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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逐光遇风鸣

    萧书仪看着小路子背上青色官服上的暗纹,一时未说话。

    柔妃第五媚之走到一旁,一双美目看着萧书仪,似乎让她放心。萧书仪冲着她点了点头,第五媚之招招手,对小路子道。“路公公跟上吧。”

    她穿过了勤政宫前的庭院空地,这里摆着一溜一人合抱那么大的烟火筒子,每个旁边都站着两个黄门内侍,见第五媚之扶着宫女的手过来,都纷纷行礼。她走的不紧不慢,前头的小路子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步速,一直在两三步之前,弓着腰小心翼翼的带着她避过地上的杂乱。

    第五媚之一直走到了凤尚宫的附近,她感觉到皇后身边大宫女观琴的侧脸似乎露出了一丝担忧,她不动神色的按了按她的手背。

    观琴头也没转,但她的担忧被很好的隐藏起来了。

    小路子正好在这时候回头,站在宫门口,道。“不知道谢姑娘在哪一座宫殿休息,奴才不敢乱领娘娘走动。”

    观琴上前一步,道。“娘娘随奴婢来。”

    第五媚之点点头,小路子走了过来,她就搭着这内侍的手背。

    不像平常人所想,内侍的手阴冷无比,他有着很好的皮肤,和普通的温度。第五媚之看着观琴领她们走到了正殿,这里门口站着两个宫女,急忙跪下向第五媚之见礼,第五媚之的裙角从她们的头顶擦过,不发一言。

    观琴绕过了前殿,寝殿的大门紧闭着。

    第五媚之住了脚,观琴也住了脚。

    此时,第五媚之道。“谢姑娘是在里头睡着了吗?咱们突然进去,会不会吓着她。”她这托词说的好听,观琴正要附和几句,因为她们都心知肚明,谢尤必定不在宫中,没想到小路子忽然抢着推开了门。

    “奴才进去瞧瞧。”

    他这么放肆,观琴伸手拦都没拦住,第五媚之沉着脸,站在寝殿外不动也不说话。

    片刻,不见小路子出来,第五媚之有些惴惴不安。

    好像里头有个婢女,低声说了几句话。

    “……陛下并无责备之意……”这是小路子的声音。

    “哦?那不知大人为何闯入寝殿之中?”这却是谢尤的声音了。

    第五媚之连忙去看看情况,她迈步进了寝殿。只见一件外袍拿在谢尤手中,她坐在床边,怒目圆睁,一身浅白色的中衣,干净整洁。

    第五媚之虽然不知道谢尤怎么会在这里,但她松了一口气,这才一笑道,“陛下恩典,让我与观琴来瞧一瞧谢姑娘酒醒了没有,听说谢姑娘不曾见过满城烟火,特意来请你去看呢,姑娘快下来,同我一道走吧。”

    谢尤便从床上下来,踩着鞋,裙边一闪,劈手就把小路子的头给打了下去。

    “公公不像宫里出来的,好没规矩。”

    第五媚之见小路子嘴角溢出血,又看谢尤走过来,便伸手拉住了她。谢尤的手温热又干燥,相反她自己的手有些湿。

    观琴走到床边,捡起一半落在地上的薄被,搭在床边,随手勾起了床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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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尤没想到来的会是第五媚之,她松开了这位美人娘娘的手,她们实在不熟悉,然后穿上了外衣,又从一边拿了自己的披风,披在肩上。风鸣剑在桌子上放着,她一手穿在腰间,一手轻轻的把剑尖上一点点血迹在手心里抹掉了。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心跳平稳,没有一丝的惊慌,她甚至还看了看对面那位娘娘的眼睛,从里面读出了一点东西。

    她知道她今晚不在太平宫。

    她和萧书仪是一伙的。

    谢尤道。“娘娘,我们走吧,别让陛下和皇后久等。”她说着,第五媚之拉了出来。

    小路子还在门口跪着,谢尤看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后悔方才没收着点劲儿。

    第五媚之出了门,敛了笑道。“小路子,起来吧,你这样子倒不合适再去皇上身边伺候,先去找人敷一敷脸,歇着吧。“

    “谢娘娘恩典。”小路子听了,跪下磕了个头,自去了。

    夜色静悄悄的,在谢尤她们还没走到勤政宫的时候,就见琉璃顶上绽放出了许多花火。

    震天的爆炸声外,还能听到好几重之外宫院外男女嬉笑叫好的声音,

    谢尤和第五媚之一左一右的往勤政宫走,当然了,只是并肩。

    她一会儿想到逐光剑,一会儿想到萧三夫人乔乔。一会儿又想到今晚替萧书仪办的这件事里的蹊跷之处,根本无心看天上的烟火。

    更多的是想到了赵约。

    她很久没有见过的这个人,在刚才见到他的一瞬间又回到了她的心里。一个剑客的心里除了剑不该有别的东西,谢尤知道这是师父告诉过她的话。她在握着风鸣剑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剑以外的任何东西。

    但她的人生不是时时刻刻拿着剑的。

    当那些时刻来临的时候,比如现在,她转过头,看到第五媚之的侧脸的时候,会不由的幻想站在身边的是那个人。

    她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不合适。

    她还是要回靖仓去的。

    很快。

    拿剑的时刻会占据她的所有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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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走到了勤政宫,这时正好第一波烟火已经放完了。谢尤走进去,只见屋檐下左右好几个女人里,唯有一男子站在主位上,明黄衣袍,眼神里不知为何比之前见面添了几分阴鸷。

    “陛下。”谢尤立马拜倒,把旁边的萧书仪和第五媚之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谢尤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跳一跳的。

    头顶传来一阵笑声,景重用一种颇为和蔼的语气说,“谢姑娘,怎么行此大礼,还不快扶起来。”

    谢尤便拉着第五媚之的袖子站了起来。

    景重道,“听说谢姑娘醉酒在皇后寝殿歇着了,快来站着,一会儿还有一波烟火。”

    “陛下厚爱,臣女不敢领受。”谢尤本来就怕景重,也怕皇家人,方才一进门看到景重那般神情,更是怕的不行。说话时都不如平常中气足。

    萧书仪发现了谢尤的不对劲,忙一手拉着她,把她拉到了身边,隔在了景重左手边。

    景重见谢尤畏惧与他,心情大好。

    至于谢尤,她从萧书仪和景重的身后远远的看到了谢矢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手心的凉意渐渐消失了。

    而当又一波烟火在太平宫的顶上绽放时,她从那光芒下,偷偷看了一眼萧书仪,只觉得她突然变得不可亲近起来,又去看那边,第五媚之正依偎着皇帝景重,不只是谁的衣裙犹如一弯潭水,碧绿的延伸到地面的深色石砖上,在烟火下折射出奇怪的光芒,犹如水光,水光如剑光,谢尤不由得想到三清观里的陌衍和逐光剑。

    烟火过后,女宾与男宾又分别去了两座大殿,各自拜别过皇帝皇后,这才离宫归家。

    谢尤在宫门口遇到了沈哲的马车,他披着大裘,手里执着马鞭,正和一个小内侍说话,似乎手里抱着个什么小箱子。

    谢矢大步走过去,一拍沈哲的肩膀,道。“沈三弟,明日几时出城,我与尤儿送送你。”

    沈哲道。“明儿只怕走的早,谢大哥和小谢今日都吃了酒,早上不必出来吹风,顶多入夏,我便又回中州了。”

    谢矢也没强求,拍了拍沈哲的肩膀,道。“回去替我给你青姐扫一扫墓前的土。”

    “谢大哥放心。”沈哲也伸手搭上了谢矢的肩膀。

    谢矢忽然道。“这不行,既然明日一早就要走,我们必须要去喝一波酒。你明日也不骑马,坐车睡一路,无妨。尤儿,你也去。”

    谢尤不大想去,可说话的是谢矢,她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沈哲当然也没有,于是他们三个人骑着马,在中州城里寻找还没关门的酒馆,兜兜转转居然转到了金家酒楼的门前。

    金源祁看见谢矢来了,差点没滚出来迎接。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对谢矢的敬仰之情,又把三个人送到了三楼的雅间,还送上来一大堆酒菜,然后赖在门口不肯走,最后还是谢矢说。“金老板,不必在这里陪我们了。”

    他才笑应着退了出去。

    中间有一回谢尤出去叫人拿酒,看见金源祁站在走廊上,痴痴的望着他们在的雅间,谢尤出来了,他立马迎上来说。“小谢,谢将军,谢将军,多谢你……这以后有什么事,老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尤不好意思说不是她带谢矢来的,而是今日走到这里,只有他一家酒楼还大摇大摆的开着门。她刚开口说要酒,金源祁大手一挥,立马就有伙计提着酒送了上来。金源祁还在门边又探头说了两句。

    谢尤看着他的头在门缝里消失了,转过头看着一无所知自己遇到了头号钦慕者的谢矢,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今晚真的什么也提不起兴致。

    摸了摸腰间的风鸣剑,伸手想拿桌上的酒,还是停住了。

    后来沈哲喝醉了,谢矢也有了四五分醉意,金源祁派人送了沈哲回家,又给谢矢谢尤兄妹两叫了车,他倒想亲自送,只是谢矢执意要走回去,谢尤只好陪着他走。

    回到家里,大约是吹了风,四五分醉意变成了七八分,谢矢在院子里捶胸顿足,叫着“沈青青”的名字。

    听的赶来在一旁伺候的清峦清让都红了眼睛。

    谢尤与嫂子沈青青素未谋面,但只看清峦清让二人,便知嫂子是何等人物,三年前义军在覆河遇伏,嫂子沈清不幸丧命,大哥谢矢命悬一线,谢尤下山,连尸首都没看见,早被沈稳做主送回了桐州故乡。

    “小姐,将军,奴婢们先扶将军进屋吧。”清让凑过来说话,。谢尤把头发拢到后面,一笑道。“你们哪里扶的动,我扶大哥便是。”

    清峦清让一想是这个道理,清峦先进屋去铺床,谢尤走过去,谢矢已经趴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她一脚踩在凳子上,想了想不好背的,所幸一使力,把谢矢整个人抗在肩头,稳稳当当的走了两步,正要朝屋里里走,谢矢忽然挣扎了一下,谢尤忙道。“大哥,一会儿把你摔了。”

    谢矢这又安静下来。

    把他放在了床上,谢尤坐在旁边喝了口水。

    又看着清峦清让给谢矢脱靴换衣,吃茶喝水,一阵忙乎完,都不知道到了夜深。

    她看着两个婢女忙前忙后,不由得说。“两位姐姐年也过的不好,都是我和大哥折腾的。”

    清让笑道。“咱们本来就是伺候将军和姑娘的。”

    谢尤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也有家人孩子。”她心里想的是,谢矢说过了初二就回靖仓去,不知道这话还作不作数,若是上路了,这些婢女侍从也能松快几天。

    眼下谢矢显然不能说话了,谢尤记在心里,打算明日睡醒了再问。

    次日醒了,她在院中练了一会儿剑,如今冬天,早上练剑穿的厚了些,一举一动都难受的很,可是若是穿了单衣,这一时半会又暖和不起来,练得久了,又是一身汗,所幸屋里炭火烧的足,一进去先沐浴一番,再等头发被温度烘干了,就出门去找谢矢。

    谢矢昨夜酒醉,谢尤去的时候两眼乌青坐在屋里喝粥,清让在一旁服侍着。谢尤进来,他就道。“尤儿,坐下喝粥。”

    谢尤坐下,清让添了一碗粥给她拿到手里。

    谢矢几口喝完了,放在桌上,就开始看着谢尤。

    “大哥?”谢尤被他看的怪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矢语出惊人。“昨晚你为什么要拉着大哥和沈三弟去喝酒?”

    谢尤瞪大了眼睛,她拉着谢矢去?明明是谢矢自己要和沈哲喝酒,中间两个人还一起追忆了沈稳元帅的种种丰功伟绩,根本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啊。她吞了口粥,慢慢的说。“大哥,是你要跟沈三哥去喝酒的。”

    谢矢看起来表情还挺怀疑的,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反而是问她。“昨晚你去哪儿了?”

    谢尤这回不能说实话了,她不知道谢矢会不会告诉程将军,而程将军和萧家的关系实在是差的要命,过年那天在程家吃饭,饭桌上提到程茜和萧固宜的亲事,就连程茜也不大开心了。她这次说的很快。“我在凤尚宫睡了一觉。”

    “哦。”谢矢不知道信没信。

    不过他一下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了,又回来说。“我去城外军营看看兄弟们,之前不是说了要回靖仓去看看,咱们明日,后日就走,你收拾收拾东西。”

    “好!”谢尤乐的眉开眼笑,目送着谢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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