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生者如斯
建宁开着电动车火急火燎地赶到店面时,看到教练妈妈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她。
她总共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在教练出车祸那天,她把教练的手机交到她手里,看着她哭得差点昏死过去;第二次,是在教练的葬礼上,她捧着教练的骨灰,仿佛世间所有的生气均离她远去。
她面如死灰、泪水哭干。
不管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见她,建宁都不敢走上前去,安慰她。
她该用何种身份走上前,对她说:“您一定要节哀顺变啊,教练他……”
她要怎么说?说什么好?
“阿姨,您来了!”建宁在店在驻足了好大一会,才终于鼓起勇气,像个犯错的孩子,走到教练妈妈身边,眼睑低垂。
“你认得我?”教练妈妈站起身,像一开始打量顾丽那样,打量建宁。
“嗯,您是韦相丞妈妈吧?”
“孩子,原来你认得我!我却对你没有任何的印象。我儿子,他,原来他一直爱着的人,是你啊!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心思,还逼着他去相亲!”
“阿姨,您也知道,我,我结婚了,有丈夫和孩子,所以……”建宁嗫嚅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儿子傻,他生前除了家人,谁都没爱过,唯一爱过的人,就是你啊!”教练妈妈一只手拉着建宁的手,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眼泪。
站在边上旁听的顾丽,早已呆若木鸡。
“阿姨,我……”建宁想说对不起,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孩子,你也别慌张。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我儿子爱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看到你,我心安了,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儿子没爱错人。”教练妈妈拉着建宁的手,不肯松开。
建宁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出她心地善良,对教练的死,她一直很痛心,可是生活,还得过。
教练突然离世,跟她,和顾丽,肯定脱不了关系。
脱不了关系的,还有超快的车速,和教练自己,陷入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
做为当事人的她,很抱歉。
很抱歉,没有处理好那场突乎其来的婚外男子对她的暗恋,没有早点断掉他对她的爱意,没有拒绝他的帮助……
顾丽起身给教练妈妈倒了一杯水,不可置信地看看建宁,又看看教练妈妈,过去的一切,她想不明白的地方,现在终于有了解释。
背负已久的包袱,内疚得无法呼吸的痛楚,终于可以放下了。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灿烂的日光温暖地照耀着大街上晃动的人影,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圈又一圈金色的波纹,建宁坐在椅子上,被教练妈妈拉着手,静静聆听他和她,的往事。
教练不单单在手机上留下了无数条写给建宁的未发信息,还在床垫底留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教练妈妈昨天在他房间打扫灰尘时,触景生情,看到儿子房里的东西(自教练去世后,他的房间基本上保留原样),悲从中来,边翻看遗物边痛哭。
当她把床垫翻起时,之前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她发现床垫放枕头的下方,静静躺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她拿起日记本,一边看一边想象着儿子写这本日记的模样,为情所困的孩子当时该有多么的迷惑,多么的执着啊!
知道对方是有夫之妇,还不可抑制地爱上,儿子也会感觉痛苦的吧?
日记里记载着教练为建宁所做的一切,以及做那些事时所遇到的困难和看到建宁脸上绽开灿烂如花的笑容时他自己感受到的无与伦比的快乐。
“乐宁公司是我的强大后盾,只有把乐宁公司搞活了,她才会开心,只有她开心,我才会开心。”教练在日记里写道。
“孩子啊,为什么公司现在落魄成这样了啊?”末了,教练妈妈问建宁,仍拉着她的手不放。
建宁把公司因为承接zf大楼装修工程,要不到工钱,工人罢工导致工期到期无法按时交房、客源流失的前前后后告诉了她。
教练妈妈听完,唏嘘不已。过了一会,她语气坚定地说:“闺女,别怕,我和老头一直住原来的房子,触景生情,有点伤心过头。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我儿子怎么爱你,我也怎么爱你。我们最近打算买一栋新的别墅,到时请乐宁公司帮忙装修。另外,闺女,我给你提个建议,你们这店开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却只是为了接接单,也太浪费了吧?我帮你们把隔壁的店也盘下来吧?你们可以卖橱柜、衣柜成品或原料,说白了就是开一个家俬店,客人可定做,也可买家俬成品,大把生意做,你认为如何啊?”
“可是阿姨……”
“你是担心钱的问题吗?钱我先替你们垫着,等赚了钱了,你们再还我,倘若赚不了钱,我就当完成儿子的遗愿,不用你们还!”
“这怎么行啊!”建宁其实想说的是,开一家店已经倒闭得七七八八了,再开多一家,不是更赔钱吗?
教练妈妈似乎看透了她的心理话,补充道:“现在开家俬店稳赚不赔,你们会做木工,怕什么啊?橱柜不会做可以去学的啊,学几个月就会了。”
“我男朋友会做橱柜。”一直不出声的顾丽接话。
“那就行了。还有政府那趟事,也太不讲理了,闺女你别怕啊!我回家和老头子商量一下,替你们找报纸找媒体曝光他们!我看他们还敢这么欺人太甚不!两百多万,让一个民营公司老板自己掏腰包给工人们发工钱,干了活不给钱,这不明摆着要把公司往火堆里推吗?吃霸王餐也不是这么个吃法的。”
“阿姨,这行不行的?万一真闹起来,zf破罐子破摔,真的不还钱了怎么办?”
“我说你们读书人斯文,柿子挑软的捏,所以他们才敢吓唬你们,别怕,有我在,你等着好消息吧!”
教练妈妈讲完后,拍了拍建宁的肩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