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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没人在意他苦不苦

    沈云霆不敢跟老夫人顶嘴,天珩以孝治国,孝字是深入人心的,哪怕沈云霆不认同老夫人的做法,刚才的话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最重的话了。

    他只觉得无比心寒,当年他上战场,十年不归,所以武定侯府该有的荣耀,一样不少,可他又得到了什么?他无妻在府,一双子女还失了一个,受伤回京,母亲眼里责备多过关怀,因为他是战败受伤而回,侯府失了当初他拼死争来的荣耀。

    大哥当时说的一句话,他至今记得:“二弟,哪怕你多撑三个月也好,为什么要现在回京?”

    如果当初他多撑三个月再回京,大哥在努力争取的少詹事就不会落到别人头上。

    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疼不疼,没有一个人问他在战场上苦不苦。

    也没有一个人去对他解释一下当初恪儿的被拐和死亡。

    一封家书,就把那个被害的四岁的孩子给交代了,没有谁愧疚,没有谁觉得那是一件值得再提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

    可他们就没有想过,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哪怕过去了十年,那也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

    今年初,有个鸿胪寺卿的缺,母亲逼着他去为大哥疏通官场,因为他还是武定侯,因为要兄弟友爱,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将,便只能腆着脸皮去一个府门一个府门疏通。

    最后,是詹事府原本的少詹事平调过去,大哥也没吃亏,得到了少詹事的位置,官也升了一级。他付出的努力不少,大哥和母亲却都觉得他没有尽全力,不然,鸿胪寺卿就是大哥的了。

    这些都不提了,可他们现在这样对言儿,哪怕沈云霆多方忍让,各种不计较,也不能接受。

    不过,老夫人这话一结束,就听见一个声音轻快地道:“祖母的意思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咒成魂魄不能归,府门不能进的孤魂野鬼,就能让武定侯府除我父亲之外所有人都好了吗?”

    刚才沈珞言在后一脚,加上沈云霆踢桌踹人,闹成一团,他们也没有看到随后过来的沈珞言。

    她的骤然出声,吓了老夫人一跳,脱口道:“你没死?”

    沈珞言笑意盈盈地道:“可不是吗?我没死,祖母失望吗?”

    老夫人在刚刚的震惊之后不自觉地就和沈伯奎对视一眼,之后看过去,沈珞言笑容清浅,明明这个问题很尖锐,可配上她那明媚的笑容,却好像只是晚辈在撒娇。

    沈伯奎心中剧震,沈颖怡昨天回来的时候说得很笃定,而且,宁国公府大公子也出手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失手才是。

    那么另一种可能是,虽然沈珞言还活着,但是一切都在任子希的计划之中。那么她是死是活的倒也不重要,一个女子名节受损,那和死了也差不多。

    想到这一点,沈伯奎立刻道:“珞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没有事,为什么昨天不回家,害祖母和大伯这么担心?”

    沈珞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被踢翻的香案,以及已经悄眯眯爬起的道士,没有说话。

    所谓的担心,就是都没有确定她的生死,就在府里设起灵堂和道场吗?

    沈伯奎大概也觉得这话缺点说服力,便又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看一眼沈珞言,哪怕她笑容天真纯粹,那已经可见倾城色的容貌却让她很不喜,沈珞言只有三分像沈云霆,那更多的,自然是像她的母亲。

    那个儿媳妇她没有见过,嫁给沈云霆后也没有进过沈家门,却一直牢牢地占据着沈云霆的心的女子,被老夫人归类为上不得台面,只靠美色惑人的妖精。

    纵使她死了,老夫人想起她时,心中也是一片恨意,对沈珞言便更是心生不耐,眼神微厉,极严厉地道:“你一个大家闺秀,不顾男女大防,整个武定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沈珞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道:“祖母,我是应邀去参加安国公府大小姐组织的踏青会,踏青会有男有女,却个个言行有礼,举止不曾逾越。祖母这么说,是说安国公府伤风败俗,竟然组织这样的踏青会吗?还有,大姐也去了,祖母这是先教训过大姐了,又来教训我的吗?”

    老夫人大怒,拐杖重重一顿,厉声道:“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是说你向男子投怀送抱,落到水里又一夜不归,名节尽失,关安国公府的踏青会什么事?又有你大姐什么事?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得罪的是三皇子,三皇子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就算三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这伤风败俗的行为,也是给咱们侯府丢脸!”

    老夫人才五十三岁,加上保养得好,其实也并不老,拿着拐杖不过是为了彰显身份。早年武定侯府兴盛的时候,她便着人打了这根拐杖,没成想,刚把拐杖拿到手中,武定侯在战场上吃了败仗,还受了伤,灰头土脸般回到京城。

    武定侯府才真的是荣也沈云霆,衰也沈云霆。

    战败回京是武将的耻辱,何况这还是没有办法再洗刷的耻辱,因为他的伤腿意味着他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一雪前耻了。

    武定侯府大不如从前,这拐杖,她也就只能在府里用用了。

    沈云霆就要开口,沈珞言冲他摇头示意,沈云霆不解她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顺她的意没出声。可是,他眼神里,却更加冷了。

    刚进门看见那些忙碌的下人,他还担心是母亲是心忧言儿遭遇危险而急病了,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在母亲心里,根本没有言儿。

    这样的话,何其重?言儿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没有及笄,昨天遭遇了惊吓,母亲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句关心不说,还出口这么重。

    对比言儿的安全,那些有那么重要吗?

    沈珞言眼底深处掠过一片冷意,微微敛了笑容,直视着老夫人的眼睛,缓缓道:“祖母,连三皇子自己都知道,我不过是脚下滑了,为了避免撞到他才会掉落河中的。你听谁说我是对三皇子投怀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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