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年初一
且说这林氏女,得了太后赏赐的白绫,倒没自缢,硬生生的被两个侍卫给勒死了。
死的颇是凄惨,皇帝去瞧见心爱之人如此惨状,面容也没了美意,倒是将一腔的爱与悲愤去了三四分,等安葬了林氏,去到太后宫里,听了亲娘的一番言论,也并不向之前林氏小产那样生气。
何况之后萧书仪安排了许多美人在后宫,景重哪里有不好颜色的,固然他没做皇帝时礼贤下士,洁身自好,可如今也放纵了自己。
那些美人里,最受宠爱的一位女子姓第五,叫做媚之。赏菊宴上谢尤见过她,一见倾城,天生的好颜色,皇帝喜欢她,谢尤也是想的明白。
她又陪着萧书仪养身子,一直到年跟前,才回到谢府。
清峦清让二人早把家里打扫停当,谢尤回来后没几天,谢矢也常一天半天留在家里,不为别的,是选礼物单子,给他昔日同袍,还有靖仓山上的师兄弟们准备年礼。谢尤倒是没什么事做,正好这一日沈哲提前来送年礼,因着他过了初一就要启程回鸦门去了,沈鹤过世头一个年,他总要去祭拜祭拜,入了冬后,水路不好走,又因为中州许多事情,总是沈家的爵位还没定下来,所以沈哲一直留在了中州,这次要走,他便提前来谢府送年礼。
因为沈家和谢家算是通家之好,谢尤和沈哲又认识,故而谢矢请沈哲在家里吃饭时,把谢尤也叫了出来。
谢尤本在房里看着清峦给她的小儿子做过年的新衣裳,快收尾了,孝衣服做的十分快。这会儿谢矢派人来叫她,她就披了一件披风,跟着走到了谢矢的院子。
进了屋子,她一面脱披风,一面看着沈哲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谢矢看见她,招招手,道。“尤儿,快来,恭喜你沈三哥。”
“大哥,沈三哥。”谢尤过去,唤了两人,就在谢矢身边坐下了。
沈哲面含笑容,道。“小谢。”
谢矢道,“陛下就要把沈大哥身后定国公一爵世袭给沈三弟了。”
“定国公?”谢尤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跟着皇帝的几个将领里,谢矢和程知劲他们算是封爵最高的,不过侯爵而已,唯一的公爵,是因为萧固宜是皇后兄长,承恩一爵,来自皇后。
但沈家沈稳沈鹤都牺牲在战场上,而只留下一个沈哲,定国公一爵位给了他,旁人也眼红不来。
谢尤倒是真心为沈哲高兴,她还记得从鸦门来中州的一路上沈哲都忧心忡忡,不知道他一个不通兵事的沈家幼子,在家中兄长接连过世的情况下如何支撑门楣。自从到了中州后,谢尤和他不常见面,但也从谢矢那里得知沈哲整日交际权贵,游走沈家爵位的事情。
“恭喜沈三哥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谢尤拿过酒壶,给沈哲面前本就满满当当的杯子里又添了一滴,然后双手端了起来,送到沈哲面前,由衷的恭喜他。
沈哲接了过来,笑的春风满面。“这杯一定要喝。”他利落的一口干了,把杯底翻过来给谢尤看。“小谢,多谢了。”
谢矢也哈哈一笑。谢尤给沈哲杯子里填满了,复坐了下来
谢尤道。“沈三哥最近还去过三清观吗?阮道长似乎说他开春也要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不过他一个人,想等开春了路好走些再启程,要是同沈三哥一起,阮道长也能早些出发了。”
沈哲点点头。“我回去就派人送信去问一问。”谢尤一提阮平楼,二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和红毛一战后一直在鸦门养伤的顾长丰。沈哲道。“顾大侠一人在鸦门养伤,上个月我还收到家信,说顾夫人带着孩子过去鸦门陪他了。”
“我也听说顾大侠好多了,说不定开春也就回白马了。”谢尤道。“知道顾夫人和小公子也去了鸦门,我明日收拾一份东西,沈三哥你回鸦门的时候帮我带给顾大侠。”
“一定。”沈哲一口应了。
下午沈哲离开时,谢矢这里又来了另一位来拜年的将军,谢尤送他离开,沈哲问她。“如何,要不要与我一同去鸦门自在几日?”
“不晓得大哥是什么意思,沈三哥该早和我说。”谢尤没一口应下来,沈哲也没多说。
晚上谢尤对谢矢说了沈哲邀她去鸦门一事,谢矢想了想,说。“尤儿,你看沈三弟如何?”他这如何,突然提醒了谢尤,沈哲说过他族中长辈曾说过他们二人结亲的可能。
“大哥,公主对沈三哥一往情深,这话不能再说了。”谢尤没想到谢矢有这一层意思,羞道。
谢矢一听,为难道。“那唯有程家二弟,程然可为良配,只是有先前程煦的事,此事不好说和啊。”
“大哥,你决定就是,何必问我呢。”谢尤这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妥。“我还想在自在几年。”
“这事不急,不急。”谢矢也没想好,原本看好的妹夫丢了,这会儿一时也抉择不出来。“只是既然公主有意,你不宜与沈三弟走的太近,还是在家里吧。若是在中州戴的烦了,年后大哥同你,回靖仓去,住个几天。”
谢尤得了谢矢的回话,心里虽然可惜,但她也知道并不合适。可谢矢又提到了回靖仓,这又让她开心起来。
中州真的很无聊,她一个立志做女侠的山野女子,每天被困在高墙之中,朋友们一个个都离开了,萧书仪更是在宫墙之内,眼看程茜也要嫁人了,过了年,她真的无处可去,无人可寻了。
-------------------
眼看到了除夕之夜,谢尤与谢矢兄妹两在谢府里置了一桌酒菜,因为主子就是算上她和谢矢两个人,是故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叫了过来,在谢矢的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谢尤这张桌子上,除了谢矢,就是清峦夫妻,谢尤这还是第一次见清峦的丈夫,看起来敦厚,清让,萧书仪送来的厨子夫妇,原来看门的银甲小兵,现在看门的老竹,是谢矢从军营里带回来的一位姓云的副将。另一张桌子则是宫里赏给谢矢的两个美人,还有两个扫洒的小丫鬟,三个侍从。
几个人吃过后,又聚在一起看云副将与清峦夫君比武,后来又是谢尤和云副将,谢矢和谢尤兄妹二人。连宫里来的两个美人,文文弱弱的,都觉得比试精彩,不亚戏文。
这过了半夜,谢矢带着侍从亲自到门口放了鞭炮,众人就散了。
初一醒来,谢矢带着谢尤到隔壁程家一道吃饭,等到了晚上,则是一同进太平宫,一是向皇上皇后请安,二是皇帝在太平宫设宴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及亲眷。
宴上倒没什么事,宴后男女宾客分了两拨,女宾们跟着皇后公主婍到妙音阁听戏,谢尤坐在后头打瞌睡,忽然观琴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谢尤跟着她出到外面,就见萧书仪站在一树梅花下,面色凝重的站在那里。
“书仪。”四下无人,谢尤便大步走了过去,拉着萧书仪的手,担心道。“外头风凉,怎么站在这里。”
萧书仪温声道。“方才宫外传来一条消息,我担心的很,出来吹吹风,也能想的清楚些。”
谢尤便问。“什么事?”
萧书仪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肯说。谢尤再问,她才道。“三年多以前,在白马寺,我曾托陆大侠取一副古画,《孩戏图》,你是见过的。我原本不当一回事,入宫时就把它留在了娘家。那幅画是前朝的皇帝所做,不知为何,最近忽然起了传言说此画卷轴里藏着一个能颠覆天下的秘密,我原本不信,可方才我接到了消息,说有人趁着今晚兄长不在家中,要去取这副画。”
谢尤没问萧书仪是从哪里来的消息,也没问这幅画里有什么秘密能颠覆天下。她只是问。“我能做什么?”
萧书仪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谢尤牵扯进这趟浑水里,但她信任的人寥寥无几,眼下事出突然,她只好道。“小谢,你先进去,我安排一番,再同你说话。”
谢尤点点头,回到听戏的地方,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观琴又进来叫她,谢尤走出去,萧书仪拉她到僻静处,低声嘱咐。“《孩戏图》我放在卧室放衣物箱子的最下面,你拿了画,从后门出去,有一辆亮着花灯的马车在门口等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画,送到城外三清观,交给秦易明道长。”
“姐姐放心。“谢尤一点头,就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
萧家的园子谢尤很熟悉,她很快就到了萧书仪的房间。夜色里这偏僻的院子不知为何有一股守卫森严的感觉,谢尤没有立即靠近,她很快在周围发现了好几个倒下的守卫。谢尤心里一沉。这些人在这里,只能说明萧书仪的院子一直被看守着,而选择今夜出手的人,不止萧书仪一个人。
谢尤把风鸣软剑拿出来握在手中,缓步靠近了两层小楼下。今夜月色甚明,只见萧书仪的闺房里明晃晃的站着一个黑衣人,正在房中四处翻捡。
谢尤正欲偷偷的上去,不料那人正好看出来,却是一双如同寒星的眼睛。谢尤和那人楼上楼下的对视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就蹭的一下往楼梯那冲过去,几步就上了楼,那人还在房间里愣着,谢尤就已经堵在了门口。
“你是什么人?“谢尤剑指那人面门。
“又是你”对方一语道破谢尤的来历,谢尤这才认出对方手里是逐光剑,再借着月光一看,不是陌衍又是谁,她立刻如临大敌,不由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
“我受靖仓恩惠,今日就不与贵派相争了。告辞。”不想陌衍居然一拱手,转身从窗口跃下,谢尤探出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她来不及思索陌衍怎么出现在这里,前一阵子听说他卖了逐光剑,为什么逐光剑还是在他手里,这些事都放到一边,先去看萧书仪说的画还在不在。
她走进卧室,打开箱子一看,衣服还整齐的放着,她一喜,赶紧将黄布包着的画轴拿出来,握在左手,出了房门,一径往约定之处去。一路上出奇的顺利,没遇到什么阻碍。
一出后门,只见一辆马车立刻上前来,谢尤一跃而入,正松了一口气,就见马车上坐着的是赵约和萧三夫人乔乔。
谢尤腾的一下就要站起来,头磕在马车顶上,她直撞的又坐了下来。马车已经开始动了,乔乔冷笑道。“什么样子。”
谢尤刚要还嘴,一想赵约也坐在这里,就忍了下来,只低着头看手里的黄布。
“谢姑娘没碰到什么事吗?”赵约问道。
谢尤这才把方才遇到陌衍和周围有人看守的事情说了,赵约听了,便道。“这也是娘娘为何要托付此事与姑娘的原因。陌衍和谢姑娘在鸦门交手过,他又师从的,正是三夫人之父明老前辈,少年下山,投身军中,酷爱名剑,受人引诱,万军之中行刺沈鹤将军,功成身退,携宝剑逐光销声匿迹,近日听说有人要他取古图《孩戏》,娘娘与我思来想去,唯有谢姑娘,能从他手中拿到此物。”
说到靖仓明长老,乔乔的面色难看了几分。
谢尤只得道。“陌衍同我不算是同门师兄妹,不过他方才匆匆离去,不战而败,不知为何。“
赵约又道,“谢姑娘既然不知,也许另有内情。”
谢尤一想,陌衍此人两次出现,都奇奇怪怪的,但他又实实在在是靖仓弟子,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
三清观说起来离城并不远,夜间宵禁,到了城门口,有士兵查看,乔乔挑开帘子,道。“承恩公府上的马车,你们有几条命敢拦一拦,还不放行!”
这一句话,就顺利的出了城门,行不过几里,便见一人带着三匹马在路边驿站等候,乔乔先下了车,谢尤也跟着下车。
赵约在车上道。“烦请二位走一趟,赵某就在此处等候。”
谢尤便与乔乔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眼见微微灯火,便要下马步行上山,那跟着的随从便拉着马到一边去。
乔乔在在先,谢尤随后,也不知是乔乔有意还是无意她走得并不快。
突然只听风声奇怪,谢尤一手按在剑柄之上。
乔乔也停住脚步。
突的,急促的破空之声向二人所站之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