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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六回 时光容易把人抛 惬意唯愿且留停

    书接上回——

    却说僧格岱钦全身一僵,低头看着怀里的猴子,她眼蒙黑布,仰脸对上他的视线,尽管他知道,她看不见他,可如今,这层蒙眼黑布却是已没有意义了。

    “弯子不用绕了,我知道是你,解开吧。”

    “……”

    一声长叹后,蒙眼布被扯了下来,憋的狼哇的酗儿终于得见天日。

    哦不,是天月。

    吁~酗儿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儿,眼睛像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四面八方的瞎瞅,瞄瞄那画着精致图案的棚,再瞄瞄那些个梨花木的家具,以及林林种种随处可见的讲究摆设。

    果不其然,同她想的差不多,有钱,真他妈的有钱。

    她斜眼儿瞥他:“介是你府上?”

    “……”

    僧格岱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抱着她一路走到床榻,接着喊了一嗓子,“来人。”

    半晌,门再被推开,穿着侍卫装扮的尧武疾步进来了,却见那一地狼藉,晕倒在地的丫头,以及并未蒙眼的酗儿,人一楞,他诧异的看看自家王爷,但见他面无波澜,尧武赶紧上前打千儿。

    “奴才给七福晋请安,七福晋万福金安。”

    “呵……”酗儿扯嘴儿冷笑,又瞥向僧格岱钦,话里有话的讥诮道:“我他妈还真是万福金安。”

    “有话待会儿再说,先叫大夫过来瞧瞧你的手。”僧格岱钦淡淡的道,他并没看她,而是转过去吩咐尧武:“去传大夫过来,然后进来把这屋子收拾收拾。”

    “……是。”

    很快,尧武再进来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老头儿,而打从他进来时,猴子的眼睛便一只贴在他身上,当然,不是因为他背着的那个笨重的药箱,而是因为那老头的眼睛上也扯着一条黑布。

    “呦呵,捉迷藏?”酗儿斜眼儿睨着僧格岱钦,牙缝儿里往外挤着风凉话。

    僧格岱钦没应她,而是从腰间摘下一匕首,绕到她的身后,三两下挑了她烧的眼瞧就要断的绳子,冷不防重获自由,酗儿立马来回扭着酸麻的手腕,是左三圈,右三圈。

    可还没转的过瘾,手腕又重新被扼住了。

    “别乱动。”僧格岱钦的声音闷闷的,让人辩不出其中的情绪,扼着酗儿的手腕,他仔仔细细瞧了半晌,同那蒙眼大夫道:“手被炭火烫伤,伤患处红肿皮皱,还有几处流脓。”

    “伤处可有见血?”大夫问。

    “有。”

    却见那大夫似是琢磨了一番后道:“这样,老夫开两个方子给您,一服用作涂抹,而另一服,若是待会儿烧了起来,便服下,若是不烧,便可不用,毕竟如今这位夫人怀着身孕,虽这药效不大,可是药三分毒,能不用尽量不要用。”

    “好,有劳先生了。”

    ……

    半晌后,当尧武拾掇了一地狼藉,又抱着那丫头离开后,屋里终于只剩酗儿和僧格岱钦,彼时酗儿双脚的绳子也被匕首挑了开,而那匕首,酗儿不瞎——

    “把刀还我。”她摊着烧的流脓的手,语气是不咸不淡。

    “别动,先上了药再说。”僧格岱钦没抬头,只顾摆拿着竹板搅和着那看上去黏糊糊,黑黢黢的草药,他抓过她的手时,酗儿压根儿没挣扎。

    到不是别的,而是酗儿不傻不蠢,甭说她如今手脚自由了,就算老天再给她四个胳膊腿儿,她全都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可能比划过眼前的大块头。

    以卵击石的事儿,那是傻逼干的,更何况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崽子,哪里经得起拼命的把式?

    于是,酗儿也由着他把那些屎一样的药涂在她的手上。

    还别说,虽不觉疼痛,可那药在手上却是凉凉的,很舒服。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拙,尤其是涂到那带血带脓的地儿,那剜药的竹板比划了好几次才为难的贴了上去。

    酗儿不是傻子,即便他不抬头,也知道这厮八成又是那副表情。

    酗儿更不是呆子,僧格岱钦屡次救她出鬼门关,如果只用儿女私情来解释,纯属放屁。

    她石猴子脸上没花儿,她可没自恋到这份儿上。

    她石猴子命再硬,也不可能一次次都是老天帮忙。

    且不说那推她入水的人不可能蠢到不瞧见她咽气儿就走,就说那么背的地儿,他僧格岱钦能赶巧给她捞出来,事后又那么痛快的从守卫并不少的果府给她带出来,那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人一人之力能做到的事儿。

    猛然间,酗儿只觉得,有些事儿,说不通。

    “怎么,有话要问我?”僧格岱钦把布条系了一个结儿后,抬头迎上酗儿打量的眼。

    酗儿耸肩笑笑,“呵,尼了真逗,我问你你就会说?”可不,他要说早说了,何必弄这些做好事不留名的弯弯肠子?

    僧格岱钦并未作答,只是干干的笑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话,而后他从腰上摘下了那把蒙古剔,又递给了她。

    他淡淡的道:“现在就你和我,你要骂就骂吧。”

    酗儿拔刀瞧瞧,挑起了眉眼儿:“嗬,介年头新鲜,找吃喝找娘们儿的见多了,介还他妈有找骂的?”

    嗯?

    僧格岱钦似是有些意外,他一抬头,却见酗儿扬扬那包的粽子似的手,竟颇为轻松的道了声——

    “谢了。”

    谢了?

    不得不说,僧格岱钦当真怔楞了好半晌,毕竟他以为他们这辈子也回不去从前了。

    “怎么着,让人给点穴了?”酗儿没心的逗着哏儿,这不逗还好,一逗僧格岱钦更摸不着脉了。

    他这会儿真想劈开她的脑袋,好好瞧瞧,这丫头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却见此时酗儿扳起了腿儿,撸起了裤管儿,露出一节白花花的小藕腿儿,接着扯了一根儿才刚包扎没用完的布条儿,把匕首一圈圈儿缠在了小腿儿上固定好,又落了裤管儿。

    待抬起头后,却见僧格岱钦一张阎王面是又黑,又红,而某些方面少根儿筋的酗儿压根儿不知道,那红从哪儿来。

    “那个,我能走么?”懒得再说废话,她只挑关键的问。

    “不能。”僧格岱钦也没转弯。

    酗儿扫了他一眼,并没问为什么,只问:“如果我非要走呢?”

    僧格岱钦淡淡地说:“谷子姑娘现在被照顾的很好。”

    得,明白了!

    酗儿忽然拍拍僧格岱钦结实的肩膀头子,笑的是不冷不热。

    “僧格岱钦,我道是真没冤枉了你,你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

    有了以上对白,接下来的日子,酗儿也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那就是,哪管她待遇再好,也逃不过被软禁的事实,虽说如今手脚全都恢复了自由,可没用,一句谷子在他手上,恁是她脚下生风,也迈不得那院子半步。

    当然,更让人瞧不明白的,是酗儿。

    就说唯一准出入那院子的尧武,便不只一次纳闷儿过,诶,你说,这寻常人莫名其妙给关了起来,就是不哭不闹,也得是愁云满面啊,可这七福晋,甭说什么哭闹,就是愁丝儿都在脸上抽不出来一条儿。

    她这每天是该吃吃,该喝喝,该逗哏儿的逗哏儿,该睡觉的睡觉,若不是他知道如今外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在全城寻她,整个京城都因为她的失踪而惶惶不安的话,他时常觉得,她不过是把这儿当作别院,最近来小住上几日。

    当然,尧武自是不知道自家鲜少行差踏错的王爷,为什么会把七福晋这烫手山芋软禁在院子里,可他知道,打从七福晋住这儿这段日子起,自家王爷脸上惯常的笑,又回来了,甚至他还直接把日日都要念经的佛堂搬到了这院子的厢房,除却必要的事儿,他几乎全天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待着,尽管,两个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朝云升,晚霞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院子里的柳树冒了绿尖儿。

    天气骤暖,日头挂房头。

    褪去了棉衣后的酗儿,躺在两棵槐树中挂着的吊床上头,双手抱头的摇啊摇,嘴里还颇为惬意的哼哼着她唯一会的小曲儿——数来宝[旧时上门讨饭的唱词]。

    因为是仰躺,僧格岱钦才进院子,离老远就能看见她隆起的肚子,果然时光容易把人抛,不知不觉,她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

    “王爷。”尧武打千儿,僧格岱钦笑着摆摆手,他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春寒料峭,怎么穿这么少?”僧格岱钦说话间,已经摘下自个儿的披风给酗儿盖了上去。

    酗儿也没矫情,道是自在的扯扯那披风盖好自个儿的肚子,也不瞧僧格岱钦,只管又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扬着因有些发肿而显得肉嘟嘟的小脸儿,看着树尖儿的新绿,道:“我说你管天管地还管着人拉屎放屁?”

    呵,僧格岱钦笑笑,也不说话,只靠在树干上,自然的伸手抓着麻绳编织的吊床,稍稍使劲儿一拉一松,那吊床便来回摇的幅度大了些。

    春风拂面,酗儿惬意的摇着,一个正眼也不瞧他,接下来,就像是这两个月的每一天一样,这俩人,谁也不说话,自个儿琢磨自个儿的。

    而还是跟每一天一样,先开口的永远是僧格岱钦。

    “岱区呢?怎么没见着它?”

    酗儿没搭理他,只抽出一只手,用手指圈了个圈儿放在嘴边,仰脸儿轻轻一吹,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这时只听仰头的树尖儿‘刷’‘刷’‘刷’的几声,僧格岱钦闻声一抬头,接着一个黑影闪过,他想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哈哈哈!

    瞧见僧格岱钦那张阎王面被那半个苹果砸的红通通的,酗儿笑的乐不可支,这时却见树上窜下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扯着一小根儿柳条,灵巧的跳在僧格岱钦脑袋上,一屁股坐下,像是王一般的边搔着脑袋,边朝自个儿的主人呲牙讨巧。

    哈哈哈!

    酗儿笑的是小脸儿通红,她从屁股底下摸出一个梨子,在僧格岱钦伸手把它打掉之前,‘岱区’便灵巧的朝自个儿主人手里的梨子蹦了过去,二话不说拿着就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你俩可真是物以类聚。”僧格岱钦弄着给抓的有些狼狈的辫子,无奈的说着。

    没错儿,‘岱区’也是一只猴儿,而且是只真猴儿。

    就在酗儿的蒙眼布都给摘了的第二天,僧格岱钦甚至连那唯一伺候的丫头都给撤了下去,整个院子,只剩他与尧武出入,那些日子,虽说酗儿是也不作,也不闹,可只是那么瞧着她挺着个肚子,形单影只的样儿,僧格岱钦到底是不落忍。

    于是,第二天下了早朝后,他便从集市上带回了这只几个月大的猴儿。

    才带回来的时候,跟他待遇一样,酗儿是瞧也不瞧,她本来就是个心硬的人,什么孝儿,小动物的压根儿也戳不着她的软。

    可这猴儿有一点当真像她,那就是,绝对让人忽视不了,只待上不过一天,它便完全不外道的把这儿当成了自个儿的家,是上蹿下跳,拿啥吃啥,吱吱吱叫的让人烦的要死。

    就算酗儿一百个懒得搭理它,可也受不得它这么闹哄,于是在这猴儿第一次占山为王的连盘端走她的鸡爪时,酗儿终于火大的把他逮着,找了根儿绳子就给绑到了树上,接着去隔壁佛堂点了根儿香,只要它朝她呲牙,她就燎它的毛,再呲,还燎,直到最后那猴子满身多处冒烟,满面惊惧的盯着眼前的恐怖女人,酗儿才放了她。

    至此,那猴子便服了她,只要酗儿一个斜眼儿,它就吓的呆若木鸡,连驯都不用驯,便万般乖巧。

    而当晚僧格岱钦回来时,瞧见那个老老实实待在酗儿脚边啃她吃剩的骨头的猴子,都是一个怔楞,可接下来,听见酗儿喊它的名字,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她竟然叫它僧格带蛆。

    他想,她该是恨透了他吧,可不,用这种手段将她留在这里,她怎么能不恨他?

    可你要非说她恨他,可以她的脾气却实不曾闹过一次,也没问过他一句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甚至她明知道隔着几道墙便是睿王府,她都没用过任何手段往那个院子传过消息。

    僧格岱钦弄不懂她,或者说他根本也不想弄懂,因为这样朝夕相处的时光,对他来说,是彻头彻尾偷来的。

    ------题外话------

    今儿回来太晚了,字有点少,遂:明天也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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