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仨五回 人间正道是沧桑 却道正道已将亡
书接上回——
却说一行人听到团练使精卫被绑之事无不蹙眉,纵观这北京城,谁人不知这睿亲王最交好的两个亲信莫过于阿克敦和精卫?
如今不远千里连面都不曾见到,这精卫就被白莲教逆匪生擒,谁人不知那教匪恨朝廷入骨?如此一来,怕是——
就在这时,陕甘总督白克敬忽的掀袍跪地道:“都是下官督管不利,才使得城中生了此事,卑职有愧,还请王爷降罪。”他才说罢,但瞧他身后的百官纷纷齐刷刷的随之跪地。
“诶,大人这是干什么?”延珏当即利落的翻身下马,赶紧上前扶起已届五旬的白克敬,语气尊贵却不失尊敬的道:“教匪诡诈,难料的必然的,你有何错?”
“七爷!没替爷儿护好精卫,卑职有愧啊!”白克敬的一张方鼻黑脸,因那激动,而使得面色暗红,鼻孔张开,那模样儿瞧在酗儿眼里,怎么瞧着怎么像二月二灶房里头,燎了毛的熏黑猪头。
其实这会儿,酗儿挺想扯一嗓子插句话,可不成,尽管她如今京腔说的也还凑合,可怎么也灭不了那股子天津味儿。
不过还好,她要说的话,不过片刻,立马就有人替她说了。
“将军不必担忧,既是生擒,必是欲以其相胁,依卑职拙见,精卫大人暂无性命之忧。”说话的是随行参赞,通政使司副使范东阳,年届六旬,是这趟随行年纪最大的老头儿。
“范大人此话有理。”延珏点点头,似是茅塞顿开般的笑笑,又与陕甘总督白克敬道:“起来吧,与其你们在这儿跪上一天,道不如进了城一切照旧便是,该来的总会来的,咱们何必先自乱了阵脚?”
白克敬掷地有声:“王爷英明!”紧随其后的,是那陕西的百官齐声复述。
王爷英明!
声声拥趸中,震的人耳朵直刺挠,酗儿用食指抠抠耳朵嘟囔道:“操,用不用介么齐?”
……
随后,白克敬又先后与延珏引荐了陕西巡抚蒙济和布政使司等几位地方大员,简单寒暄过后,即刻启程。
由于随行三十万大军人数过多,遂延珏下令兵将们就地结营驻扎官道旁,而他只带八千轻骑入了城。
原以为不过一刻便入了城,可真真儿进了西安城的时候,却是在两个时辰之后。
来时早已把陕甘地图如数装进脑袋的阿克敦还纳了闷儿了:难道他记错了不成?
不可能啊?就是北京城那么繁杂的街巷胡同,他都是自小瞧过几次便滚瓜烂熟了,他怎么可能记错呢?
果然,当他们一行人在白克敬的引路下,到了那城门之时,但瞧那并不能算做大气的城门上书着:‘长东门’三字时,阿克敦知道自个儿的记忆并没出现偏差。
阿克敦问白克敬:“白大人,为什么要绕道走这长东门?”该走安定门比较顺路不是么?
“协台大人有所不知,因那白莲教匪闹的甚凶,安定门一带正在整修加固,是以在下这才带诸位走这长东门。”
阿克敦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也好,这门虽小,却是离‘满城’极近。”[满城:为减少满汉磨擦矛盾,大清采用分城而居的政策,拿如今西安城来说,人口总数约合二十六万,其中又约两万满人八旗居住在满城。]
听阿克敦一言,白克敬笑道:“阿灵敖大人的公子果非寻常之人,在下去年来这西安城任职的时候,花了三个月才搞清楚这周遭地形,想不到协台大人人还未到,便这般清楚。”
阿克敦颔首:“大人谬赞了,在下只是略之一二,哪敢在您这城隍前卖弄。”
听了这‘城隍’二字,白克敬摇头苦笑道:“在下若真能撑的起这城隍二字,道真好了,只怕是城隍庙里坐着吃香火,外头的事儿概不知啊。”他这话看似是对阿克敦说的,实则更是说给延珏听的。
嘛意思呢?
抱怨呗,就是说:我这京官到此,权再大,总有看不着的东西,管不了的事儿。
这恰恰同延珏所要担忧的是一个问题,钦差到了地方,可不是戏里的包拯,举着一把尚方宝剑就能四处砍人,这恁是在小的地方,它也都是盘根错节,吏治相护,凡事听起来再真,总有三分假,凡事听起来再假,总有三分真。
此时的延珏始终淡笑而不语,他心中谨记着保酆帝的临前赠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
待到了城门前,又见几个身着大清官袍之人跪地迎接。
“西安府知府文尚武在此迎靖远大将军驾。”说话之人瞧着已过五旬,操着一口西安口音,可见,这是本地官员,在他的身后也有几人,从官袍的补子来看,大多五品以下。
“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延珏十分客气的笑对,可他那周身的贵气却让那笑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使得这鲜少见过皇亲国戚的土生官员们,不由得心生敬畏。
却见西安府知府文尚武谢恩起身后,似是面露难色,一旁的白克敬不掩官威的斥道:“当着王爷的面,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这……”那文尚武的一张肉白肉白的纠结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回王爷,卑职办事不利,督府大人一早告知卑职,王爷不喜热闹,可……不知是哪个嘴不严实的,将王爷临驾之事传了出去,如今……如今……。如今南城内的百姓心中大喜,自发的涌上了街,非要迎接王爷,恁是卑职谴了人去哄,也哄不走啊!”
听罢,延珏还未言语,反是白克敬先怒了,他痛斥文尚武:“好你个文尚武,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明白!你心中可有分寸?昨儿个夜里还有那教匪混入城中,谁知今儿可还有残余?若是王爷这么冒冒然行走与人群,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是你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文尚武“哎呦~”一声,又要跪下请罪,然还没等他再哀嚎,却听延珏已经跟白克敬摆摆手,“无妨,进城吧。”
……
果不其然,待大军入城后行至千余米,成前上百的百姓已将入城必经的大道挤了个水泄不通,彼时人人脸上都好似看见了天仙下凡一般,无一人不高举着双臂,面带狂喜的喊着:睿亲王千岁J上万岁!大清万岁!
两侧开路的士兵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撕开一条缝,白克敬虽面带恼意,却是不自禁的跟那西安知府文尚武点了点头。
彼时延珏身着甲胄,英挺的骑在马上,看向四方。
这些南城的百姓多是汉人,但瞧他们,虽大多粗布,却鲜少面黄肌瘦,他笑着跟白克敬道:“来时只闻陕甘闹灾荒,原还忧心百姓生活要如何落魄,可如今见他们这般,本王真是不得不盛赞大人一句,治下有方,与民生息啊。”
白克敬忙诚惶诚恐作揖道:“卑职可担不起王爷这称赞,说到底,还不是朝廷给的政策好,打去年皇上知这陕甘遭灾,特准了暂时停征军粮,这百姓无税一身轻,这才安然挺过了饥荒!”
延珏听罢,笑不语,低沉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又拍拍白克敬的肩膀道:“道是难为你了,这正值战乱,正是需粮草的时候,如今你又体恤百姓,不能征粮,这两难的差事,苦了你了。”
白克敬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有什么办法,为官父母,总部能把刀架在子女们的脖子上。”
延珏笑着点头:“难怪从前在京中,二哥总是赞你,今日一见,果然叫本王佩服。”
……
有幸,人群中并无教匪闹事,待一行人几乎耳朵快给真聋了,酗儿攒了一路的尿都快给震出来后,终于到了目的地,西安府南院门陕甘总督衙门。
待又是一番放炮敲锣后,一行人才呼呼拉拉的进了衙门内,彼时酗儿压根儿一刻也耽搁不得,只跟于得水说了一句:“不成,我他妈要憋炸了!”后,就自个儿蹦达蹦的去寻了茅房了。
“小哥儿,问一句,茅房在哪儿?”酗儿压低着嗓子,尽可能操着京腔问着路。
那下人打扮的一见她一身太监打扮,先是脸一白,又是一青,那见鬼的模样儿,直让酗儿眉头紧促:怎么着?太监不让尿尿啊!
她自是想痛快一骂了,可如今她可不是什么七福晋了,在怎么着也是七爷儿的贴身太监,那厮都装一天与民亲和了,她总不好因为吹膨这点儿事儿撕了他的脸。
酗儿极力堆了个虚伪的笑,又问了一遍:“这位小哥儿,敢问茅房在哪儿?”
那下人依然一句话不说,而是四下张望,好半晌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过来,那小哥儿脸色才好些,只跟酗儿鞠了个躬,便一溜烟儿没了。
却听那才过来的侍卫跟酗儿摇头笑笑:“他是个哑巴。”
哑巴?
不能说话而已,至于吓那个逼样儿不?
酗儿心里揣着疑问,脸上却是笑的大方,但瞧那侍卫做单手开路状,笑道:“小的这就带公公过去。”
……
从茅房出来后,酗儿终于无尿一身轻,还真别说,那侍卫小哥儿还真是招待的周全,竟一直在外头侯着她,待她出来后,说是怕她人生地不熟的再转丢了,反正都是要去前厅的宴席,不如一块便是。
酗儿打着哈哈,一路跟他说笑,可彼时却不时的打量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然,再多的不对劲儿,在酗儿瞧见那满席的珍馐后,都一扫而空。
我去!
他二大爷的!
这菜儿也太牛逼了吧!
不是说这西北物资匮乏,吃不道什么好的么?
可您瞧瞧——
那几道百米外都闻的到香味儿的烤羊排,烤羊腿也就罢了,更有酗儿绝想不到会出现在这儿的燕窝、鱼翅、海参、鹿尾、白鳝等等珍贵食材,还有那一尾比她小腿儿还长的大鱼——
我二大爷的亲娘诶!
恁是他们这一路,延珏吩咐厨子换样给她做,也没这任何一个菜儿来的精贵啊!
要不是酗儿一个劲儿的吞咽着口水,保不齐那哈喇子就掉到菜里了,天知道,她真是恨不得马上撸胳膊,挽袖子就坐下来大快朵颐!
只可惜——
“序子。”于得水扯嗓子喊着,彼时他瞧着酗儿那恨不得立马磨刀杀了他的眼神儿,他在心里哀叹着,阿弥陀佛,他也不想啊!可再怎么说,如今外人瞧着她也是跟他一样的奴才啊。
这当奴才的,再金贵,也没有跟主子一块儿吃饭的道理啊!
于是乎,再酗儿恨的大牙都要咬碎的当下,却还是乖乖的站到了延珏身侧,跟于得水一左一右的伺候‘主子’用饭。
自然,其实也用不着他们伺候什么,因为今儿的晚宴不比京中任何的大宴差,不仅仅是那十五席的菜品之精贵,甚至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是一席多个,尤其的头号桌儿的主角儿睿亲王这里,更是备了七个胡服美女。
各个都是,艳缎裹身,苗条且修长,那一个个的五官更是有别于寻常满蒙汉女子,高鼻梁,长睫毛,深邃的眼眶里,嵌着的是远比中原女子瞳色浅上许多的色目。
酗儿幼时住在归化,也曾见过将士们虏回来的准葛尔女子,有些就长成这样儿,她知道,这是爷们儿们都称其尤物的畏兀儿女子。
酗儿心叹:啧啧,果然臊性,介他妈要是在仙人馆,还用个老狗屁琴棋书画,一个眼神儿,恩客们的骨头都酥了。
开席时,先说话的不是陕甘总督白克敬,也不是西安知府文尚武,而是另一个又圆又矮的胖子,那脸肥的酗儿怎么瞧怎么跟那文尚武的包子脸长得倍儿像,果不其然,原来他俩还真是亲戚——
“卑职陕西粮道文庄元,为接王爷驾,特备薄酒素菜,还请王爷屈尊,莫要嫌弃。”
嫌弃?
嫌弃你妹啊,这还叫薄酒素菜儿?
装什么逼?
酗儿暗咒了一声,然延珏却是始终一个表情,笑不语,他只看向文克敬,却听文克敬斥道:“大胆文庄元,王爷在此,哪里轮的着你区区粮道说话!”
那文庄元诚惶诚恐的深鞠,却见这时西安知府文尚武起身揖道:“回王爷,是卑职失误,实不相瞒,庄元正是舍弟,听闻王爷驾临,他知俺们衙门如今囊中羞涩,怕卑职准备的宴席实在难登大雅,这才主动拦了这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怎会?”延珏笑笑,看似温和有礼,他摆摆手,只道:“都坐下吧,这儿是吃饭的,别弄的像三堂会审似的。”
“是!是!王爷说的极是!”那文家叔侄二人笑的开怀,白克敬瞧上去没多高兴,却也不再言语。
待落座,延珏又似不经意的挑眉看看那粮道文庄元,笑着道:“怪不得都说这陕西粮道是‘财神庙’,今儿一见,果然——”
“王爷可千万别这么说,卑职可担不起这罪名儿!”文庄元又诚惶诚恐的站起来道:“要说这从前,俺们这粮道却是肥差,可打去年开始,皇上仁爱百姓,禁征这军粮后,粮道紧缩,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他才说罢,他那叔叔文尚武又指着桌上的珍馐道:“王爷千万别瞧这吃食珍贵,就觉得是民脂民膏,天地良心,这桌上的每一道菜儿可都是我这侄子自掏腰包的,他那一年的俸禄怕是连这一席都付不起,要说还是亏得俺这侄儿的亲家公颇有家资,这才——”
“好了,好了,都坐吧。”延珏摇头笑笑,让人辩不出喜怒,他道:“再说下去,本王道成了拦路吃霸王餐的胡匪了。”
满席的人因延珏的这句话,哄堂大笑,一时间也没人再提这碴儿了,于是文尚武挥了挥手,那院子里的戏台子上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而那放开了的文庄元也是一嗓子唤来了酒,文尚武指着酒壶笑道:“今天卑职可是沾了王爷的光,要知道这坛老秦酒,可是俺那侄儿亲家藏了五十年的陈酿,平日里可是比媳妇儿还宝贝呢!”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然笑过,延珏却摇头道:“本王不善酒,今儿算是没口福了。”他说话的时候,酗儿正咽着口水,别说,介秦酒是嘛她没听过,可只闻味儿也闻的出那陈年飘香啊~
妈的,为嘛她只能瞅着?
酗儿在桌子底下轻轻踢踢延珏的腿儿,那意思是:喂,你不喝,也给别忘了给我要点儿!
然——
只踢了两下儿,她就再使不上力了。
妈的!你夹我腿干他妈啥?
酗儿使劲儿的抽着被那厮使劲儿别在两腿中间的小腿儿,彼时瞧着他那桌上万般优雅,全然没事儿人的模样儿,气的恨不得掀了桌子。
可就在这时,却见那西安知府文尚武的一个眼神后,那一堆侯着伺候的畏兀儿女子中最为艳丽的一个娓娓上前来到延珏身侧,万般狐媚的拿起那镶嵌珠宝的贴金酒壶,给延珏斟了一杯酒,这时文尚武起身笑道:“王爷不给卑职面子,也总要给这畏兀儿姑娘一个面子,这杯可是‘团结’酒,可是代表着我大清五胡共存,海纳百川。”
这隐喻又是逗的全桌人哄堂大笑,延珏也摇头笑道:“好个文尚武,你还真会说话。”说罢他还当真端起酒杯敬了众人,他道:“今后在此地,还望诸位多多照应,本王只饮这一杯,来,先干为敬!”
敬你妹!
早就被延珏松开的酗儿低头嘟囔着,又在这时,她又瞄瞄那香味儿老大的畏兀儿女子,但见她蛇精似的跟延珏跟前儿是好一顿风骚,而延珏不只不推拒,反是笑的俩眼儿直眯,她再低头瞧瞧自个儿的肚子,只见小腹隆起,全然没有丁点儿腰身。
也不只打哪儿窜出来的闷火儿,您别不信。
这顿漫长的饭吃完,酗儿的太阳穴处,生生冒出来个大火疖子。
待饭后,人皆喝的醉醺醺的一一拜别,陕甘总督白克敬因不胜酒力,早早便已歇下,那西安知府文尚武更是让两个下人给抬着回去的,可临走前,他还是没忘了,把那伺候了延珏和阿克敦一晚上的两个畏兀儿女子留下了,还猥琐不掩的笑曰:你们两个好好跟王爷陈情陈情。
陈情你二大爷!
彼时正值傍晚,酗儿也终于不再低着脑袋,她扬扬比她脑袋大了一圈儿的帽子,目露杀气的死瞪着延珏。
那眼中,有怨,有恨!
怨的是,我他妈快饿死了!
恨的是,你没他妈见过娘们儿啊!
噗——
一声闷笑后,是延珏快憋出内伤的肩膀抖动。
……
原本延珏如今该是随军宿在军营,然因精卫被俘,延珏只跟白克敬说,先在他府上打扰几日,也好在有消息时,能及时有对策,遂,除却延珏与阿克敦,还有几位参赞大臣及两千余侍卫留在城内,其余人等皆连夜出城归营。
待回了早早给准备好的上房时,天才擦黑,然恁是酗儿揣着二百个几歪,仍是不得发作。
因为:延珏竟真的由着那畏兀儿女子端着酒菜入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异域的香薰随着女子的舞动而满屋萦绕着,此时延珏拿着酒杯半躺卧在软塌上,由着太监酗儿给他捶着腿,他笑的轻佻,眼神儿浪荡。
那每一眼儿都像是在勾魂儿般,直让那畏兀儿女子的色目越来越亮。
然那女子却不知,她要是再跳一会儿,这位尊贵的王爷那两条华丽的腿,可能就快给捶废了。
当然,那华丽的腿,没废。
而那姑娘,也没再跳下去,具体的说,她也没法儿再跳下去。
为啥?
因为某太监,终于受不得胃的前后左右哪哪儿都恶心,直接起身给她敲晕了。
“爷儿就等着你还能忍多久。”延珏的笑声随着那美女倒地后,越发的贱。
他摆弄着酒杯,噤噤鼻子,贱呲呲的道:“嗯~好大的酸味儿。”
“去你妈的,别不要脸!”酗儿一嗓子低喝,彼时脸红成一坨儿,正所谓输人不输阵,这坛子醋,她死活不能认!
于是酗儿气的撑着腰死踢了延珏腿一脚,疼的他嘶嘶哈哈了半天,她道:“你要配就快配,别他妈磨磨唧唧的跟不好使似的,你乐意跟那擦枪,我他妈还等不起呢,都他妈一天了,到现在我还没吃上饭呢!”酗儿指指自个儿球似的肚子,道:“你自己儿子他妈属猪的你不知道啊!”
“哦……爷儿差点儿会错意了。”延珏‘惊讶’的道:“爷儿还以为你怕她把爷儿给吃了。”
“放屁!你裤裆那点儿臊事儿,我替你操嘛心呐!”酗儿言不由衷,话虽始终压低着动静儿,却是越来越糙。
然延珏丁点儿不恼,只是贱呲呲的笑道:“呦,道是爷儿自作多情了。”
呸!
酗儿瞅他那轻而易举便能看透她的眼儿,越看越气,索性她还真撑着肚子,过去伸手要去戳他,然那手才伸出去,就被延珏一把反抓住,二话不说一拉,于是酗儿轻而易举的就栽歪在他身上。
“你——”要做嘛!
后头的三个字儿还没来得及发,便被那忽然附下的唇封住了,当那源源不断的酒香从由唇舌送进她的,酗儿的脾气诡异的全熄了。
延珏并没恋战,只是送完那一口酒后,便抬了头,彼时他瞧着王八似的趴在自个儿身上的酗儿,脸红的跟桃子似的。
他闷闷的笑着:“呦,这陈年老秦酒果然是烈啊,才这么点儿,你这猴儿就醉了。”
“滚蛋!”酗儿娇嗔着,彼时不好意思的把脸别了过去,不过很快,又被那个贱人给扳了回来。
贱人笑的相当贱:“喏,你要的酒,爷儿可给你留了,不过就这么一口,多了没有,你受的,咱儿子可受不得。”此时的延珏全然不知,就在月余前,他这媳妇儿还跟僧格岱钦一人两袋子奶酒,喝的昏天暗地的。
当然,要是他知道,保不齐立马掐死这猴儿。
不过现在,他当然舍不得,因为只这么王八似的趴在他身上,他都能听见这货肚子咕噜噜的响着。
延珏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人话:“饿坏了吧?”
“废话。”酗儿越说越委屈,越想越忿恨,那手也不由自主的一边儿一个去扯上了延珏的脸。
她嘟囔着:“我他妈叫你笑,叫你笑,不是我说你,没长心呐,别说我跟你儿子饿不饿了,精卫到现在还没信儿,亏你还能有心瞧那娘们儿跟这转圈儿。”
“嘶——”延珏给她扯的生疼,脑袋一顿扑棱,是好不容易才躲了她的魔爪,为防再度被袭,他索性一手一个抓了她的手腕子,接着身子一颠儿,把她往上窜了窜,一直窜到他俩脸儿对脸儿,脑门子贴着脑门子。
延珏顶顶她的脑门儿,嘟囔着:“从前别人说一孕傻三年,我还不信,如今瞧你……。啧啧,还真是了。”
“放屁别拐弯儿,你嘛意思!”酗儿每说一个字,都会不经意的刷到他的唇,不是勾引,是实在离的太近了。
延珏也不说话,只觉得她肉嘟嘟的嘴唇儿好玩儿,还颇为有闲情的叼起来一处磨了磨牙,等一松开,再瞧。
嗬,这丫头是嘴唇儿红,脸更红,如今她圆的哪儿哪儿都像个苹果。
“啧啧,还真没少胖。”延珏嘴贱的说着。
酗儿别扭道:“谁苗条你找谁去,我可没拦着你。”
延珏闷声笑着,肩膀抖动不已,他想,这货可能真饿酸几了。
“走吧,不逗你了。”延珏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酗儿楞眼儿:“哪儿去?”
延珏松手拍拍她的脸蛋儿:“走,咱喂崽子去。”
……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当酗儿跟换了一身便装的延珏牵着一匹马随那些个府上残客,鬼鬼祟祟的混溜出总督府后,酗儿再傻也知道不对劲儿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马背上,被延珏一手圈着腰腰的酗儿回头问道。
“吃东西。”延珏边说边缓缓策马,彼时他伸脖子四下看看,瞧准了一个方向后,寻了个酗儿能适应的速度,便驭马跑了起来。
他跟酗儿说:“你抱紧我,别自己使劲儿。”
酗儿知道自个儿什么身子,压根儿也没跟他矫情,直接抱紧了他,窝在他冰冰凉却硬咔咔的怀里,半天没说话,自顾琢磨着。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仰头问他道:“你不信他们的话?”这个他们,当然是那些个自谓清廉,却生的肥粗老胖的官们。
“我又不是三岁。”延珏没正面说,然那意思却是:傻逼才信。
其实酗儿也知道这帮人肯定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可原谅她,恁是再精,也必经是市井的那一套,这官场的厉害关系,她不只不懂,甚至那些个官员,哪个具体管啥她都不知道。
可都说这与虎谋皮,自己也得上进,插着这不甚远的路程的空,酗儿就抱着延珏,俩人一问一答的给酗儿这官场文盲普及着知识。
听他一路所说,酗儿这才明白了这小小的西安府,有多么盘根错节。
若是非要分个派系,最简单的,有三派。
这头一派,便是以陕甘总督白克敬为首的‘封疆大吏’派,他从京城来,直接封皇帝的命,能督管这陕西,甘肃两省所有的军务,粮饷,茶马,军民政务等事儿,说来派头极大,位阶极高,可有一点,这个任职通常不会超过三年,想要顺利过度,鲜少会给自个儿惹麻烦,所以很多事,都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第二派,便是以陕西巡抚蒙济为首的‘京官钦差’派,他也从京城来,他官阶自是没有封疆大吏高,可他却是这整个陕西官员真正怕的人物,因为巡抚每年都要向皇上密报下属官员的操守才干和各方面表现的年终密考,直接影响到了官员们的前程,所以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往往他要比封疆大吏要肥上许多,而自然而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也要安抚地方官员,施以恩惠。
比如:他所督管的最肥的粮道,如今在西安府知府的侄子,本地大户文庄元的手里。
最后这第三派,则是这以西安府知府文尚武为首的‘城隍’派系,也就说是当地的土地爷儿,大多土生土长,跟当地官商盘根错节,他们之于百姓,那是永远的现管,而至于上述两派,则相当于一盘棋,下好了,便为你所用,下不明白,便布下疑阵迷糊死你。
“真他妈复杂啊。”酗儿听完眨着眼儿叹着,她抬头瞧着延珏,忽然明白了,这厮为什么总是高她一道。
到现在她算是真明白了,自小学着这些东西,什么脑子能不油?
当然,酗儿见识不多,可脑子却是绝对的猴精儿转世,只听延珏这么一说,她又是好一番琢磨。
半晌,她忽然想明白的问道:“难道精卫不是被白莲教绑的?”
可不?
就算那白莲教入了城,可在这守卫重重的当下,怎么被带出的城?
想到这儿,酗儿忽的兴奋,她揪揪延珏的衣襟,却忽觉他身子僵硬,呼吸屏住,周身都漫着一股子阴沉之气。
酗儿觉得不对劲儿,直觉的甩了回头,这一眼望去,她也周身一凛,眼瞪如灯。
放眼望去,那酒肆繁华的街道的两旁尽是乞儿,那人数之众,简直比那街道上稀疏的行人多上几倍,衣衫褴褛的柴骨老人抱着肚子胀如鼓的小儿啼哭,面如菜色的小女孩儿头缠白布跪地卖身葬父,面馆儿的老板伸着瘦如柴的腿去踢那抓他生面来吃的孝儿……
风声,啼哭声,呼号声,叫卖声,那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地狱。
哪里有半分白日里那些‘百姓’们的欢欣?
酗儿和延珏就这么在马上不知皱着眉头看了多久,好半晌,酗儿回过身来看延珏,竟见他握住缰绳的手攥出了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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