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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雨化形剑(二)

    李小白一行人出了客栈,又走了半天,在天色黄昏时,终于走进了武渡县的地界,绕过一片树林,远远看见一个小村落。

    “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明天上午就能到州府了。”郝玉风在马上打了个哈欠道。

    众人赶了一天路,都是又累又乏,闻言纷纷点头,巴不得快点找到客栈,躺下休息。

    郝玉风一仰马鞭,率先朝那村落跑去,马刚跑出几步,却突然猛地一惊,人立起来,差点把郝玉风掀下马背。

    官道中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一袭黑衣,身材修长挺拔,面目被斗笠盖的严严实实。此人背对着众人站立,腰间斜挂着一把无鞘剑,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已经落下一半的夕阳。

    此人虽然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伫立,却有一股冷冽的气息散发出来,让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郝玉风胯下的马似乎比人更能感受到不安的气息,任凭郝玉风怎么猛拉缰绳,死活不肯再向前一步,来回摆头扭动。

    一群人忍不住靠拢在一起,不自觉地围在囚车的周围。郝玉风也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郝玉风跳下马来,稳定了一下心神,张嘴骂道:“何方刁民,敢挡在路中间,妨碍官差办事?”

    那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依旧默默望着天边夕阳。

    “再不滚开,别怪老子不客气了!”郝玉风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此时又抖起威风来。

    “唉……,”那人长长叹息一声,似乎有无限感慨,转过身来,却似乎在自言自语,“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到底是何方的刁民?再装神弄鬼,可别怪官爷我不客气了!”郝玉风说着仓啷一声把佩剑拔了出来。

    那人见郝玉风拔剑,突然发出一阵冷笑,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孔,剑眉高挑、目光低垂,缓缓道:“好久没看到有人,在老夫面前拔剑了……”那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说话却老气横秋,自称老夫。

    郝玉风拔剑在手,又壮起胆来,厉声喝道:“官爷我乃是甘泉县督统,正在押送朝廷要犯,你再不滚开,小心连你一起拿办!”

    那人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官儿啊……”语气中满是鄙夷。

    郝玉风一怒,就要挥剑冲上去,但又生生忍住。

    武道高手,气质自然与常人不同。郝玉风虽然平日横行跋扈,但毕竟也是武进士出身,就算他再蠢,此时也看出拦路那人不好对付。

    “把囚车里的人留下,你们就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老夫言出必行。”那人冷冷说道。

    “原来是来劫囚车的逆匪同党!”郝玉风后退一步,喝道,“诸位学子,大家一起上,擒住了他,到了州府,人人有功!”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上前去。一是因为学生们手中没有兵器,二是那郝玉风飞扬跋扈,大家心里都不愿意与他为伍。

    “你们马上就会被册封秀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临阵退缩,难道不感羞耻吗?”郝玉风厉声道。

    这么一说,学生们都感到脸上发烫,纷纷向前涌来,站在郝玉风身边,连李小白也走了过来。

    那人见状,冷笑一声道:“你自己要送死,又何必拉上这些可怜孩子?”

    郝玉风见众人都围了上来,底气更足,厉声喝道:“大伙一起上,拿下这逆匪!”说完率先朝前猛力一跃,手中长剑临空劈出。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大声呼喊,冲向那人。

    那人叹息一声,右手摘下长剑,看似漫不经意地轻轻向上一挥。

    周围的空气突然被一阵凉意渗透,剑气如同秋风带雨般朝众人袭来,众人感到身体被绵绵不绝的剑气笼罩,竟如同置身于斜风细雨之中!

    在半空中的郝玉风首当其冲,只觉阴柔的剑气透体而入、挡无可挡,禁不住惨呼一声,心道我命休矣!

    随后一股难以抵御的大力将郝玉风向后一抛,郝玉风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从众人头顶飞过,重重摔在官道坚硬的地面上。

    此人的武学修为,已经高的超过了众人想象,只是随意一招,便已经让这一群人战意全无,一个个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李小白也是目瞪口呆,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

    那人冷笑一声,朝众人走过来,一群人惊慌失措,纷纷向后退去,那人却对众人毫不理会,径直走到囚车旁边。

    那人右手微微一抬,也没看到太大动作,囚车的上半截如同纸糊的一般飞了出去,碗口粗的木柱如同被刀切般整整齐齐断裂。

    “好大的胆子,敢与朝廷为敌,任你武功再高,也早晚难逃一死!”郝玉风人躺在地上,嘴上却还在逞强,哼哼唧唧地骂道。

    那人冷笑一声,却懒得理郝玉风,挥手示意囚车上的人下来。

    “你可知道囚车上押着的,是伪正朝的逆匪余党,你劫走逆匪,任你逃到天涯海角,朝廷也不会放过你!”郝玉风见那人不答话,胆子又大了起来。

    那人听到“伪正朝”三个字,突然身体一颤,猛地扭过身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怒意。

    “住嘴!”那人怒喝一声,接着冷笑道:“老夫便是天字第一号的逆匪,朝廷?老夫纵横天下几十年,当今伪朝,能奈我何?”

    郝玉风闻言一愣,随后结结巴巴道:“反了,反了!大家一起上啊,快拿下这大逆不道的贼……”

    郝玉风话音未落,那人手中剑如闪电般一挥,两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

    郝玉风只觉双颊同时一凉,两样东西同时掉到了地面上。他低头一看,自己的两只耳朵竟同时掉在了地面上。

    此时才有一阵剧痛传来,郝玉风张开嘴,放声惨叫起来。

    那人挥手隔空一甩,“啪”一声响,真气隔着几米如同实质般抽在郝玉风脸上,把他打晕过去,惨叫声卡在了喉咙里。

    那人把郝玉风打晕过去,转过身去,却余怒未消,突然又转回身来,把长剑抓在手里,一股浓烈的杀气顿时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

    那个老护军刚才起冲突时,一直躲在靠后的地方,他行走江湖大半辈子,颇知道一些江湖旧事,此时仔细看那人的佩剑,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老护军突然冲出人群,跪在那人面前。

    “左相大人饶命啊!左相大人饶命啊!”老护军把头伏在地上,口中连连高喊饶命,“小人也是混一口饭吃,其他这些人都是进州赶考的秀才,左相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们吧!”

    那人看了看老护军,把剑挂回了腰间,如寒风般凌冽的杀气顿时消散不见,众人好像从无形的重压中解放出来般,都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

    “起来吧。”那人微微一举手,一股大力把老护军抛起来,飞向后面的人群,靠近的两人人慌忙伸手把他接住。

    那人转过身去,再懒得理他们。此时囚车中的三个囚犯已经爬下车来,那两个年老的囚犯却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户,此时被人救出来,却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如何是好,也许在他们心里,此时成了逃犯,还不如去充军划算,好歹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那年轻的囚犯却对那人迎头拜倒,泪流满面。

    “晚辈皇甫思正,拜见左相大人!”

    劫囚车那人,正是风雨化形剑易长歌,此时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皇甫将军的后人?”说着一改原先冷漠的态度,附身将那年轻囚犯扶了起来。

    那年轻囚犯被扶起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道:“皇甫牧正是家父。”

    易长歌顿时喜出望外,握住那年轻人的手道:“想不到皇甫将军还有后人,真是天佑忠良……”说着自己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小侄本来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左相大人……”皇甫思正说着,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易长歌把水壶递给皇甫思正,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皇甫思正点点头,两人转身准备离去。易长歌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那两个年老的囚犯:“你们若是留下,只怕难逃一死,想活命的也跟我走吧。”

    那两个老农户对望一眼,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二人后面。他们本来就要被充军,现在遇到了劫囚车,留下自然是死路一条。

    易长歌临走时还拉走了郝玉风的马,让皇甫思正骑上,连那拉囚车的马也没放过,一并骑走了。

    四个人很快走的无影无踪,剩下的两个护军和一群学生,围在昏迷不醒的督统大人身边,面面相觑。

    造化弄人,易长歌,这位当世的绝顶高手,曾经的大正朝左丞相,此时不知道的是,他花费半生苦苦追寻的东西,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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