迭,鹊青手上劲力没有半分消退,骨节已被捏的咯咯作响。
“疼疼疼疼……”炎凌一叠声叫唤起来,“赶紧松手,骨头断了!”
鹊青闻声忽然坐起,也不知是醉是醒,劲力松开,手腕上已起了一圈淤青。
炎凌心惊胆战,半刻也不敢多待,宁愿去九儿房间与那活死人为伴,也比呆在鹊青身边被活活捏死要好。离开床榻不足一尺,后心一紧,衣袍后背又被鹊青拽住。他挣扎再三,原地踏步良久,鹊青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只好乖乖投降,倚靠在榻边的木架上,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去。
一天的奔波下来,心力交瘁,二人睡的昏沉。那一尸族人,在九儿房间门口足足站了一夜,怀中的酒坛始终未曾放下。
清晨醒来时,房中已射进明亮日光。
炎凌躺在榻上迷迷糊糊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昨夜自己是靠在榻边睡去的,而醒来却是躺在榻上,再看身上被子,当即明白过来。
“鹊青呢?”他无奈笑笑,“早知道这家伙酒品如此之差,是决计不会让他喝的。”他看着手腕上的一圈淤青,“别人喝酒要钱,他喝酒要命。”
想罢,掀开被子,去院中胡乱洗了把脸。
鹊青早已醒来,闭目盘坐在院中长廊处的石凳上,不知是在做什么。四处看去,不见尸族人踪影。不过既然有鹊青在,料想尸族人也不敢逃跑。
正是卯时,用早饭的时刻,昨夜在明月楼饮过不少酒水,饭菜吃的并不算多,一睁眼便觉得饥肠辘辘,正想着去厨房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
转身看到石壮从厨房门口闪出来,身后跟着那个破衣烂衫一身血窟窿的尸族人。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把眼睛,确实真真切切切。石壮手中提着几个纸袋,对那尸族人招呼一声,尸族人重又闪进厨房不见了踪影。
炎凌赶忙上前拉过石壮:“石壮,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怕被人看到?你跟那人又是……”
石壮扭脸看看身后厨房门口,说“昨夜我醒来,看到你留给我的纸条,得知你去了义庄。又怕我娘亲担心,就先行回到家中,装作睡下,寅时,便来了。今日霍伯伯为你家人置办丧事,我怕你忍不住跑出去,被别人认出来,所以来看着你。炎凌你不太够意思,有朋友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我跑了两趟出去买包子。”
他用下巴指指身后厨房,“给那人找件衣服吧,盖盖身上的血窟窿,太渗人了。”说完径直走向长廊下的鹊青身旁,把手中纸袋搁在石桌上。这时尸族人从厨房转出,手里拿着碗筷,一脸无知的跟了过去。
炎凌愣在当地,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三个奇怪的人。
用罢早饭,已是辰时。石壮不知何时已和鹊青以及那尸族人混熟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独独把炎凌晾在一边,一整个早饭时间他都疑惑地看着三人的脸,不知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待他弄清来龙去脉,忽听城西传来隐约乐音,听来是喇叭唢呐揍出的哀乐。虽说石壮有言在先,今天的葬礼炎凌是说什么都不能现身的。可毕竟是自己父母家人的丧事,炎家最后一个血亲不去,又有谁去替父母披麻戴孝坟前祭拜呢?他登时坐立难安起来。
哀乐越来越明晰,逐渐从城东往城中缓缓靠近,炎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出门。
石壮一把将他扯回座位,“炎凌,你先不要着急,我与鹊青大哥商量过,此事从长计议!不是不让你去,而是怎么去!”
鹊青看了炎凌一眼,有些嫌弃的皱紧了眉头,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石壮脸上,示意石壮说下去。
“我二人商量过。伯父伯母的葬礼,若是不让你去,未免太不尽人情。伯父伯母人缘好,你家又是大案,今日葬礼定会有很多人围观,盲目现身太不明智。你须得乔装打扮一番,好不让旁人认出来,路上跟在抬棺木的人群后面就好,若是伤心难过也要忍着,不能给别人看出端倪。还有,见到霍伯伯只当不认识,万万不可上前搭话。你若是同意,咱们几个同去。若是不同意,我是死都不会让你去的。”
炎凌思忖片刻,点点头,“眼下来看也只能如此,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几人这便起身开始准备。
炎凌回爹娘卧房找了件父亲生前穿的旧袍子给那尸族人穿上,掩去一身的血窟窿,再擦把脸,虽然面色苍白的紧,活像个肺痨鬼,好在不会吓跑路人。
石壮不必乔装,跟在几人身后跑前跑后帮忙。
炎凌无论如何乔装,都遮不住一脸的眉清目秀,光是这双圆圆的大眼睛,也容易让人觉得熟悉。索性灵机一动,将石壮从房中推了出来,翻箱倒柜找出娘亲生前不常穿的罗裙换上,再用胭脂水粉稍加装点,这样一来,倒成了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决计不会给人看出是炎家少爷了。
房门推开,走出来的是个袅袅婷婷的大小姐,着一身素青罗裙,薄施脂粉淡扫蛾眉,长发挽轻髻,发钗坠素珠,浑似个清丽出尘的仙子。几人一脸愕然,面面相觑,均都认不出了。
炎凌素日里颇爱涉猎游玩,穿着都是利落的骑射装,一换上女装磕磕绊绊既不舒坦也不自在。他见几人眼神有异,只当是自己丑态百出,心中大窘,满面红霞,尴尬的清清嗓子,开口道:
“这就走吧。”
几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失落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