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肃清余孽
于是当晚,秦拂樱与华锦媗并肩站在阁楼目送唐九霄等人彻夜悄悄离去。他笑道:“比起皇位,曲高和寡这词形容你我更合适不过,其他人包括你两位哥哥在内都挺笨的。”
“那也还是我亲哥。”华锦媗扭头白了他一眼,径自下楼去。
秦拂樱扇尖抵着鼻梁,笑着跟上去。
唐宜光已挑了两名衷心下属在一间偏房等候。那两人自幼面相伤残,长得瘆人,再加上举目无亲,性子便养得沉默自卑,平日里自顾闷头做事,好在忠心耿耿,所以入了唐宜光眼,被挑中换脸时自然两厢情愿。
秦拂樱让这两人平躺下去,然后施针令其浑身麻醉而昏睡过去。
华锦媗便捧着铜盆过来,里面浸泡着唐九霄和高傲涵刚卸下的人皮面具。两人各执一张人皮面具,各做一人。
唐宜光默默伫立一旁,看着他们用热铁灼人面容烧人皮肤,直接撕下一层薄薄的血色皮肤后,又迅速将浸泡的人皮面具细细铺上去,再用寒冰孵烫……整个过程就像活剥了一层人皮再贴回一层皮,血淋淋,饶是他都看得心惊胆战。
两人忙到下半夜才陆续收手,唐宜光顿时上前将他们搀扶回座。……这两人都是孱弱之人呀。
三人屏息等待那两人苏醒。对于这两人来,他们从头到尾就像是睡了一场疼不醒的觉而已,只是醒来后就会发现从镜子里照出的影像,不再是以往那张满面伤痕瘆饶丑脸。
趁着还未全亮,肖定卓像来时那番悄悄护着唐宜光离开。
华锦媗强撑精神再三检查这两人面容,确认衣无缝后,方道:“既然以前活得如此不堪,不如从头开始。以后,你就是御前侍卫长,而你则是副将,自幼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如今萧国托有功,回去就等摄政王给你们重重有赏。”
“是,多谢国师。”这两人抱拳回道。
华锦媗遂扭头命韦青下令收军,立即上路。她想,这唐国终究是没能肃清干净才有这么多麻烦呀。
因病耽搁的国师终于回朝了。摄政王携百官与仪仗队在城墙等候,鼓乐声传开。
华锦媗掀帘望去,远远地,就看着远处的场面相当隆重热闹。她笑了笑,将手从腹部移到发髻上,然后扶正玉簪,由双婢搀扶出车。
久别再见的百官就这样看着马车下来的少女,清丽殊璃,纤细消瘦,但威严更胜,看得那些怀有异心的人不由得眼神跳了跳,对接下来的计划有所担忧。
唐宜光笑若春风地站在百官之前,不等华锦媗走近行礼就已伸手虚扶,寒暄几句后,邀劳苦功高的她同登驾六马的金根车回宫。
两队骑兵和六行步甲开路清道,两侧百姓夹道欢送。百姓难得目睹这两位鼎鼎盛名的“传人”,当朝摄政王和无双国师,而且这两人岁数相当年轻,贵气逼人,男俊女美,令人倾心。又一听男未婚女未嫁,那些年龄匹配者禁不住撒花呼唤,着实热情。
华锦媗勾唇:“跟他们招招手吧,这些人可是我们唐国的希望和未来呀。”
——东圣国,以凤金猊为首的赤焰军、以华凤池为首的飞鹰军、以盛飞銮为首的烈风营,三军下闻名,让人很难不明白唐国与东圣国的差距太远,想要追上,很难,但不追,更难。
唐宜光于是冲着两侧百姓摇手,引得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不过,他眼底有藏不住的焦虑恐慌,让她不得不轻声安抚:“都了你不再是一个人。”他动然,垂袖遮掩去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有这句话,足矣。
这个唐国藏污纳垢太久,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条生路,可惜有些人总是得寸进尺,那就索性来一个彻底清洗,让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把位置腾出来!
“慢——”
突然一声大喊,马车队在路过人声最鼎盛的菜市场前突然被几名臣子拦下来,他们一边高喊着“唐国危难”,一边扑通跪在队伍前方磕得头破血流,惊煞四方。
“终于开始了。”唐宜光低声冷笑,立即让御前侍卫长带队上前驱赶。
但这些人争闹着反将侍卫长围在中央,拿剑搁脖,一边以自杀姿势威胁侍卫长不得轻举妄动,一边朝唐宜光喊话施压“一国不能有二君”,“不能心慈手软”,抢着闹着就要替唐宜光杀掉侍卫长。这种要挟行径,让唐宜光当钞了脸:“放肆!”
以上大夫为首的臣子迅速交替眼神,暗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约定一旦回宫就关门再立即逼摄政王杀唐九霄的吗?怎么时间突然提前到这个点?而且这个时间点很不对呀——众目睽睽,即便摄政王肯杀唐九霄也会引起民间轩然大波,而不杀就再无机会可杀了。这些人眼神相交,面面相觑,思考大半都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这副场景。
华锦媗突然追问:“王爷,区区一个御前侍卫,怎么引得臣子跪地要杀?而两侧百姓却喊着不能杀?”
“本王也很好奇。”唐宜光负手而立,仪态威严:“这御前侍卫忠心并无过错,这些臣子却毫无依据喊打喊杀,当真是目无法纪!真不知道他们为官还能有何作为?恐怕只会鱼肉百姓!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去,若有谁还胆敢胡来则一并处死!”
手足无措的侍卫长瞬间有了主心骨,与其他侍卫瞬间反攻,很快就将作乱的几名臣子拿下。
上大夫他们听得这话,掂量着即便时辰不对也时不待我,硬着头皮也要出来救人阻驾。
唐宜光眼一挑,眼底闪过讥笑。他看着这几个死觐的重臣带着二十多名门生齐刷刷跪下,直言必须杀了唐九霄,否则辞官且长跪不起。而百姓们见这阵仗,亦是有样学样地跪呼不能杀九皇子,有人甚至朝上大夫怒吼明明是含冤刚白的有功之臣为何要杀?
臣与民执反对立场,一时对骂,真是闻所未闻。
唐宜光看着他们吵闹不休,正色道:“一方杀,一方不杀,你们这是要逼本王吗?”
“看样子还真是,人多力量大。不如——”华锦媗望着遍地跪求的臣与民,笑着干脆狠狠吵上一架,哦不——“是辩论一场算了?反正你怎么决策都是错,干脆哪方赢了就听哪方,日后也没理由怪到你头上来?”一副开玩笑的话却着隐约可行的建议,臣仗着自己才高八斗,民占着人数众多,竟纷纷同意了。
闻讯赶来的江一白见状,便率人停在远处,暂不轻举妄动。
华锦媗睨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拊掌笑道:“那就开始吧。”
车队全部暂停下来,在原地圈出空地做临时辩论的场所,官与民各自派出三名代表。官的意思概括来就是唐九霄含冤多年必定心有戾气,他手握兵权又功高盖主,难保哪一不会像萧鸿昼那样拥兵自重!而民的意思就是唐九霄既然冤屈已洗还托有功,忠心耿耿,倘若功臣总被猜疑,那这国家岂不人人自危?而且即便轮功,唐九霄战功无数比如今的摄政王唐——
“等等?”身为旁观着的华锦媗突然打断民的话,让他们来不及将不该的话完,“唐九霄?你们这御前侍卫长是当年的战神九皇子?”
此言让无数人愣了愣,上大夫那边有人高声嘲问:“十一公主又何必明知故问?”
“再等等,你居然喊我十一公主?哈哈,堂堂太史居然真当我是那个死了多年的迦若公主,哈哈哈……”华锦媗忍不住仰大笑,笑得那些人莫名其妙,她也笑得险些岔气,直到唐宜光担忧她身子忍不住轻唤,她才慢慢恢复正常,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出,目光俨俨望着那群人:“荒谬!人死又岂能复生?古往今来,从未听闻!分明是有心人搬弄是非,稍加细想就能明白全是无稽之谈,而你们混到这等官位却还听信谣言,助纣为虐,不辨是非,当真是蠢得令人发指!摄政王,本座真想问问您,堂堂上大夫、太史、主簿等等高官居然是由这等蠢货来当,就不怕误国吗?”
“无知儿,你满口荒唐!”这回就连上大夫都亲自出口反驳,因为他早就对华锦媗这一介女子高官参政而不满了,尤其是摄政王还最仪仗她和江一白。而自己侍奉先皇多年,劳苦功高却无褒奖,唐宜光还常与他唱反调,他更心生不满。但如今又苦于没有其他皇子可以拥护继位,而让唐九霄翻盘只怕老世族后果更惨,所以他既要阻拦唐九霄上位,也要防止这唐国尊卑等级被唐宜光与江一白的政策打破。他自认问心无愧,为国为族,决意清除唐宜光身边的亲信,让新任君主继续以来老世族。他要让老世家的官途与荣华绵延不断!
“有些话还真不是岁数活得长就对的。上大夫,你口口声声笃定我就是当年的迦若公主?证据呢?就仅仅因为‘传闻’、‘听’?呵呵——”她幽幽睇向上大夫,“突然有些惶恐唐国这些年在你们手中结案的卷宗,不知道是不是也凭‘听’二字断案?”
上大夫容不得她如此污蔑,可惜华锦媗是唐迦若这一事就是没有实锤,他各种辩驳都被轻易驳回,最终没办法了,就指着侍卫长恼羞成怒道:“那他呢?唐九霄呢?”
侍卫长闻言愣得不轻。
华锦媗踏前一步,淡笑:“他绝不可能是唐九霄。就算是,与我何干?”
上大夫冷笑:“民间传闻虽无实锤,但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如果他就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唐九霄,以你凉薄性情又怎会如此护他,除非你是死而复生的唐迦若就全部通了!”
“呵呵,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都能抢扯到一块,真是越越荒唐了。若真能死而复生那我可是神了,既然是神,又岂会被你们这等蠢人胡搅蛮缠?当很是滑下之大稽。”华锦媗拂袖冷笑:“上大夫,依本座来看,你还是闭嘴最好,再下去恐怕都成了笑话,戴不起头上这顶沉甸甸的官帽了!”
“你才是大笑话,一介女子不闭门绣花却要出来与男人争权夺势!莫不是当年被萧鸿昼刺激过度才——”
唐宜光听到这正要怒斥起身,却被华锦媗眼神瞟回座位,他暗中握拳,越发难忍这些腐臣竟敢欺辱华锦媗!
华锦媗若无其事回笑,既然上大夫这些拉帮结派的人将内心排斥异己的九九全都曝光了,正好,一、锅、端,睹名正言顺。她讥笑:“既然上大夫一口咬定侍卫长就是唐九霄,这与最近搅得人心惶惶的民间传闻可是惊人一致,莫非这传闻就是出自上大夫手笔,唯恐唐国不乱?”
“胡!”上大夫当即怒斥,“传闻与老夫何关?”
“那你现在指着我唐迦若干嘛?”
“那是因为老夫调查确认,你就是唐迦若!”
“你调查确认?物证人证呢?难道就凭你这一张嘴?”
两人直接撕破脸皮杠上,百官无形间划分成两派,一大半站华锦媗,一半站上大夫。眼见华锦媗平静地占据上风,上大夫一心急着手撕唐九霄和推华锦媗下台,恼羞成怒,脱口而出要与华锦媗出押上身价验证。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不少人各自劝着二人不可。
华锦媗嗤笑:“上大夫,你确定?同朝为官非要闹成这番。”
“莫非华国师心虚了?”上大夫满脸正气地盯着她,咄咄逼人,看着盛气凌饶华锦媗出现一丝迟疑,当即趁胜追击,硬要华锦媗应下赌约。
华锦媗蹙眉道:“上大夫,拿官位打赌岂不是拿朝廷社稷开玩笑,再者赖账也是挺容易的呀?”
“呵呵,老夫素来言而有信,这话该请华国师问问你自己。”上大夫指着众目睽睽和数以万计的人,这种场景还有什么能赖?正当华锦媗露出骑虎难下的为难时,他立即喊人拿来笔墨纸砚,当场写赌约,不依不饶抓过华锦媗的手在宣纸上按下去。赌约已成!
华锦媗看着自诩十拿九稳的上大夫,也懒得装,瞬间拂开他的手,嗤笑:“那行,劳烦侍卫长上前,任凭诸位验脸。倘若他当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九皇子,我认了,不当这国师之职。但若不是,上大夫你老眼昏花实在是难堪大任,需要告老还乡了!”
“老夫自然到做到!”上大夫哼笑,伸手在侍卫长脸上各种揉捏。
那些跟随他的臣子亦是暗露得意之笑,默默想着一会儿就能扳倒华锦媗,让老世族重掌朝政了。可渐渐地,他们看见上大夫变得有些慌张,大半都没能从侍卫长的脸上弄出什么异样,他们忍不住低声询问怎么回事,久了,有人明白什么,赶紧喊出特意带在身边的太医大夫上前检查,可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无果。
这些人摸着头顶官纱帽有些不淡定了。
百姓们看了许久,也是不淡定了。
一群大臣带着十几位大夫突袭,当众验侍卫长的脸都查验不出异常?那前阵子沸沸扬扬的传唐九霄就是侍卫长不就不攻自破!连这种最能粗暴证明的事都是假的,那更别华锦媗是唐迦若那种毫无实锤的虚幻之事吧?!
啧啧,破了、破了,事关唐九霄或唐迦若的谣言在上大夫这些积极分子的验证中不攻自破,再加上华锦媗前面各种暗示是有人贼心不死在蓄意挑唆,这会儿很多人反应过来,看着上大夫他们的眼神,仿佛就是在——你们就是这群贼心不死在蓄意挑唆的人咯?
冤枉,大的冤枉!
上大夫他们纯粹是想借势灭唐九霄去华锦媗然后抬唐宜光上位,老世族凭此从龙之功就能获得更多荣华富贵而已。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还有那张白纸黑字的赌约就搁在一旁桌上明晃晃地亮人眼。
上大夫连忙自己遭人糊弄,跪地请求摄政王和华国师饶恕。华锦媗好心追问道:“上大夫遭人糊弄?是遭谁糊弄?”
“这——”上大夫扭头看着身边人,这些人见状纷纷惊恐地爬开,唯恐顶了“糊弄”这二字。
上大夫巡视了圈,众人解释俯首低头不敢应,他又具体不出是谁来,隔了好半想挣扎地是受民间传闻影响,可这话倘若出口,绝对会趁机被华锦媗冠上一则“草率做官”的罪,那到时候以就更惨,索性老老实实承认是自己找茬算了。至少,影响范围最。
华锦媗勾唇:“那就请上大夫愿赌服输,到做到!”
上大夫面色一褚,当真叫他退出官场?
其他人见上大夫一人扛罪,感恩之余就开始出来游玩笑罢了,就如华锦媗刚刚所同朝为官何必相互为难?
华锦媗闻言,冷笑连连:“刚刚是上大夫迫不及待拽我手盖指纹,但是真没想到众目睽睽,一张白纸、一片黑字、两个指印,还真是拿些老赖没办法了!也罢,君子坦荡荡,人长戚戚,本座呀……日后真得长点心,别高看了某些人呀!”
这话直接打得上大夫脸疼,百姓里开始传出叽里咕噜地讨论声,但显然都是在暗连当官都言而无信,但平日老倡导百姓诚信干嘛?啊呸——原来人家的诚信是给这些老赖填坑呀!
话的人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难听,上大夫他们听得恼羞却无可奈何,为了家族颜面着想,上大夫想着今日就低一头,认了这赌约辞官,而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少臣子都是他的门上,到时候,他定要唐宜光和华锦媗放低姿态来请他回去当官。
华锦媗看着他眼睛,已将他心里九九都猜透了,便更是嗤笑。
放心,他只要离了朝廷,就没有那个机会回来了!
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领头羊,剩下的都是些虾兵蟹将,稍微吓一吓就能解决。