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悬壶居
离开后，白晏珠没去想什么老不老地方是哪里，而是直接朝她刚才看见的药馆去。
穿过人群，那边冷清许多，建筑也略显老旧，有点类似于大城市中的棚户区，而那家药馆，就在“棚户区”的最边上，很不起眼。
白晏珠之所以能注意到，完全是因为那门匾上，三个老旧的、朱红色的字——“悬壶居”。
以天使之心悬壶济世，以善良之本救死扶伤，她外公曾教导她要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
可惜……她一辈子，直到二十多岁死去的时候，都还没真正懂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变成另一个人，活在另一个世界，她依旧不懂这句话的深意。
就像以前遇到过的一个人所说，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毒医，医自己想医的人，杀……自己厌恶的人。
没有感情，自然不会懂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何。
但她真的杀过人吗？
她可以肯定地说，从来没有。
那个巫医说她杀人，后来又解释，他说的杀人，是指诛心，比杀人更加可怕。
这句话，到现在，她依旧没懂。
跟她说过最多话的两个人，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两个人，亦是在她生命中意义最大、影响最大的两个人，都在去世之前，给她留下了一个谜。
一生两世，她都不确定自己能否参透其中的道理，只觉得深奥又玄乎。
便不再多想。
有些东西，强求不得，说不定那些话，都是他们随口胡诌的，自以为很高大上，所以才常常挂在嘴边吧。
“姑娘，看补是拿药。”
白晏珠看着牌匾许久，耳畔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却很温暖。
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七十多岁的老者，鼻子一酸，眼睛红红的，“外公……”
声音很小……很小……
小到自己都听不到。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她外公，长得也完全不一样，只是他们的神态太像了，而且他说的话，也跟她外公看见有人到家里来的时候一样。
快十年了……她再没有感情，还是很想那个全心全意、不就回报地对她好的人。
“姑娘？”
药馆老板见白晏珠满面忧思，似有心事的模样，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
“哦，买药。”白晏珠收起先前那副忧伤的表情，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将一切……通通抛之脑后，不再去想，跟着药馆老板进了悬壶居。
悬壶居门口摆着两盆文竹，店内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整体光线较暗，屋子是窄窄的、长长的，略显幽深，跟其他方方正正的店面差别很大。
“先生贵姓？”下意识地打量完后，白晏珠带着诚恳的语气问了一句。
“咯咯～”药馆老板轻笑两声，稍稍顿一下后，才道：“时间过了太久，老夫都不记得了，姑娘随意就好。”
好几十年没人问过他姓什么叫什么，他也没有家人，名字什么的，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未曾刻意去记住。
白晏珠一怔，真的会有人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吗？
孤独得太久，久到……连自己的姓名都忘记？
“是我唐突了。”
“没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其实你能这么问，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老夫心坎里，还挺感动挺温暖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问这个。”
突然有人问起，才发觉自己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了，说来也讽刺。不过名字就是一个代号，没人叫，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姑娘虽问，却也只是出于礼貌，她是来拿药的，说不定，就是此生不复相见，她也会像其他来看病拿药的人一样，很快忘掉他这个无趣又不相干的老人。
“嗯。”白晏珠淡淡地回一声，声音很轻，转而道：“你这里有迷幻香么？”
迷幻香是一种中名叫络幻的中草药，取其七月开花时的花粉，用烈酒浸泡七日后，经晾晒而成。
其药效猛烈，见效极快，闻之嗅之则倒，若没有经过稀释，很少一点，便能让人昏睡三日，所以又叫三日幻梦。
这种药，在这家药馆的老板眼里，根本就是毒药。
但在白晏珠眼里，它还算不上毒药，且不但不是毒药，而且还是一味治疗梦魇的良药。当然，她买来确实只是做迷药用。
见老板疑惑，白晏珠也不急，“老先生别误会，小女子之所以要买这味药，是用来治病的，我家小妹最近常被困在梦魇里，走不出来，痛苦不堪。这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有好亦有坏，迷幻香虽为迷药，可也有治疗梦魇的功效。”
这一点，想必有点医学常识，懂得医理药理的人，都知道。
而这个老先生，既为药馆老板，当是知道这些的。
“哦？还有这种效果？”
正想着，耳边就传来药馆老板疑惑的声音，抬头一看，老板确是一脸疑惑，并非她听岔了。
真打脸！白晏珠满头黑线，扯着嘴角勉强笑道：“当然，迷幻香可催眠，催眠后大夫就可以读取病人的梦魇，读取读取，就是读后而取，亦可称为盗梦，将病人的梦魇盗走，自然就能治好其病。”
听完，药馆老板依旧疑惑不已，此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像是在讲什么鬼神志怪之说，直让人觉得玄乎不已。
什么读梦盗梦，他行医几十年，从未听过此般荒谬的事。
不免心生怀疑，却又忍不酌奇。
但突然间，好像想起什么，靠近白晏珠两步，道：“姑娘说能治好梦魇，何不去麟亲王府试试？”
麟亲王遍京张贴告示，赏千两黄金寻天下神医，只为治疗其女的梦魇之症。
算起来，嘉晔郡主昏睡不醒，已有十余日，麟亲王府张贴的寻医告示还没撤，想来是还没治好，可算有些麻烦。
梦魇本也不是什么怪事，一般来说，有点水平的大夫，都能治好。
不晓得嘉晔郡主这一梦魇，怎么就治不好，还闹得沸沸扬扬，更有民间传言，说她是鬼上身。
“麟亲王府？”
为何会治疗梦魇，就要去麟亲王府？白晏珠略显疑惑，难道麟亲王府有治不好的梦魇症患者？
“姑娘不知道？遍京都是告示，千金悬赏找神医，十多天了，嘉晔郡主还没醒呢，姑娘若有信心，不妨去试试。”
语气平平淡淡的，“姑娘不是京城本地人？”
药馆老板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