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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把他拦下

    拓跋览醒来的时候,窗外有一道斜斜的光照在房中,身前空无一人,他一时恍然,不知此时是何时,也不知此身在何方,开口便唤了一声,“阿眉!”他以为自己十分大声,却不想发出的声音却十分低弱,一时便有些懊恼,只觉她应是不能听见了,便想起身去寻她,正欲支起身体,却发现自己手足酸软,竟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此时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拓跋览忙转头去看,不多时一个极其窈窕的女人从屏风后面转过来,背对着窗口却看不清面貌,他一时恍惚,便问了一声,“阿眉?”

    那人在窗边停了一停,喜道,“府督,您醒了?”是那碧环。

    拓跋览茫然看她,“你怎么在这里?”向她身后又望了望,仍然空无一人,“阿眉呢?”

    碧环愣住,“您……不记得了么?”

    拓跋览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昏迷前的那些事情便慢慢涌上心头,他一时只觉头疼欲裂,刚刚那一刻,居然都忘记了——

    她不是杨眉。

    她是南朝淮安郡主顾眉。

    那个早前把他囚在南朝的人。

    那个这一路装神弄鬼把他耍得团团转的人。

    ……

    他这么一想着,便又觉得脑中像是有一把尖刀在不停地搅动,一时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便不由伸手扶住额际,口中溢出低低的呻吟。

    碧环大急,忙跑到门外去喊人,不多时邵之剑时来,骈起二指按在他眉心,缓缓渡了些柔和的真气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拓跋览才慢慢平静下来,闭着眼睛只是喘息。

    邵之剑见他好了许多,收指道,“你这才刚刚醒来就搞得真气沸腾,这是不想要命了么?”

    拓跋览转过头去,闭着眼睛并不理他

    。

    邵之剑抓过他的手,把了脉,道,“烧退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点热,外伤也不算重,如今好好养着,再过个十来天总能恢复,若你仍然要自己做死,以后也莫要再来烦我,外面那么多想活的我还管不过来,哪有空管你这个不想活的?”

    “你自回你的江左。”

    “拓跋大人莫要戏耍小人,我就是再添八个胆子也不敢回江左呀。”

    此时路秋进来,见他醒了,忙上前问候,“府督可好些了?”

    拓跋览看见他,忍了一忍,终于还是问了,“人呢?”

    路秋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忙道,“关着呢。”

    拓跋览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带来见我。”

    “府督不可!”路秋急忙阻拦,“那妖女诡计多端,府督如今大病初愈,不宜见她,万一……”

    “她真要害你家拓跋大人,早就动手了,犯得着等到现在你把她关起来?”邵之剑翻了个白眼,“路秋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些事情上着实犯傻。”

    拓跋览躺在枕上,眼睛盯着帐顶,默默无语。

    邵之剑瞟了拓跋览一眼,又接着教训路秋,“还有我劝你对人家也客气些,人家好歹郡主之尊,养尊处优的,冷不丁被你关在那黑牢里,回头要是病了痛了,让那淮安王爷知道,还不得心疼得要死?”

    路秋郁闷道,“没把她直接扔在水牢里都算客气了!”

    拓跋览屏住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用手肘支起身体,就要翻身下床,他这一病之后十分虚弱,只是这么动了一动眼前便是金星乱转,耳边听那邵之剑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拓跋览忍过一波晕眩,强撑着道,“我自己过去。”

    路秋不由一个哆嗦,“府督,臣不是——”

    “路大人如今官威越来越大,”拓跋览用手肘撑着身体,冷冷一笑,“我这府督不如让给路大人来做?”

    路秋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臣不敢!臣马上就去。”说完一个翻身便跑了出去。

    邵之剑看路秋离开,回头看了拓跋览一眼,见他脸色煞白,叹了口气,“你还是好好呆着吧,虚成这个样子,明天我弄几支老参来给你好好补上一补。”

    拓跋览闭着眼不住喘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额上已是一层薄薄的虚汗。

    不多时路秋回来,脸色却是十分慌张的样子,拓跋览闻声睁眼,朝他身后看了看,皱眉道,“人呢?”

    路秋讷讷道,“……没找到。”把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拓跋览见那正是杨眉衣物,一时只觉胸腔中那颗心重重地一跳,痛楚便从那里蔓延出去,连指尖都感觉到锋利的疼痛,他略略镇定了些,又问,“怎么回事?”

    “人已经跑了

    。”路秋说着从那堆衣物里翻出一颗圆圆的蜡丸,托在手上,“臣发现了这个。”

    邵之剑伸手接过,捏破蜡丸闻了一闻,皱眉不解,便伸指刮下一点沾在舌上,“是药,还是十分难得的极品迷药。”说完便递在拓跋览手中。

    路秋懊恼道,“妖女果然心怀不轨,可恨让她跑了。”

    拓跋览慢慢又感觉到身上透出一种彻骨的寒意,一时间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弥漫着丝丝的冷气,他把那药丸握在手中,冷冷问道,“顾佑诚什么时候走?”

    “今日午时。”路秋朝窗外看了一眼,“此时只怕已经出发了。”

    “今日?”

    邵之剑道,“你睡了快两日两夜,今日已是初九。”

    拓跋览把那药丸塞入袖中,寒声命令,“让路春去,把他拦下来。”

    路秋道,“昨日便不见路春踪影,臣还在找他呢。”

    拓跋览目光一闪,“那你去。”

    顾佑诚坐在马车里,看完了手中那张信纸,便随手揭开手炉盖子,把信纸扔了进去,眼看看那纸在炉子里一点一点焚成灰烬。

    忽听车外有急促的马蹄声,摇椅晃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顾佑诚皱眉,掀帘问道,“怎么回事?到哪儿了?”

    罗松在车外答道,“禀王爷,刚刚出城二十里。外面……来了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顾佑诚闻言,把手炉往案边一放,俯身下车,抬头便见一支马队停在自己车队前方,清一色的黑色马匹,马上人身着深蓝官服束黑色锦带,腰佩弯刀,黑色官帽上各自别着一支黑色的羽翎。顾佑诚四下环顾,笑道,“今日离京听闻拓跋大人身体抱恙,便未辞行,各位一路赶来,是替拓跋大人送行的么?”

    路秋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道,“王爷稍候,我们府督片刻就到。”

    顾佑诚眉峰一抖,居然并不生气,回头命令,“泡茶来,我与路府使坐着喝茶。”说着将手一让,两人便朝不远处一个荒亭走去。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远远的地方才过来一顶软轿,路秋站起来,“我们府督来了。”

    那软轿不多时便到了面前,轿旁侍卫打起帘子,里面一个人靠在轿内,那人身着墨色官服,金色箭袖,腰间金色束带,头顶一只金冠灼灼生辉,只那脸色在一身黑衣的映衬下,白得仿似冬日一段冰雪。

    顾佑诚看了一眼,笑道,“拓跋大人远道相送,本王愧不敢当。”

    拓跋览在轿内微微欠身,“不敢,本督此次前来实是有事搅扰王爷。”

    “何事?”

    “本督府令失窃,有线报贼人便藏在王爷仪仗中,还请王爷——”拓跋览停了一停,“让本督查上一查。”

    顾佑诚将茶杯放在石桌上,起身道,“拓跋大人是否有些逾矩了?”

    拓跋览看了他一眼,垂着眼皮道,“请王爷见谅

    。”

    “本王若说不呢?”

    拓跋览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袍间的手指,白得像一只鬼,此时竟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欠奉,胸中不由烦闷欲死,口中更加再无好气,应道,“本督劝王爷还是见谅吧!”说看偏转头看向路秋。

    路秋将手按在腰间,那弯刀便出鞘一半,不远处守卫的羽翎卫见他动作,齐刷刷把弯刀出鞘,只待一个命令,便要让眼前人血溅当场。

    顾佑诚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你随意查。”坐下来接着泡茶。

    拓跋览朝路秋摆了摆头,路秋将弯刀回鞘,大步朝淮安王仪仗走去。拓跋览看他去了,仍坐在轿内不动,他此时犹在低热,只虚虚地闭了眼睛靠在轿壁上。

    顾佑诚看茶泡好,自倒了一杯,转脸看他,淡道,“拓跋大人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拓跋览自阖着眼睛,并不答话。

    顾佑诚又道,“不知何方小贼这么有幸,居然劳动拓跋大人带病亲自抓捕,此番就是被抓回去,也死而无憾了。”

    拓跋览无所谓地笑笑,赞同道,“是啊,死而无憾。”此时路秋匆匆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拓跋览脸色越发雪白,低声道,“可看仔细?”

    路秋点头,“断无遗漏。”

    拓跋览一时茫然,他本拿定主意就算今天与南朝淮安王当场撕破脸皮也要把人抢回来,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在仪仗之内,只是这出城道路都为他羽翎府所制,如果不在王驾之内,难道仍在燕京城中?

    他想了一想,心中仍是不甘,便挥手命路秋退后,自己勉力支起身体,坐直了向那顾佑诚道,“王爷,本督仍有一事不解。”

    顾佑诚已经站起来,“请讲。”

    拓跋览咬了牙,问道,“令千金何在?”

    顾佑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了一时,突然叹了口气,“阿眉顽劣不堪,本王已经吩咐家法处置,此番回去便请族中宿老见证。还请拓跋大人看本王薄面,莫要与她计较,日后大人来南边,本王定然命她向大人奉酒谢罪。”

    拓跋览听到“阿眉”那两个字眉峰一抖,听他说完问道,“家法处置?如何处置?”

    顾佑诚摆手道,“这个不劳拓跋大人费心!前段时间本王在南边练兵,回朝才知阿眉对拓跋大人多有得罪,幸得大人宽宏大量,未加罪于她。然而我淮安顾氏乃百年望族,断断不容她如此胡作非为,拓跋大人放心。”

    拓跋览一时沉默。

    顾佑诚道,“有劳拓跋大人远送至此,前方路途遥遥,就此别过吧。”

    拓跋览在轿内颔首,“恕本督不能起身相送了。”

    顾佑诚摆摆手去了,不多时仪仗又起,逐渐消失在大路尽头,天边唯余一点烟尘升起,又渐渐散去。

    此时阳春三月,天长日暖,正是人间大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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