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绝处生
白露自得了阴阳八卦镜,本不觉得阴气侵身了,此时不觉索瑟了下,惊疑不定地看向不远处的横岭山主。
她从出生起,家中就有横岭山主的画像,日日祷告,虔诚信奉。等收到仙童选的帖子,知道自己有机会和郭荣一起入选仙童时,更是兴奋地夜不能寐。
郭荣落选了,她冲动之下曾想着和他一起,退出仙童选,可想到父母的期盼,想到从小的向往,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毕竟追随横岭山主,成仙得道是每个雁回镇孩子自出生起就被灌输的信念
。
可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她本来还抱着万一的指望,希望只是附身米娅身上那个恶鬼的行为,横岭山主是受到了蒙蔽。可这个指望在横岭山主出现,毫不留情地给了阿喆一击;在横岭山主爱怜横溢地抱起那个害人无数的恶鬼时,彻底破灭了。
此时,看着曾经顶礼膜拜的人露出几欲噬人的阴沉神色,她惟觉浑身发冷,如坠深渊,信仰的世界彻底崩塌。
对面那人,还是那个大慈大悲、活人无数的山主吗?
她还能活着回去吗?
她不由向身边脸色苍白,神情却异常冷静的阿喆靠了靠。
她想不通横岭山主为什么发现不了她们,但想必一定与阿喆有关。在这个时候,她已把这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儿看作了唯一的依靠。
抒悠快撑不住了。
横岭山主那一击,尽管有御光阵和乘风衣的双重保护,她还是伤到了肺腑,再加上之前透支神识施展了囚魂咒,她此时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完全靠一股意志支持才没有倒下。
横岭山主的实力实在太可怕了,就算自己当年金丹后期时,随手一击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若不是靠着御光阵的隐匿之效,此时自己和白露想必都已落入她的手中。
这样的对手,自己真的能在她手下逃出生天吗?
绝望从心中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抒悠驱散了。她发狠地吞下几颗补元丹,指甲刺入掌心保持清醒:天无绝人之路,她连入魔重生这等匪夷所思的事都经历过了,怎能轻易栽在这小小的横岭山?
何况,她拼着重创的神识消耗殆尽也要在蔷儿身上种下求魂咒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对方投鼠忌器,在绝无可能间求得那一线转机?
她一定还有机会。
对面,横岭山主试了几试都破不了囚魂咒,反而惹来蔷儿不断痛呼。横岭山主抱着女儿的手微微发抖,心痛之极,不敢再试。
“姚姑娘,”她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四周,忽然露出一个哀婉的笑,“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恳求你放过我的女儿,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的容貌本就柔美慈和,此时这样软语相求,目光诚挚,分外叫人心软。
周围没有回音。
横岭山主并不介意,柔声道:“刚刚是我不好,我没有看清,以为你要伤人,差点误害了你。你不要计较我。”她的神情越发诚挚,目光盈盈如水,令人不自觉地信服,“你只管放心,就算看在凌郎面上,我也会好好待你,否则,我怎么和他交代?只要你解了我女儿的咒术,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
白露最见不得人软语相求,何况,这样说话的人还是她一贯崇拜的横岭山主,她不由动摇起来:莫非她们真的误会横岭山主了?
她纠结地向抒悠看去。
抒悠眼中露出一丝讥讽,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不是吗?山主祠中,小姑娘找不见她时也是这么说的,该说真不愧是母女俩吗?不同的是,母亲的水平比女儿高多了,若不是自己心志坚定,几乎也要相信她的说辞。
横岭山主可比她女儿难对付多了,就看她一照面就对自己下杀手的果决,没看清?抒悠嗤之以鼻,这种话只能骗骗白露这种小姑娘,以横岭山主这等修为修士的神识强度,只怕正是发现了她是谁才会狠下杀手。
自投罗网的傻事她不会做,要知道万一横岭山主和她女儿一样是个疯子,不顾后果,直接把她抓起来搜魂怎么办?
横岭山主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抒悠的回答。她抱紧怀中的女儿,神情还是那么温柔善良:“我知道你对我还有误会,我先带蔷儿走了,蔷芜轩正房里有直通我住所的传送阵,你要改了主意,可以来找我。”说罢,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随手施了个法诀,摄起兀自昏迷不醒的雷雨,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无相御光阵内,感觉到横岭山主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抒悠心弦一松,再也撑不住,神识透支的后遗症发作,倒了下去。
“啊呀,阿喆,”白露大出意外,急忙伸手接住抒悠软下去的身子,惶然地看了下四周。
左边,是一排硬生生被撞倒的大树,一片狼藉;右边是尸气冲天的千尸冢,腐尸骇人;前方,巨大的裂缝完全吞没了通往蔷芜轩的小路。团团暗沉的雾气弥漫花园,鬼哭般的风啸声充斥耳中,格外阴森恐怖。
饶是白露素来胆子大,此时也有点想哭了。他们明明是来求仙的,怎么会变成见鬼?
她该怎么办?阿喆刚刚摔得这么狠,脸色又这么差,显然受伤不轻,必须找个地方让她得到休息和治疗。这个花园不安全,可她们根本走不出!
白露急得恨不得团团转。
“去蔷芜轩。”正彷徨无计间,抒悠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是……”那不是自投罗网吗?白露一时转不过弯来。
“那里现在最安全。”抒悠没有力气和她多解释,将一叠催眠符塞入她手中,“要是遇到侍女,就用这个制服她们。”
花园里聚阴阵中鬼魂飘荡,尸气可怖,要是碰到个稍有点修为的鬼魂,白露身上的阴阳八卦镜克制不住,就危险了;倒是蔷芜轩,本身有结界隔绝聚阴阵,横岭山主又要救治女儿,一时无暇他顾,只要不泄露行踪,反而相对安全。
白露紧紧抓住催眠符,看了看已经根本没有路的前方,忍不住问:“我们该怎么过去?”
没有等到回音。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抒悠已经晕迷过去了。
别慌,白露,你是姐姐,阿喆现在这个样子,只有靠你了,你可不能让她失望。白露给自己打着气,慢慢镇定下来。她猛一咬牙,费力地将抒悠背在了身后,小心翼翼地绕开巨缝,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记忆中蔷芜轩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多走了多少冤枉路,等她终于看到熟悉的竹桥、古朴的黑瓦白墙,以及屋檐下泛着温暖黄光的灯笼时,差点喜极而泣。
还好那巨大的裂缝裂开时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波及到蔷芜轩。
灯笼下,朱门依旧半开着,白露本已是精疲力竭,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背着抒悠,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庭院
。
“你终于回来了。”庭院中,有陌生的好听声音响起,乌发如檀的青年本是站在正房门口向内望去,听到动静,施施然转了一个身。
两人敲打了一个照面。
“你是谁?”青年满含意外的声音响起,一脸愕然。
随即他看到了白露背上的女孩,神色微变,精致的眉毛不期然地皱了起来,喃喃抱怨道:“怎么又受伤了?”
青年飘逸的长袖轻轻一挥,衣袂飘飘,大步走近白露想要接过抒悠。
白露一下子警惕起来。她认得这个青年,前一天晚上,正是他乘着鹤车,用杏黄幡传送他们去参加晚宴的,他是横岭山主那边的人。
她戒备地往后一闪,哪知青年的动作看着不快,她却完全闪避不开,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抒悠抱到了怀中。
“还给我!”白露大急,扑了过去。
“别急,”青年轻轻巧巧地避开,妖娆的桃花眼带着安抚的笑意看向她,“她的伤势不轻,我正好带了灵药过来,可以帮上忙。”
白露压根儿不信他:“非亲非故的,你干嘛要帮我们?”
青年苦笑,瞧瞧,又是一个不买他帐的小姑娘。无奈中,他将下巴向怀抱中的抒悠努了努道:“我和她是老朋友了,不信等她醒了你问她,她身上这身衣服就是我送她的。”
白露狐疑:“那你告诉我,她姓甚名谁,家孜处,今年几岁?”
凌阙言:“……”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眼见白露的眼神已经换做看骗子时的深恶痛绝,凌阙言……凌阙言仰头望天,竟无语凝噎。
*
抒悠一醒来就习惯性地检查了下身体状况。
神识还是枯竭状态,横岭山主那一掌的伤倒好了大半。最稀奇的是左臂的尸毒,原本隔离毒气的火灵力即将枯竭,此时居然又又旺盛起来,看来还能再撑一阵子。
是谁救了她?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回到了蔷芜轩,周围气氛几近凝固。
烛光昏暗,一室寂静,白露坐在她床边,脊背绷得紧紧的,一双美目灼灼地盯着懒洋洋斜倚在太师椅上,一手托腮、百无聊赖的俊美青年,这目光不没有半分欢喜热烈,反而带有一种防火防盗防恶棍的戒备。
原来又是凌阙言救了她,他怎么会在这里?
凌阙言俊美的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见抒悠醒来,目露惊喜,腾地站起来道:“你醒了,你快告诉她,我是什么人。”
“阿喆,你终于醒了,你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坏人?”白露欢喜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