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会首
这一夜月色朦胧,黑压压的乌云罩在头顶。
谢尤坐在屋脊上,感受风吹进衣服里带着那股劲道。
忽觉有人顺着梯子爬了上来,连一片瓦也没踩响。
谢尤想着,如此轻盈,必是陆成。
陆成道。“小谢姑娘,在看什么?”
“不看什么。”谢尤闻到一股酒气。
转头看去,陆成躺在了屋檐之上,头枕着胳膊,打了个哈欠。他腰间挂着个酒囊,想必此时早已空了,露出里头青色的中衣,上面还沾着酒渍。
陆成也看到了谢尤绿色的裙角,这裙子已是半旧,原本青翠的绿色如今变得灰蒙蒙的,只是奇怪的反倒更衬着这个人。
她不是那样华服的女子。
他想着什么,便脱口而出。“小谢姑娘比三年前内敛了许多,不知道剑法可有精进?”
“谈不上精进,不过是对剑有了更多的认识。”谢尤不喜与人谈论剑法,特别是陆成,这两年大盗之名兴起,偷藏家之宝,不传之秘,于是生硬的转了话题。“顾大侠他们都歇下了吗?”
“是,老顾这人忒是严苛了,说是这一路赶路马虎不得,不过喝了几杯便散了。”陆成也不介意,顺着谢尤的话说了下去。“叶敛兄弟没来,你那几个师兄弟也没意思的很。”
“顾大侠言之有理。”谢尤赞同了一句,也不好再接着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想了想,又问。“你见过沈鹤将军吗?“
“不曾,我在元帅帐下听命时,元帅离开桐州也有三四年了,之后四处征战,更是从未回乡,沈鹤将军一直驻守东海,说来倒是见过三公子沈哲。当年便是他来扶元帅灵柩回乡的。”
陆成口中元帅,是昔日天下兵马大元帅沈稳,而此次谢尤这一干江湖人齐聚一堂,便是为了驰援沈鹤。
原来三日之前,谢尤同门师兄叶皓大婚,不少江湖人都来了靖仓山庆贺,谢尤二师姐萧结香,乃是沈鹤之妻,正在喜宴之时,有人传来萧结香求救之信。
信中言道沈鹤一月前与红毛海战之时中箭垂危,海军更是大败,如今退守鸦门,援军久久不到,沈鹤又命悬一线,不得已向师门求助。
当下谢尤与叶皓便要下山,还是在那里来吃酒的陆成听了消息,出了个十分靠谱的主意。他先是在来喜宴上的宾客中筹集了一帮昔年与沈元帅有旧的江湖人,后又亲往山下白马寺求了神僧天机和尚与众人同行。
“沈元帅泽被天下,不知道沈鹤将军是个如何的人。”
谢尤也是见过沈稳的,那时她下山照顾重伤的大哥谢矢,沈稳和亲兵便在白马寺驻扎下来,每天人来人往,都是来向沈稳回话的,谢尤见过几次,也不禁为他风度所折。
两人一时无语,都回忆起那英年早逝的大元帅。
突然见院中寒光一闪,陆成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我去瞧瞧!”
说着就飘下屋檐,一息之间就隐在夜色之中。
谢尤连忙站起,余光一扫,见了几个黑衣人在几位师兄门外潜伏,谢尤正想着摸下去给他们来上一剑,便见寒光一闪,一个舞鞭的娘子和几个黑衣人纠缠在了一起,几位师兄也破门而出。
谢尤放下心,又想到陆成这人武功平平,急着追他去。
到了后院中,只见一把大刀舞的生风,仿若吸引了月华一般,引得那月色也杀气腾腾。陆成在一旁抵挡两人,谢尤抽出腰间软剑,一跃而起,加入了战局。
谢尤一剑,加上那掩月之刀,等到顾长丰几人披衣而起时,黑衣人已经尽被几人灭了。
客栈里旁的人都没有被惊醒。
陆成是最最轻松的那一个,他笑道。“今夜多亏了冷大侠,不然我的小命只怕要折了。“
舞鞭的娘子拎着一个还剩一口气的黑衣人过来,顾长丰问提着刀的青年。“这是风雨楼的人吗?”
谢尤盯着他的刀想了一会儿,这时听到顾长丰问话,才想到这个青年是冷追月,前风雨楼的刺客,沈鹤的消息就是他从鸦门送出来的。
追月提着刀把那人的面巾拉了下来,看看道。“这人我不曾见过。”
舞鞭的娘子走到谢尤身边站着,凉凉道。“管他是什么人,来一个杀一个。”
谢尤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这是那位和顾长丰一道从桐州来的柯女侠,岚音。
月色下和尚的光头总是最显眼的,谢尤还没来得及和柯岚音说话,就见天机和尚和两位师兄来了。
这一晚是谢尤第一次杀人,她并没有辗转难眠,反而是很快就沉浸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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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往鸦门的路上并不太平,一路上都有人在前拦截,顾长丰推测是风雨楼的手笔,但追月这个前风雨楼第一刺客却并不是很肯定,他认为只有一部分是风雨楼麾下,因为另一批人下手并不像风雨楼那样无情,似乎只是想拖延他们,而不是想杀了他们。
但是同行的人还是在减少,到了离鸦门最近的城池乌水城外时,除了陆成,谢尤,慕容起,追月,顾长丰,不过只有天机,柯岚音,阮平楼,还有半路加入的唐隐仍在。
其他的人,不是被留在沿路的小镇养伤,就是不幸亡故,这一个月的时间,每个人都充满了疲惫,刀剑饮血,面藏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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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水城外,午后,路边的酒肆,谢尤和柯岚音,天机,追月分坐一方。
柯岚音刚上路时穿着一身灰腾腾的裙子,腰上一条红丝绦这时也不那么亮眼,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天机的僧袍也已褴褛,追月的黑衣倒是看不出什么,谢尤身上的绿裙子,也几乎看不出是绿了。
这样一行人,在这酒肆中并不少见。大多数人都穿着破败,衣衫褴褛。只不过谢尤她们是向东行,而别的人,都是要往南边逃。
越往东走,东海战事的影响就越大,这里的镇子一片荒凉。
“半年前,这里的繁华不亚于中州。”柯岚音沉沉道,她抚摸着手里的鞭子,目光里含着不解和怜悯。“东海战事不利,怎么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追月没有说话,谢尤看向天机。和尚的光头上长出了青色的发茬,但一点也不破坏他出世的超脱之感。
“天下大乱已久,以往东边有沈家庇佑,沈帅故去,沈将军又传出不利的消息,东边几城的民心自然就乱了。”天机平静给每个人的粗瓷茶碗里填上了茶水。
阮平楼和陆成两人分着一续酒,慕容起和顾长丰喂了马回来,在唐隐身边挤着坐下了。
唐隐是个满面胡须的大汉,如果不是谢尤和他一路看着他几乎从不近战,她是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很能打的男人就像个脆弱的桃子,一碰就碎。唐隐擅长的是暗器,如果因为他不能一拳打倒敌人就小看他,那么任何人都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