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骨
三更半夜，冰凝被那看似糊涂，实则狡猾的月老仙师拎着衣服后领，一路絮絮叨叨拎到满是粉嫩姻缘签的月老书房。月老一手执杖、一手拎人，砰的一声，踢开房门，又是砰的一声，将门踢了关上。
“说，你这丫头到底是谁？元神竟能通过我的观尘镜去到天牢！”月下仙人将冰凝扔到墙角，吹胡子瞪眼道。
虽说现下欢喜帝君没有危险，刚刚纯属一场虚惊，可这老头儿如此行径实在令冰凝恼火。她心想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冰凝整了整被拎得有些凌乱的衣领，不急不慢，负手摇头晃脑：“本仙冰凝，佛祖座下秘密收得的关门弟子。此番前来天界，以身作则，度化尔等！”
斜眼望向那老头儿，他竟瞪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随即将信将疑：“果真？”
冰凝暗笑，这九重天的老神仙竟是如此好忽悠吗？
“自然是真。”冰凝正色点头。
但见那老头儿满面思索状，嘴里喃喃自语嘀咕道：“我说怎么这么厉害……”
旋即，月仙两眼放光，满面堆笑，竟是一个深作揖！
“尊者，老夫眼拙了！”
冰凝登时有点慌，心下盘算了一下，忙上前扶着月仙：“那个，月老仙师，本仙只是隐名至此，您大可不必……反正，记住了，还叫我冰丫头就行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月下仙人好骗。他说他第一次见冰凝就觉着她不一般，然后他知道冰凝竟能弄坏灌江宫那牢锁，还能穿越观尘镜，更是觉得不可思议。现下既知道了她是佛祖爷爷的关门弟子，又联想到炙弦说过自己与冰凝都是武阳帝君的徒弟，那帝君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拜到的师父啊，便觉得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
一日，冰凝趁着其他人都不在，随口一问月老：“仙师啊，那镜子怕是名字起错了，怎么能叫观尘镜呢，明明哪儿都观得到嘛。”
月老登时一脸羡慕崇拜：“仙子有所不知啊，这镜子乃是上古神器，开天辟地天地生成的神镜，能看到六界，穿越六界！然而现今六界，据小仙所知，除了如来佛祖，怕是只有您能在观尘镜里看到除了红尘凡世之外的地方了……”
原来如此，大家都只能看到凡尘的镜子，可不就该叫观尘镜嘛。毕竟，顶顶优秀的一两个人，大家是可以忽略的。不过，佛祖爷爷还真是义气，雕刻个人儿，还不忘传点儿技能给她，真正是我佛慈悲啊！
转眼间，冰凝来到情缘殿已满三个月了，按道理说也该回开阳宫了。可是帝君他老人家到现在还没回来，元风和炙弦平时除了常来情缘殿，晚上也都是各回各家。
这月老看上去也挺喜欢冰凝，不像她是个冰雕时那般对她冷淡，她想倒不如就呆在这儿等师父回来再去开阳宫。
这日，元风和炙弦都不曾过来情缘殿，白日里冰凝溜达到广寒宫去找一大早就不见踪影的白泽兔。
广寒宫门口，见着几个月桂树下聊天的仙娥姐姐，她很是欢畅地走了过去。
“仙娥姐姐。”冰凝拱手作揖。
仙娥姐姐们有的拿帕子掩嘴轻笑，有的朝冰凝福了福身，有的迎上来与她说话。也是了，每每她遇到这些娇滴滴的仙娥姐姐，必会很是潇洒地行着男神仙们的抱拳作揖礼，难怪有些仙娥姐姐会觉着十分有趣。
“冰凝，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们刚见着风神和神君与帝君他们往开阳宫去了，白泽兔也刚走。”
听及此，冰凝又又一拱手：“多谢仙娥姐姐，冰凝去也！”随后转身便往开阳宫驾云而去。
身后，又是仙娥姐姐们的一阵儿嘻嘻娇笑。
来到开阳宫，整个气氛都不大对头，宫门紧闭，寂静无声。
冰凝敲了敲门，熟悉的小仙侍给她开了门：“冰凝，你怎么回来了？”
冰凝心想，这话问得真正奇怪，我是帝君的徒弟，我不回来谁回来。
“师父回来了怎的没人去情缘殿通知我？让我进去。”
“哎，冰凝，别……”
不待他阻拦，冰凝已越过他冲进宫门。
正厅没有人。
“他们人呢？”奇怪的气氛让冰凝略略不安，转过头便没好气地问身后那个方才应门的仙侍。
“他们在里间，你随我来吧。”
小仙侍带她来到一间厢房，指了指门，示意她自己进去，便很快退下了。
冰凝推开房门，大吃一惊。
小小的一间厢房里，现下聚集了一、二、三、四、五、六、七，足足七个脑袋！加上自己的话，那就是八个！
另外七个脑袋分别是，负手弯腰背对于冰凝观察床上之人的武阳帝君，拿着折扇扇来扇去不停踱步的风神太子，坐在床前仔细打量床上之人的炙弦神君，站在帝君身侧一手捏着眉心闭眼皱眉的冻天城主凌霜影，站在门口什么也不做不看的阴郁小哥夜羽，夜羽脚边愣愣望着冰凝的兔脑袋，最后便是床上的一张苍白羸弱，五官小巧精致却紧闭双眼的少女小脸。
事后冰凝才知道，这床上的昏迷少女是冻天城小长老，名叫冬骨。
冻天城火气恶疾越来越严重，连修为极高的冬骨都抵抗不住病魔入体。原本天帝封印冻天城，除了凌霜影，其他冻天精灵皆不得进出，更何况还是个已经染病的少女。
但这冬骨是冻天城十二长老之一，与城主关系匪浅，并非普通精灵。而冻天城环境恶化，冬骨呆在那儿只会病情恶化更快。遂帝君和凌霜影在冻天城想尽办法，终于瞒过守卫天兵，把冬骨悄悄运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这火气恶疾病魔只会在冻天精灵之间传染，并没有传染给其他生灵的先例。天帝此番封印做法，实乃防患于未然。
而现如今，帝君已经在冬骨周身布设了好几道强力结界，以确保病魔不会袭击传染于其他人。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十分小心，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也不想让冰凝靠近冬骨。
毕竟帝君、元风、夜羽、白泽兔都知道冰凝是天寒玄冰，而炙弦和凌霜影也认为她是冻天城的雪兔，自是属于高危被感染分子，遂他们带着冬骨回来都瞒着她。
夜风徐徐，情缘殿后园荷花池畔，冰凝坐在池边撑着脑袋想心事。自从第一次见到真正染病的冻天城精灵之后，她就时常想起那羸弱的面容，心中时常隐隐作痛，无论在做什么，都常常走神陷入沉思与自责。
既生为天寒玄冰，还是个石头时都可以做到的事，现在成个活物了，竟无能为力。佛祖爷爷这是何苦，意欲何为啊？若不去折腾把她雕刻成人，她应该还是块石头好好地呆在冻天城雪山上吧，又岂会有现在冻天城的这般惨状。
现如今她已经有了人身，有了思维，若说一点儿也不介意再回去当块石头那是自己骗自己。然则，若她从未有过生命，让她在生命与冻天城命运之间选择，冰凝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后者的吧。
选择，是个问题。不同的时间境遇自是会做不同的选择。是化作人身的她比当石头的时候自私了吗？她想不是。真正原因只是石头冰凝根本不会知道生命与自由是多么美好。
“不管怎样，你可不许去开阳宫！”狐狸不知何时竟已坐在她身边，侧着脑袋，用那狐狸爪在她眼前晃着，打断了她的思绪。
“知道啦，啰嗦。”冰凝毫不掩饰现在的不耐烦，或者说是满心的郁结焦虑。
真的救不了她吗？她是石头可以做到的事，是人就不行了吗？冰凝暗下决心一定要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