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忘情
阳春三月的姑苏,正是草长莺飞,柳絮漫天飞舞的时节,城内的苏堤已经重新翻修了一遍,由于有原来的根基在,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动。
倒是城外,焕然一新,许多一直想要筹建流杯亭,希冀着能够给流杯亭取个文雅的名字,然后流芳百世,但是苦于没有筹建位置的文人雅士,终于寻到了新的契机,开始在城外扩建的柳堤沿岸,建造流杯亭,并且邀请亲朋好友,宴饮取乐。
所以这一年的上巳节,还有花朝节,竟然比往年还要热闹些。
林黛玉所居住的悼红轩,更是迎来送往一波又一波的慕名而来的人,那门外墙上的题字,还有当年的盛况,广为流传,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有些人乘兴而来,想要一探这姑苏名片的风采,结果闻听选小姐伴读的盛会已经好几年没有筹办了,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万三的生意,却愈发的好了,期间也来拜访了林黛玉几次,都被婉拒了。但是对于挂在悼红轩外边的匾额,倒是非常的上心,不但重新装裱了,而且专门派了一拨人,常驻在外边盯着,以防出了什么差错。
白日里更是邀请了姑苏一位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在门外专门放了一个桌子,为来来往往的游人,讲解这块匾额的渊源。
这日,柳湘莲交代完了差事,抱着一盆鲜花来到悼红轩,正好看到门外正收摊的说书先生,两人相视一笑,柳湘莲进了悼红轩。
“柳大哥今日又寻到了什么好花儿?”正收拾院落的紫鹃,见柳湘莲抱着一盆花走了进来,站起身来问道。
“一株芙蓉花,玉儿今日过得怎么样?”柳湘莲见林黛玉正在窗前的书桌上,誊抄着什么,询问道。
“今日有几个远方来的朋友,慕名而来,陪着小姐在这里办了一个诗会,小姐忙了一天,现在还在誊抄诗文呢。”紫鹃说道。
柳湘莲听了,不敢上去打扰,只在院中四处查看,准备为这芙蓉花寻找一处栖身地。
且说林黛玉自从住进了悼红轩里面,闲暇的时候,在院子里面开辟出来一个花园,柳湘莲当差之余,在姑苏一带四处搜罗花草,然后送到悼红轩里面。
没几个月,悼红轩已经变成了花海的世界,倒是与它那名字相得益彰。
林黛玉在悼红轩里面,白天在院落中侍弄侍弄花草,晚上在窗前读读书,练练字。有的时候,还会招待一些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办办诗会之类的,生活也算过的闲散雅致。
林如海为着京杭大运河的事情一直很忙,整日里顾不着家,林黛玉在闲暇之余,总是让紫鹃熬些大补的汤水,给他送去。
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陪着父亲唠唠家常,讲讲自己这些日子的生活,让他宽心。或者将白日里整顿好的诗集给他看,让他帮忙指正指正,或者讲些白日里见到的趣事,供他一乐。
林如海见林黛玉终于从往日的阴郁里走了出来,觉得女儿应该放下了与石皇的感情,心里着实欢喜。
又特意将大多事情分派给了冯二,还有林忠,让柳湘莲多抽出空闲,陪着她。
这日傍晚,林黛玉命紫鹃还有雪燕整理因筹办诗会而有些凌乱的院落,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誊抄着白日里与诗友们写下来的诗词。
正在林黛玉聚精会神的誊抄诗词的时候,突然一块石头从窗外飞了进来,直落到了桌子上面,只听咣当一声,倒把林黛玉吓了一跳。
院落外边正同紫鹃说话的柳湘莲听到动静,提剑跑进了房中,正看到林黛玉手中拿着一张褶皱的纸条,在那里发呆
“妹妹可有伤着?”柳湘莲见桌子上面有一块鸡蛋大的石头,拿到手里瞅了瞅,这才问道。
“没什么,一块石头而已!”林黛玉摇了摇头,缓缓地站起身来,刚走了一步,突然一口血吐出,就这样倒了下去。
柳湘莲刚缓了一口气,见林黛玉突然倒了,赶忙一把抱住了林黛玉,然后将林黛玉扶到了床上躺下。
柳湘莲正要出去找郎中,却被林黛玉给拦了下来道:“不打紧的,休息一下就好了,且莫惊动旁人,免得父亲担心!”
柳湘莲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那张纸条,只看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因问道:“这是那块石头带进来的?”
林黛玉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柳大哥应该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吧?”
柳湘莲颇有些愧疚道:“一般花仙子需要修成人形一千年以后方可下界历劫,你刚刚修成人形就下界,对仙根伤害很大,这就是你体弱的原因,依照我的意思,你不如就这样在这里静静的等着,等到历劫届满,返回太虚幻境,至于与他的尘缘,千年后再续也不是不可!”
“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既然这次下了界,何不一次了结,省的记挂在心上,徒增烦恼,我既然现在已经下了界,又沾染了这次因果,若是不了结了,怕是到了上界,于今后的修行也会有影响。”林黛玉言道。
“可是你这等身子可受得了?若是伤了根本就不好了!”柳湘莲担心道。
“我有师父给的丹药,又有一些冰魄雪茶,想必调养着,应该不会有大碍的!”林黛玉道。
“你既然要了却这段尘缘,我也不拦着,但是现如今叔父还在姑苏,你一个人前往皇城,他一定不会放心,倒不如等到叔父交接了差事,回京述职的时候,再一起回去!”柳湘莲见劝说不了,只好说道。
“倘若宝玉他?”林黛玉担心道。
“放心吧,没那么快的,我听闻贾宝玉对你非常痴情,与那薛宝钗并无情义,而且贾宝玉现在痴顽的厉害,若是突然告诉他这门婚事,怕是他会受不了,所以我猜测,他们可能会慢慢来,先培养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短期内,应该不会推进婚事的!”柳湘莲道。
“多谢柳大哥了!”林黛玉感激道。
“你先歇着,我去把紫鹃叫来!”柳湘莲说着,出了门。
走出了悼红轩,柳湘莲望着那天上的一轮残月,招呼来几个侍卫道:“刚才那人可有抓到?”
几个侍卫摇了摇头。
“加派人手,一只蚊子都不要放进来,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我拿你们是问!”柳湘莲怒道。
“是!”那几个侍卫听了,赶忙下去准备去了。
林黛玉站起身来,看着屋中正堂中挂着的那副海棠春睡图,好久好久,终于落下泪来,咬牙道:“你终究是等不来了么!”
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这个瓶子是在长留山的时候,妙玉师父给她的忘情丹,说是吃了它,就可以忘却与石溶有关的一切记忆,一心历劫。
师父是在天衍之术方面有慧根的,想必早就已经猜出来是这个结局了吧,若不然也不会送给自己这颗丹药。
林黛玉流着泪,将那一颗丹药吞进了肚子里面,然后晕倒了过去。
雍和宫中,石溶正用画笔在一张立着的屏风上面认真的画着什么。
灰侍者瞪着眼睛,见那屏风上面的图画渐渐成型,越看越觉得熟悉,最后终于认了出来,指着那幅画道:“公子依旧放不下她么?”
“你懂个什么,这方是作画的最高境界。”石溶瞪了一眼灰侍者道。
“不知道她在姑苏过的怎么样,听闻贾宝玉与薛宝钗订婚的消息,会不会日日垂泪,痛哭流涕,她那般柔弱的身子,怎么承受的了这种煎熬?唉,想想都替她担心。”灰侍者摇头叹息道。
“有公子我给的冰皮雪茶,有警幻仙子特意炼制的丹药,想必保护她仙根不受损,还是没有问题的。”石溶言道。
“若是伤了身子,自然有各种方法医治,弥补,若是伤了心,怕是很难弥补回来吧。”灰侍者言道。
“这些日子就没有柳侍卫的信函送来吗?”石溶突然停了笔,皱了皱眉头道。
“这个?”灰侍者欲言又止。
“拿出来!”石溶瞪了一眼灰侍者,然后伸出手道。
“公子又何必呢!”灰侍者言道。
“快点,别啰嗦!”石溶怒道。
灰侍者这才极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函,然后递给了水溶。
石溶一把夺过信函,见里面描述说林黛玉现如今搬进了悼红轩里面,整日里栽花种草,读书写字,筹办诗会,整理诗集,过的很是悠闲。
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说起来咱们好久都没有出去游历了,趁着好时节,就不出去逛逛?”灰侍者问道。
“逛什么逛,有什么好逛的?”石溶把信扔给了灰侍者,继续作起了画来。
风藻宫中,贾元春的手中也有一封来自姑苏的信函,只是上面记载的,却是有石皇收到的大相径庭。
“看来她已经觉醒了,与宝玉的这段尘缘也已经开始了,与陛下的缘分,算是彻底的断了呢!”贾元春高兴道。
“这就好,只要她死了,对娘娘的信仰之力没有影响,陛下也会只爱娘娘一个人的!”抱琴笑道。
“怎么能让她那么轻易的死,陛下知道了,免不了会伤心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与宝玉了却尘缘,这样陛下也不好插手。”贾元春言道。
“只是府里说宝玉现如今精神越来越不好,有时候更是痴顽的厉害,与薛宝钗的关系虽然比往日好了些,但是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眼看着京杭大运河已经完成大半,若是这边不加快进度,怕是后面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故呢。”抱琴言道。
“是时候刺激一下他了,总这样温水煮青蛙,也不是个办法。”贾元春点了点头道。
李纨儿入宫已经有些日子,原本想着自己进来,好好的与那贾元春斗一斗,以解这些年的怨气,没想到贾元春竟然如自己一般,也是个不受待见的,更听小宫女说,石皇从未在她那里就寝过,也怪不得这些年没有子嗣。
一时间怨气竟然无处发泄,好不憋屈,终于想起一人,命人把他给唤了过来。
夏守忠原想着借着选宫妃的事情,同贾元春建立好关系,进而在这后宫里面有更多的话语权,最后才发现,人家根本都看不上他。
此时听闻李纨儿召唤自己,心中一喜,踮着脚向着茂兰宫而来。
“夏公公,我们又见面了?”李纨儿笑看着夏守忠道。
“老奴惶恐。”夏守忠赶忙给李纨儿跪了下来道。
“当日选宫妃,可没有见夏公公如此惶恐过。”李纨儿笑道。
“兰妃冤枉,老奴也是身不由己啊。”夏守忠连忙叫屈道。
“哦,我倒是有兴趣要听听了。”李纨儿顿时来了兴致道。
“老奴虽然是这大内的大总管,其实权利小的很,也就一些管理丫鬟,还有宫女的事情,由于我之前是伺候先皇的,陛下那里有灰公公,我自然是插不上话的。那灰公公呢,也只是陪王伴驾,其他宫内的事情,他也是不管的。所以宫内的大小事情,其实都是由内务府还有元妃来管理的。想必兰妃也知道,那内务府总管戴权,与贾家关系匪浅,这整个后宫,算是完全掌控在了他们手里。当日选宫妃,老奴也只是走个过场,哪里做得了主,说的上话儿,您说老奴冤不冤?”夏守忠说着都快哭了起来。
“这样说来,你倒是个可怜的。我现如今倒是有一个法子,能够改变现状,只是需要先向你了解一些事情。”李纨儿言道。
“有什么事情,贵妃尽管问,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夏守忠说道。
“我记得三王之乱那一年,你陪着先皇前往了雍州,当时雁门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李纨儿问道。
“贵妃是说三王逃出雁门,贾珠,王涣之雁门反叛的事情?”夏守忠问道。
“正是。”李纨儿问道。
“老奴记得当时陛下十分的震怒,原本是让他们两个历练历练,去劝降三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会反叛,并且帮着三王逃出了雁门,陛下有心派人将他们唤道雍州询问的,没想到的是,义忠亲王的大军突然袭击雁门,结果遇到强烈的抵抗,后面的事情,想必您就知道了。”夏守忠言道。
“当时雍州同去的都有谁?”李纨儿问道。
“贾敬,王子腾,史鼎,我听说王子腾的夫人前往雁门,一同死在了雁门关。”夏守忠言道。
李纨儿听了,陷入了沉思,好大一会儿才问道:“就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夏守忠想了好大一会,突然眼睛一亮,说道:“不过先皇离世前,把王子腾,忠顺亲王等托孤大臣叫进去的时候,床榻前曾迷迷糊糊的说,他特意留给太子的臂膀,就让人这么给折了,本想着给三个孩子留一条后路,也不能如愿,看来朝中有一股势力,在推波助澜,又叮嘱他们,让太子顺利的接任才是首要任务,其他的事情,可暂且不管。”
李纨儿听了,皱眉道:“看来先皇也知道他们是冤屈的,说不定只是让他们两个秘密的将三位皇子迎回雍州,给他们一条生路,怕是有人不想他们三个活着,就促成了雁门惨案,可怜贾珠哥哥,还有涣之哥哥就这样死在了那里。”
夏守忠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呢,当时先皇老迈,皇子夺权,随时可能升天,大臣拉帮结派,私下押宝,将军拥兵自重,各怀心思,都等着为自己挣取最大利益呢。”
李纨儿突然感觉自己有些乏累了,闭上眼睛,然后摆了摆手,夏守忠顿时如蒙大赦,退出了茂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