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主驾到
大学毕业前夕,林建宁问她的室友要了一张校三好学生的奖状,复印时将奖状的名字改成了自己的。当时班主任偷懒,叫她和同届的几个同学一起去整理装钉全系毕业生的档案,她瞅着自己大学四年的成绩单,对上面80分以下的成绩十分不满意,于是拿了支签字笔把6字全部改成了8,把7字改成了9。
跟她一起的同班同学兼好友吴莉艳也学着她改了几处成绩,不过她到底心慌,并没有多改,因为“改得不像老师写的”。吴莉艳是他们班女同学里面最丰满的。
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矮个子男生发现了她和吴莉艳的卑劣行径,去外面转了一圈,大概是告诉老师去了,回来说“老师说不能改成绩!”林建宁置若罔闻,她早已把八十分以下的成绩全部改成了八十多和九十多,并装袋摆放好了。
找工作时她把复用的奖状和修改过的成绩单复印件寄回老家--南方的一座小城。姐姐收到资料后,通过层层关系网的突击,终于约到一个初中校长出来吃饭。杯觥交错之间,校长打开她的成绩单,看到上面满满的80、90分,笑吟吟地捋着胡子说:“来我们学校有点屈才了,去珉西大学分校吧!那里招人。”
接下来的事顺利得有点让她蒙圈。一个自称是英语系主任的人打电话给她,让她在电话里用英语聊聊,无外就是介绍一下自己,回答几个主任提出的问题,包括问她能不能通过接下来要考的英语专业八级考试,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主任说:“我下星期寄就业协议过去让你签吧!”
眨眼间她就从心里理想的职业规划——一名中学老师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大学教师,同时也是冀北大学1999届英语2班第一个签约找到工作的同学。当时她还有一个学期才得毕业。兴许是一步登天的感觉太让人忘乎所以,从而忘记自己本来的处境和身份,她少了备考专四时的冲劲和奋发,2003年3月份她参加了全国英语专业八级考试,57分,没过。
这下就悲催了,她怎么跟珉西大学分校交代呢?
好在她姑姑找了关系,催着学校把合同什么的早早就让她签了,如果学校单方面毁约,还得赔偿她毁约金,毕竟合同上面并没有写如果专八考不过,就不让她来校工作。再者她要去任教的那所高校严重缺人,恨不得到有应届毕业生的高校里绑架一批毕业生到校任教。所以她没考过八级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的同学也基本上都找到了工作,班上有两个同样没通过专八考试的同学留了校,他们的父亲或母亲本来就是冀北大学的教授,让自个儿的子女留校任教也就是一顿饭一个电话的事情。当然个中缘由,权钱交易,她就不清楚了。冀北大学比林建宁要去的那所高校好多了,至少是以冀北省省名字命名的大学,总比她要去的珉西大学分校好吧?
班上其他的同学很多都去了高校,也有保研或自己考上了研究生的,另有几个同学一起进了南方某发达城市的一个工厂。到了六月份,除了一个个子跟她差不多一样娇小的女同学没找到工作外,其他同学都已经找到工作了。
最牛逼的是跟她同宿舍的一个舍友,去了新东方。据说当时新东方招人基本不招本科生,要硕士生或博士生。那她舍友是如何以一张普通院校毕业的学士学位证书挤进了新东方的呢?建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许是她舍友太优秀了吧?她闲闲地下了个结论。
毕业晚宴上,曾教过他们班泛读课和翻译课的男神教师被全班同学挨个敬酒,轮到她敬酒时,这位男老师说自己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林建宁没有坚持,回头却暼见他主动去敬班上一个已经考上首都某名牌大学研究生的漂亮女生。也罢,反正她要回到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的故乡,大概此生都难见面了。师恩难报,唯有放在心里存着。只要恩师高兴,不喝她敬的酒也成。
2003年七月三号上午七点,她和同乡的一个女生,两个个子娇小的女孩,大包小包带拎夹拖地把能占据半节托运车厢的行李弄到托运中心,安顿好行李后两人踏上火车,登上回家的征途。
终于可以跟混迹了四年的这座北方古城说再见了。坐在硬座上的林建宁握紧手机,翻阅着昨晚她收到的一条用陌生号码给她发来的信息:“小公主,我知道这四年里你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你!”昨晚她曾回拨电话,可是对方始终不敢接电话,所以,这个自作多情的人,她至死都没查出是谁。
大学里她重新联系上读高中时在她家附近武警中队服兵役的初恋男友。他们曾经一起去电影院看过黄片,看片时她靠在他肩膀上,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他双眼盯着屏幕,不看她,自始至终坐怀不乱。在建宁爸爸出差时,中午他溜出来,跑到她家里陪她午睡。他们并肩躺在床上,他握着她的手。这个俊俏干净的男孩,除了教会她如何伸出舌头与他接吻之外,什么都没有做。所以,直到大学毕业,她还是处女。
而她的好朋友吴莉艳却经历了一场让人痛彻心扉的恋爱。
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有一天在学校咖啡店门口把吴莉艳拦住:“这是我第十五次在同一个地方看见你,我对自己说如果第十五次见到你的话,就一定要走上来跟你打声招呼。”
他温和谦逊,笑容明亮。莉艳很快就在他的甜言蜜语和玫瑰花攻势下沦陷,开始夜不归宿。青年男子一开始每个星期来一次,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和她的好朋友吴莉艳住上一夜就走。两三个月之后减少了来的次数,一个月只来一两次。再过几个月就彻底不见了,电话打不通。
吴莉艳拿着他给她的名片去查询,到了他说的什么他家是中药世家,在首都开的某家连锁“养生堂”药店一问,人家说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人。建宁陪着她的好朋友走过大都市某条温润潮湿、长满青苔的青砖路,她紧紧搂着莉艳的肩膀,希望自己能给心如死灰的好朋友一些安慰。曾给她们带来一丝希翼的药店在她们身后渐行渐远,一如她们的青春,和大学美好疼痛的时光。
读大三时,她手里握着话筒,听着从遥远的华东xx省打来的初恋男友的电话。他喝醉了,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他结婚了,有一个孝,妻子跟他同村。她想起他跟她描述的冬天里大雪压着麦子的场景:“大雪瑞丰年”。窗外,雪花如落樱般纷飞。他的妻子,会跟着他一起去收麦子吧?肯定会的。
毕业前夕,她接到他的电话,她告诉他,她已经找好工作,准备离校了。他让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如果换手机号码,要告诉他,她答应了。
她和老乡坐火车坐到了梳芜宁,老乡坐上大巴回玉川市去了。半夜里在大街上找不到回家的车,正在四处转悠的她,被一个拉客的阿姨带着去前边搭车,阿姨问她要了十块钱,叫她上了一辆大巴。上车了她才知道,车上的售票员只收别人两块钱。明显被人骗了。
车上那个不但微胖还长得黑黑的售票员,告诉她这辆大巴是他买的,拉客那女的他不认识,“学生就是好骗啦!”下车时他给回她十块钱,并要走了她的手机号码。
七月五号零晨两点,她回到了梧桐市。准备第二天到珉西大学报到。
第二天一大早,她接到学校人事处通知她去填表的电话。她换了一条v领黄色的长裙,其实她个子娇小,穿长裙根本就不适合她,只不过那条裙子是她所有衣服里面价格最贵、料子最好的。长裙让她有安全感,穿长裙时身体从头到尾都被包裹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踩着细跟高跟鞋,涂着口红,脸上抹着粉,扎着马尾辫出现在人事处的她,还是让人事处的领导及职员微微吃了一惊。
他们原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长得牛高马大的女孩,因为她的简历上明明写着:“2001年曾任外国语学院体育部部长及外国语学院女篮球队队长,曾带领连年落败的外国语学院女篮球队参加全校女篮比赛并获得全校第二名。”
“哟,建宁公主驾到了!”正当她站在门口无所适从的时候,一个长得帅帅的,笑起来露出两颗孝牙的男生看了她一眼说。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从惊呆中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她进去填表。
填完表,她去见了外语系的黄主任。
黄主任中等身材,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衣,下身搭配一条蓝色的过膝套裙,头发乌黑油亮,她把两边脸颊到耳朵之间的头发捋到头顶编成两条约一手指大小的辫子绑到后脑勺那里垂下来,整个人显得很端庄利索。嘴巴左上方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建宁走进英语系办公室时,她扫了她一眼说:“不错,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然后问她是怎么到这间学校的,建宁告诉她是一个校长让她到这儿应聘的。黄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哟,还认识校长呢!”然后就让她回去了。
报到如此顺利快捷,让她有点措手不及,还以为要搞半天呢!昨晚半夜回来她就住在姐姐家里,此刻姐姐姐夫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回去不知道干啥好,倒不如逛逛校园,熟悉一下环境。
于是她走到校门口,打算从头开始逛。
学校刚放暑假,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整个校园一片静寂。
走进校门,右边是一个园林,园林四周绿树成荫,入口是一个水泥浇灌而成的拱桥,拱桥中心砌了一朵空心花瓣,她从这朵花瓣中心穿过,走进园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正方形的鱼池,几条金鱼在池里的石缝中游来游去。发现有人经过,金鱼摇着美丽的尾巴躲到石板下面,而先前就躲在石头下的黑色的鱼儿却快速地游了出来。
水池旁边是一个小小的草坪,一棵胭脂石榴站在草坪转角处,上面结满了小小的青果子。
草坪右边用铁皮挂起了一个棚子,下边放了四张乒乓球台,左边是一个篮球场,篮球场前边是一个羽毛球馆。草坪的前面是一排楼房,楼房的最高层阳台外墙上刻着红色字体“招待所”,听说新来的老师会被安排住在这里。
建宁从草坪中间的石头路走过,绕过篮球惩羽毛球馆,走出园林,往里面走去。
走了大约一百米,一个叉路口摆在她眼前。交叉路口的右边往前走50米就是行政楼,她早上去填表报到的地方。前面是联排教学楼,总共有五栋,三栋是建好的,两栋还在建设中。
左边是一个大池塘,池塘里的水清绿清绿的,水面零星漂着一些浮萍,偶尔冒出几支含苞欲放的荷花。大概是水质不好,池塘里看不到鱼儿。
池塘的左边,是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场,游乐场里只有一个生锈的翘翘板,一个单杠,和一个双杠。两栋教工住宅楼形成一个八字竖立在游乐场两侧边。教工楼前方是一条通向一座小山的林荫小道。山上建了几栋小楼,也是供教职工居住的,但是听说要教授级别的教职工才有资格住在小楼里,有点傍山别墅的感觉。这座小山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桃花岛”。桃花岛上当然种着桃花树了,还有很多芒果树。
逛教学楼没意思,还不如逛小山丘。她信步穿过那条林荫小道,走到山上。这个季节正是桃李、芒果成熟的季节,刚才在交叉路口时她就隐隐约约看到桃树上挂着桃子,走近一看,果然是有好多已经长熟了的桃子,山丘下边的芒果树上吊满了青里透黄的芒果,更让她惊喜的是,她看到山上还有李子树,一棵棵挂满了圆嘟嘟的李子。她想象着只要轻轻一咬,鲜红的汁液就会渗出,顺着嘴角流下,酸甜的感觉在心间弥漫,经久不散。她咽下口水,蠢蠢欲动的采摘欲望被硬生生地扼杀住,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不能摘啊!大学教师可不能这么没素质。
从小山上下来,走到池塘边的凉亭时,她停下来环顾四周。这个时候抬头都看不见天,只看到满满的绿色。凉亭周边是杂乱的五节芒,虽然当时是炎夏,可是在这么浓密的树荫下,那么大的一个池塘边,还是觉得有点凉飕飕。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有些害怕,想赶紧走出凉亭。刚迈开步,高跟鞋一歪,她站不稳,手胡乱抓到了旁边的五节芒,心不禁咯噔一跳,嘴里叫道:“血啊!”
“怎么了?”后面传来一个温暖的男中音。
建宁捂住手,抬眼看了一下说话的人,原来是刚才在人事处说她“公主驾到”的男生。
“被五节芒割到手啦?”那男生关切的问她。
“对啊!”
“别急,我刚看到那边山上长了几颗臭草,等我一下。”他急急忙忙往山上跑去,不一会拿着一把臭草叶子跑回来,他把叶子揉捏出汁,再把汁叶敷到建宁流血的伤口处。
一股像清泉一般凉凉的感觉从建宁的手里传到她心里,刚才明明觉得寒凉,心在颤栗,现在这种凉凉的感觉却让她觉得无比舒坦。
“这里景色好美啊!我来学校一年了,还是觉得这里最让人留恋不舍。”
“对了,我叫陆文,刚才我在人事处听到他们给你打电话叫你过来填表,你说十分钟到,你到的时候刚好是十分钟之后,所以我一猜门口站的肯定就是名字叫'林建宁'的姑娘了。”
“我还在想谁居然敢取了一个大清国公主的名字呢!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没看出你哪里有大清国公主的架势啊!”
听到他说后面那句话,建宁终于从慌乱中稳住了神,忍不住笑了:“嗯,我本来就没有公主的样貌和品行,我父母给我取名的时候肯定是犯糊涂了。”
“说不定在他们心里,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心里,你就像公主一样呢!”
她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桂花花瓣飘落在她的发梢上,他伸手帮她把花瓣拿下来。
他陪着她逛了池塘右上方的在另一座山半腰的篮球惩跑道、足球场,还有山顶哥特式的建筑楼--图书馆。从图书馆下坡,再往里走是食堂和学生宿舍楼。食堂和学生宿舍楼建在山脚的平地处。
通往食堂和宿舍楼的那条路上,两边种满了木棉树。陆文告诉她,三四月份的时候,木棉花开,到处都是红色。整条路变成了花的海洋,在路上走过,你会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在花海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风起时,你会听到啪啪的响声,那是木棉花掉落地上的声音。住在学校外面的大妈们会偷溜进来拿着塑料袋站在树下等,花一掉落,马上捡起装进袋子里。捡回去晒干后炖排骨或鲫鱼汤。木棉花有清热,祛湿,解毒的功效。我去年就捡了好些,放在宿舍里还没下锅熬汤呢!改天我有空煲好了汤请你喝啊!”
建宁连忙说好。
一路上她很少说话,所以几乎都是陆文在那里像导游一样给她介绍校园里的景色和各种轶事。而她好像脑子短路了一样,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样说话才不会让自己在陆文面前出丑。
快中午时,他们终于逛得差不多了。陆文送她到公交车站,然后挥手跟她告别。
她搭公交回姐姐家去了,他回宿舍。
下午建宁去医院体检。
体检完后学校连着两天没啥消息。第三天黄主任打电话让她去她家里帮忙看一下家,因为她要出差去外地,家里有一个上高中的女儿要让她帮忙照看一下。
她当时正在学校附近的水果摊前买了几个水果往回走,接到电话又不好走回姐姐家,心里寻思着就拿到主任家里吧!第一次上别人家空着手去总不好,可是真的当礼物的话会不会太少了?她身上没带多少钱,毕业前爸爸打了两千块让她找工作,她买衣服就花了一千多,因为舍友们都说上班了可不能再穿得像在学校里那么寒酸了,“要不然别人会看不起你的。”
“不管了,总比空着手去好。”这样一面想着一面走,不一会她已经拎着那几个水果走到学校宿舍楼六楼,敲开主任家的门了。
主任家装修得还不错,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白色墙上挂了好多幅手工刺绣,她去的时候黄主任手里还拿着一幅在穿针引线中。主任说这么一幅画拿出去卖的话可以卖到几千块,但是卖是肯定不会卖的了,挂在墙上当饰品多好。这让她对主任佩服得五体投地,哇塞,不但业务水平一流,在事业上是女强人,手还这么巧。她本人可是什么手工活都不会做,连织条围巾都织不了。
她在主任家住了几天,买菜做饭,拖地浇花,兼辅导主任女儿功课。
主任回来的那天,学校通知他们新进教师可以搬到学校的招待所宿舍住了。她把主任家的钥匙交还给主任后,坐公交车去姐姐家把从北方托运过来的行李搬到了宿舍。
住在她们宿舍隔壁的是两个贵州大学毕业的学通信工程的男老师。
一个大概一米七,手臂粗壮得像练举重的运动员,脱了上衣能看得到他身上的三块腹肌。奇怪的是这男生(反正还没开始上课当老师就先喊他男生吧)脸却很削瘦,如果不脱上衣,你完会想不到一个人可以在脸上没有一点肥肉的情况下,身上拥有着那些结实的肌肉和腹肌。他戴着一副土里土气的大黑框眼镜,说话时老爱扬着一边脸。一开始建宁不明就里,干嘛要这样呢?久了才发现,他扬着半边脸说话的原因是他的另一边脸有一块像蜈蚣虫一样的疤痕。那疤痕躲在他的大黑框眼镜下,不注意看也看不出来。
建宁每次看到他扬着半边脸说话就想笑。
她想他长得还蛮帅的,有点像陆毅,脸上的肌肉看起来比陆毅的嫩,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下。
另一个叫毛国栋的男生下巴尖尖的,个头最多一米六的样子,每次经过他身边,总能闻到一股骚味。
同宿舍的女老师是江西的,计算机专业,个子应该有一米六七,微胖,短发,圆脸,名字叫张平。
安顿好宿舍后,他们这批今年新进的老师开始接受岗前培训。每天上午八点准时去听课,中午十一点半下课,下午两点半继续,五点半下课。建宁还保持着在大学听课的习惯,认真听课,认真做笔记。
招待所宿舍没有厨房,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听完课后一起去饭堂吃饭。
晚上不用上课,傍晚对于建宁来说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光。她可以跟同事们一起打篮球,打乒乓球,不去饭堂吃饭的晚上,他们也会到学校附近的小饭店吃个快餐或吃个粉。大家刚毕业,囊中羞涩,炒菜吃大餐什么的就免了。吃饭时可以天南地北地和同事聊天,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不同的习俗反而让建宁觉得很新鲜。
隔壁那两个男生讨厌的要死。只要她和舍友在宿舍,他们都会过来串门,每天晚上聊天聊到凌晨一点多还不肯走。大晚上的她要洗澡,天热穿着睡衣怪不好意思的。
十一点多的时候她下逐客令:“我要洗澡睡觉了!你们快走!”那脸上长个蜈蚣疤的男老师说:“你睡你的,我们继续聊,哈!”她咬咬牙,心里恨恨地想:“见过厚脸皮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洗完澡放下蚊帐假装睡觉,心想这样他们肯定走了吧?那两男的居然还不走,跟她舍友越聊越起劲。而且一天比一天亢奋。
这样一来,第二天听课时她老犯困。即使这样,她还是拼命撑开眼坚持做笔记。
期间她手机断断续续收到几条安徽逝码发来的短信,大巴士丑男(其实也没有真的很丑)几乎隔天就打电话给她,大学里低她一届的学弟陈浩(她和她的舍友马丽,和陈浩,还有另外的三个男生曾在她大四那年一起骑单车从冀北大学出发,骑了十三个小时到首都北京旅游)不屈不挠地追问她:“怎么可以追到身材娇小的女生?”
岗前培训从星期一到星期五进行了五天,星期六星期天不用去听课了。星期五晚上,姐姐打来电话,让她星期六跟她和姐夫去移动营业厅办一张本地电话卡:“外地卡漫游,接电话那么贵,你还不赶紧换卡?”
隔壁那两个男生当时正在她宿舍里和张平聊天,听到她第二天要去逛街,涎皮赖脸地问她:“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去你妈C不容易摆脱你们,居然周末还要对着你们?”建宁心里在骂,脸上却波澜不惊:“不用了,我姐姐姐夫他们陪着我呢!”
翌日她和姐姐、姐夫一起去移动厅选了一个尾数是1459的号码,姐夫说1459粤语的谐音是“一世唔走”,也就是一辈子都不走了。建宁不喜欢这谐音,觉得应该换成普通话的谐音“一世无糗”:一世都不会出丑,多好!
新卡换上了,旧卡怎么办?丢掉啦!初恋男友当然不会告诉他她的新号码了,那个什么巴士车主,也不可能再让他骚扰了,至于学弟,懒得理他了。大学的同学有校友录,想联系的话可以上校友录。她怕自己心软,换卡之前把手机上保存的信息和存在手机里面的号码(除了家人和陆文的)都删了,把旧卡丢到了一条臭水沟里。
呵,高中时的幻想:将来做个村姑和心爱的人一起到辽阔的田野里收麦子,早在她考上大学、男友退伍到深圳做保安然后回家瞒着她结婚生子,像童话故事深海里的美人鱼,化成泡沫消失不见了。
假如你爱他,他也正好爱你,一起回老家种田会不会也可以过得很惬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夕阳西下,扛锄回家。
只要心爱的你,紧跟在我身后。
培训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继续进行。星期六考结业考试了。星期五下午,林建宁身边围了好几个抄她笔记的同学。
结业考试还算顺利,考的都是书上和笔记的内容,每科考八九十分是不成问题的。
考完试的那个晚上,隔壁宿舍的两个男生建议去外面吃饭庆贺一下。“有什么好庆贺的,又不是刚考完高考”,建宁不想去,可是她又没啥事做,一个人呆在宿舍实在无聊透顶,想了想还是去吧!她换了套运动服,拿起钱包跟着他们出去了。
四个人搭公交车去了河东,在大街上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小吃店,食物品种多价格公道。
脸上有疤的男老师扯东扯西的跟张平聊了一堆日常,包括岗前培训里面的职业道德:“做老师肯定要强调品行啦!总不能发生跟学生发生关系、骗学生钱这种丑事吧?”张平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拍着建宁的肩膀说:“早知道毕业后住我隔壁的女同事是高中隔壁文科班的女同学,当时就去文科班瞄瞄你了。”
吃完他点的最后一块鸡翅时,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对面街的一个洞口说:“原来珠山洞在这里呢!早就听说洞里面卖的东西物美价廉,走,我们去逛逛去!建宁你还有那么多没吃完,你留下来买单了,回头我们再算钱给你,我们先去逛着先,你一会来找我们啊!”说完他拉着毛国栋,叫张平跟他一块走了。
林建宁平生最讨厌一个人吃饭了,特别是在外面。她气呼呼的看着他把张平和毛国栋带走,马上叫服务员过来赌气把单买了,剩下的她哪里还吃得下?气都气饱了。
走出小吃店后,她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感觉还没有解气,不过她脚累了,走不动了,只好搭公交车回宿舍。
那三个人也回来了,疤痕男看到她居然还装一脸于辜地问:“咦,你跑哪去了?我们在珠山洞口处一边逛一边等你,结果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你。你平时吃饭也没吃那么慢啊?该不是趁我们走了自己在那里加餐独食吧?”
林建宁气不打一处来,硬梆梆回了句“我去百货商场了”,拿了水桶和换洗的衣服洗澡去了,洗完澡放下蚊帐,蒙起头睡觉去了。
可能是考试兼逛街累了,隔壁两男的聊了一会就走了,建宁终于在搬到招待所宿舍后,第一次十一点之前在不被吵闹安静的环境中睡着了。
这样一晃七月就过去了,到了2003年的八月份。学校新生录取工作完毕,补录开始了。很多专业没录够学生,所以招生办要找人给那些有填报珉西大学分校的学生挨个打电话问他们大学有着落了吗?还想不想来珉西大学分校就读?
她和另外一个新来的男老师接到招生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叫他们去招生办帮几天忙。
那几天上班期间他们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因为讲话太多,嗓子火辣辣地疼,到了第四天时,两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像鸭子在叫。
主任只好安排他俩去整理招生的资料,填表,又叫了两个新来的老师继续开展打电话攻略。
跟她一起的男老师个子高高的,脸长得很白净,牙齿有些黄,上齿颚长了一颗龅牙。
他告诉她,他是湖北省的理科总分高考状元,原本他可以考清华北大的,可是他英语高考时没及格,怕清华北大不要他,只好报了武汉大学。
原来身边藏龙卧虎到处都是人才啊!建宁顿时觉得自己矮了半截。
还好补录工作持续了一周之后就结束了。建宁回了一趟老家,帮妈妈收割稻谷。在家呆了十多天,她已经跟村姑无异了,脸黑黑的,脚小腿以下黑黄黑黄,手因为被禾苗割到,到处是皲裂痕,回到学校她不敢再穿裙子,长衫长裤裹着,省得让别人看到她手脚皮肤颜色的分割线。
隔壁的疤痕男也从老家回来了——其实她和他家相隔并不远,她家在苗县南,他家在苗县北,他们还是同届高中校友。
他们曾在同一个地方晨读过,同一个地方打过饭,苗县中学的同一块石阶,曾被他和她的脚印先后踩踏过,在同一块石凳上并排坐过,只是,当时的他们,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他和她一样,晒得黑黑的,本来就深的眼窝,脱了眼镜,好像要塌陷进去一样,看着似新闻里非洲的难民。
看到他这副模样,建宁就想笑,捂嘴的时候转念一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算了,还是假装没看到他的变化好了。
“哈,准备开学啦!希望一切都像我的名字一样顺利平安!”接到第二天开学集中通知的那个晚上,疤痕男和他的舍友竟例外早早地跟她舍友和她道晚安,不到十点就回宿舍睡觉去了。
对了,他叫李顺安。林建宁一直觉得他对她的舍友张平有好感,整天来她们宿舍赖着不走,肯定是想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